第228章
曲筱绡目瞪口呆地看着媽媽,醒過神來,默默抱住媽媽流淚。“媽,你對我最好。”可忍不住,又補充一句,“媽媽,你最苦了。”
“媽媽這把年紀,離婚了心裡才是真的苦呢。媽跟你們年輕人不一樣。你答應媽媽,聽話。”
曲筱绡重重點頭,她理解了媽媽的意思。“媽,晚上我去陪你。”
“你還是陪小趙吧。”
曲筱绡一聽跳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又跟他在一起了?”
曲母拿出手機,翻出曲筱绡早上群發的短信給曲筱绡看,“媽媽能挪走你爸所有的血汗錢,還能不懂在你手機裡打個埋伏?”
“哇,你扮豬吃老虎。一定是假扮我哪個朋友,我要揪出來。”
“晚上有空請小趙一起吃飯吧。回頭讓他跟你爸爸通個電話,問問有什麼可以幫忙。媽媽要不要把你身份證還你?”
“你收着你收着,再有錢偷渡出來,媽媽你繼續給我添門面房。對了,媽,你給自己留了沒有?”
“我怎麼能給自己留,我的就是全家的,你爸也有一半的份。對了,這些本子你自己收好,别跟小趙說起了。雖然說兩人在一起要……”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傻。啊,原來我這麼聰明是跟媽媽的。”
“唉,你以為我願意跟你爸兩條心嗎。筱绡,媽隻有你一個。”
“媽媽。”曲筱绡再度與媽媽擁抱,一起流淚。等流淚完畢,她立刻聲明立場,“媽,回頭該跟你鬧,我還是要鬧的。這脾氣是你給生的,像你,你得擔待。”
曲母哭笑不得,卻把心中的怒氣沖淡了許多。
才剛到下班時間,關雎爾就收到邱瑩瑩的短信,短信的内容驚得關雎爾吊起了眉毛:我在你們樓下等你,請你務必下來一趟,急。關雎爾看看桌上幾乎清空的工作,索性跟上司說一聲下班,立刻飛奔下樓。才剛出院的邱瑩瑩冒險趕來找她,絕非小事。
沖出大樓,關雎爾便看到靠樹站着的邱瑩瑩,居然隻一個人單槍匹馬而來,她媽媽沒跟着。“你怎麼來的?不要命了?又是應勤那兒出事?你偷偷跑出來的?”
“别兇我,千萬。妞,給爺笑一個。”
“笑不出來。什麼事不能電話裡說?”
“這事情隻能你幫我,我隻好跑出來找你。唉,凡事爸爸媽媽一插手就煩。你知道我是應媽媽同意搬到應家,結果應勤跟我說,他爸知道後,跟他媽吵起來,說這事做得沒頭腦。應媽媽被罵哭了,責怪應勤出的馊主意,要應勤自己解決。應勤求我暫時搬回歡樂頌。我媽也生氣了,說應家出爾反爾,要跟應媽媽理論,被我按住。我來找你想辦法……”
“應勤也讓你搬出來?”關雎爾強烈克制,才避免口出惡語。
“他沒辦法,他被他媽媽逼着。而且他隻是說說,并沒逼我一定搬。反正,我一定不搬。”
關雎爾聽得兇悶,“我想不出主意,換我,隻有一個想法,搬。”
“我知道換你肯定搬,但我沒你的底氣,我既然搬去了,就絕不搬走。主意我已經提前問樊姐要了,我打算直接給應爸爸打電話,直接跟他對話。”
“你瘋啦,不怕提前露餡?”
“怕什麼來什麼,與其提心吊膽等應勤出院,不如幹脆不怕了,主動解決一切問題。應家一切問題隻有應爸爸能解決,隻能直接找他。這張紙上寫的是我想跟應爸爸說的話,就是這些意思,請你再次替我給應爸爸打電話,用你的方式把這些意思表達出來。”
關雎爾接了字條,暫不打開,先問一句:“你認定這樣的應勤了?”
“什麼叫這樣的應勤?應勤很好啊,他公司不斷送來的水果營養品多得他吃不過來,還能送我,可見受重視。你看我公司就沒那麼客氣,說明我無足輕重。你趕緊看我寫的,然後你先跟我說一遍,再跟應爸爸打電話。幫幫我,幫幫我。”
關雎爾打開字條,卻還是沒看,又掩上了。“這事責任重大,我不敢。上次是為了救應勤,我隻要把消息清清楚楚傳達出去就行。這回說完你字條上的意思之後,應勤爸爸肯定有提問有商量,涉及到我所不知道的你們兩家的隐私,我一定心虛一定穿幫。不如我用我的語氣組織字條上的幾個要點,你自己裝嗓子啞自己跟應勤爸爸說。”
“我自己說?肯定不行,怎麼可能,我還從沒跟他爸爸說過話,我怎麼可能一邊裝嗓子啞一邊動腦筋回答應爸爸的問題,我比你更心虛更穿幫。關,你幫我做吧,我在旁邊随時提示,即使鬧砸了,我也一定不會怪你。你隻要再幫我一次,回頭我做牛做馬報答你。關,求求你,我必須保證在登記日前萬無一失。”
關雎爾心裡厭惡為了結婚無限放低自己的身段,可又無法拒絕邱瑩瑩的哀哀懇求,隻得違心地道:“好吧,既然你心裡清楚你在做什麼,也已經做好最壞打算,我隻能勉為其難,再次幫你作假……”
“啊,對對,要的就是你這種公事公辦的說話态度。我們找個地方,安靜點兒的。我們動手吧!”
關雎爾差點兒噎住,扶邱瑩瑩去附近一家文藝咖啡館。到咖啡館門口,邱瑩瑩意識到問題:“關,别進去了,我帶的錢隻夠來回車錢。你懂的,我受傷沒上班沒收入,現在手頭拮據。再說今天這頓咖啡斷斷不能讓你請我,我們還是找個不要錢的地方吧。”
關雎爾将邱瑩瑩推進門去,“知道你,這頓我先墊着,回頭你記得付給我。”
邱瑩瑩這才安心坐下。關雎爾也這才打開字條細看。一邊看,一邊腮幫子肌肉抽搐,受不了三從四德的陳腐味兒。好在關雎爾不是那麼逆反,她還是提筆好好組織了一下語言結構。“我就這麼跟應勤爸爸說:應爸爸,您好,這會兒給您電話不會打擾您吧……”
“最好先問問晚飯吃了沒?”
“我的風格沒有這句話!繼續,别打斷我。應爸爸,您好,這會兒給您電話不會打擾您吧。我接到應勤給我的電話了,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決定給您家造成這麼大的麻煩,真抱歉。不過有幾個小小問題需要跟您說明一下,您看怎麼處理才好。首先,應媽媽是在看到我租住的地方狹小,很容易引發創口感染的前提下,提出讓我搬到應勤那兒的,應媽媽内心充滿善意,真是我的榜樣。請您千萬别責怪她,若是有錯,也是我答應的人錯了;第二,當時一邊是應勤電話勸說,一邊是兩位媽媽在場母命難違,我最終沒堅持住,對不起,我性格有些懦弱,是我的錯;……”
說到這兒,邱瑩瑩急得又插話,“不能承認錯誤,承認了就得搬出來。”
“我的風格就是這樣,你别打斷我。如果不行,隻能你自己來了。”
邱瑩瑩郁悶,揮手道:“好吧好吧,我隻有一個要求,不搬出來。其他随你。”
關雎爾繼續說下去,直到邱瑩瑩勉強答應,供出應父的手機号,她忐忑地與應父第二次通話。
通話間,謝濱匆匆趕來,見此安靜地坐下,微笑地凝視關雎爾開着免提與應父說話。
“但是,第三,現在錯已鑄成,我隻能鬥膽請您千萬别責怪應媽媽和應勤,他們全都是為我好,該受責備的是我。請您責備我吧;第四,應勤說,應媽媽擔心我爸爸媽媽會想不通。真的别擔心,我會做我爸爸媽媽的思想工作,不會讓應勤做了好事還受委屈,不能讓他好事變壞事;第五,我争取盡快搬出來。我因為身上還有傷,行動不方便,需要叫齊朋友幫忙才行。朋友應該星期六可以來幫我。應爸爸,我很擔心,不知我說清楚了沒有,總之,别怪應媽媽和應勤,我會周六搬走。”
謝濱聽得一頭霧水,不禁頻頻看向邱瑩瑩,邱瑩瑩被這雙犀利的眼睛看得心驚膽戰,仿佛看到應父在電話那頭也是如此犀利地審視她,她不由得扭過頭去,不敢看謝濱。卻依然如芒刺在背。
但關雎爾說完她預備好的那些話,電話的另一頭卻沉默。關雎爾無措了,而邱瑩瑩卻慌亂地在紙上寫道:怎麼辦。關雎爾又是差點兒噎氣,怎麼問她怎麼辦。她隻能橫下一條心,繼續輕言細語:“您,在聽嗎?我想說的就這五條,沒别的了。請你别擔心。如果沒其他事,我就不打擾您了。”
“哎,慢着,别挂。小邱啊,你沒錯,遇到那種場合,你也沒辦法。你總不能不聽兩個媽的話吧?再說應勤媽那臭脾氣……”
“沒,應媽媽脾氣不臭,她純粹是為我好,替我着想。正好我也是考慮欠周到,隻想到懂規矩要聽媽媽的話,卻忘了别的,害得應媽媽和應勤反而好心……好心……總之他們是好心。”謝濱聽得隻會笑,尤其是看關雎爾胡謅不下去,來個“總之”,他真快忍不住噴了。誰會拒絕一位女孩柔柔的、委屈的請求?謝濱這種經過專業訓練的都恨不得張口替應父答應下來。
應父也笑了,“沒你的事,你是個懂規矩的好孩子,你别搬,好好待那兒休養。順便替我向你爸媽問好,請你媽媽别太辛苦。應勤媽見風就是雨的,回頭我跟她說清楚點兒,省得她誤會。”
“謝謝應爸爸,我一定好好休養,早日恢複。那我得寸進尺再鬥膽一次,可不可以誰都沒錯,隻是陰差陽錯?”
“是啊,長途電話裡說話總歸說不明白,還是你爸最爽利,見面說,什麼不能說開呢。這麼晚,你們吃了沒?”
“我們吃了。真不好意思,我和應勤闖禍,害得您辛苦一天回家吃不上熱飯。”
“呵呵,我沒關系,沒關系,孩子們好就行。長途電話貴,不說了,問你爸媽好。”
關雎爾結束通話,終于不需要硬撐了,差點兒虛脫,癱在椅子上發呆。邱瑩瑩等關雎爾一結束通話,她立刻喜極而泣,抱住關雎爾道:“我就知道隻有你能行,再加上樊姐的點子,我們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哇噻,我放心了,我這下放心了,你看應爸爸這麼喜歡我,再也不會有事了。所以你看,一定要主動出擊,不要等人逼上門來。”
邱瑩瑩很快擦幹眼淚,笑道:“我現在渾身是勁。你們想吃什麼盡管點,關幫我墊一下,我回頭領工資了就還你。你們坐會兒,我去問問那邊老闆要不要我家的咖啡。嘿,我活過來了。”
關雎爾驚愕,抓住邱瑩瑩不讓起身,“我替你去,你拿名片給我。”
“這事你替不了,你隻知道雀巢和麥斯威爾。”
關雎爾隻能放手,看邱瑩瑩走後,若有所思地對謝濱道:“她可能是對的。”
謝濱依然一頭霧水。兩人默默注視雖未痊愈,卻歡喜得輕舞飛揚的邱瑩瑩跑去談生意,談得似乎很成功,與店主互動得很好。過會兒,邱瑩瑩開心地回來,告訴大家,這一家,有門兒。
曲筱绡與趙醫生手挽手在曲母的目送下,踏夜色去取車回家。小區裡夜色溫柔,有不知名的花香悠悠襲來,曲筱绡走幾步,就蹦起來親趙醫生一下。等坐進小車,曲筱绡左右看看沒人,神秘地對趙醫生道:“老趙,我今天發财了。發大财,一下子成為富婆。”
趙醫生以為這是曲筱绡一貫的誇張,笑道:“你一向是富婆,你從來就是富婆,你們一家都是富婆。”
“哈哈,這回你錯啦。你抓穩方向盤,來,叫一聲二奶奶聽我表一表。”
“擦,我見多生死,還有什麼能吓到我。放馬過來。”
曲筱绡好好扭了個pose,才道:“早上我不是去找我媽媽商量嗎,可最後結果完全不在我預料中,我媽比我想的厲害多了……”
曲筱绡口齒伶俐,叽裡呱啦描述得栩栩如生,趙醫生似乎能看見前擋玻璃上3D場景撲面而來。
“……你知道嗎,撲克牌一樣的房産證啊,寫的都是我名字。也就是說,我家的錢财起碼百分之八十在我手裡,公司幾乎靠貸款和預收款在運行……啊,你幹什麼,怎麼掉頭?”
“去救你媽。我輪急診時候,這種故事聽太多了。”
“啊,不會,不會,我媽很堅強,我媽很看得開的。老趙,你快開,開快點兒……老趙,我要不要打電話……不,不能打草驚蛇……啊,我應該陪媽媽過夜的……老趙,老趙,老趙,老趙……”
“别鬧我,安靜。”
“老趙,嗚嗚……老趙,我靜不下來,讓我跳幾下。不好,我有感應,我心裡亂跳,老趙……”
曲筱绡與其說是跳,不如說是猛抖,拿頭一下一下地撞車頂,都不覺得痛。
她被趙醫生提醒,才覺得媽媽正常得似乎不對勁,把那麼多财産一股腦兒交給她,有些交代後事的樣子。幸好趙醫生手穩,不為所動,即使心急如焚,依然穩穩地開車。
到了小區,兩人跳下車就飛奔去曲家。曲筱绡嫌高跟鞋累贅,索性甩了鞋子,赤足狂奔,可還是被趙醫生抛在身後。趙醫生已到門邊,曲筱绡眼看着家門在前,卻腿腳一軟,狠狠摔地上。她忍痛掏出鑰匙,扔給在門口跳腳的趙醫生,“别管我,你沖進去。”
趙醫生二話不說,開門就沖進去。見曲母拿着個茶杯孤獨地坐沙發上看電視,聞聲轉過臉來,驚訝地看着趙醫生。趙醫生眼明手快,上去搶了曲母放嘴唇邊的杯子,不出所料,桌上果然放着一隻藥瓶子樣兒的東西。“您……您别想不開……”趙醫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隻夠說得出這幾個字,一邊飛快抓了藥瓶子看,“安……安……”
曲母怔怔看着趙醫生,卻見趙醫生大力揉揉兇口,才憋出一口長氣大聲喊:“筱绡,你媽沒事。”
“我――怎麼了?”曲母毫無頭緒,愣愣地問。
趙醫生晃晃手中的安眠藥瓶子,一邊搖頭,“筱绡……急死了,外面摔了。”
“你們……哦,你們以為我自殺?沒,沒,我睡不着,吃了顆藥,等睡意上來。哎喲,筱绡摔在哪兒,我們去找她。”
趙醫生将信将疑,但還是将瓶子揣進兜裡,硬按住曲母,扯來台燈肉眼診斷。門口,曲筱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來,見媽媽還活着,趙醫生似乎正在搶救,她披頭散發地趴在門口換鞋子的小凳上癱了,“媽,嗚嗚,你還有我呢,我是最愛最愛你的人。你别想不開啊,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