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晨爬起來,仍是宿醉未醒,頭痛得厲害,在噴頭下足足淋了二十分鐘,我才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想起今天上午還約了一個顧問單位到所裡談合同,我急忙穿戴整齊,拎上包準備出門。這時,我發現我的案卷袋不在了。仔細回憶,我想起昨天上林啟正的車時,順手把它放在了座位下,後來下車心切,完全忘了這碼事。
我的心裡後悔不疊,看來又得和他聯系,天啊,他不會以為我是故意制造什麼機會吧。
下了樓後,我撥通了姓林的手機,又聽見了那個助手的聲音,我連忙自報家門:“我是鄒律師。”
“鄒律師你好!有事嗎?”
“很對不起,昨天我有個案卷袋遺忘在林總的車上了,我想問一下,什麼時候方便,我想去取一下。”
“林總今天一早的飛機去北京了。”這家夥還真忙。
我忙說:“不需要驚動林總,應該還在車上,隻要打開車門,我拿一下就可以了。”
“鄒律師,是這樣的,林總的車鑰匙由他自己保管,我們打不開,看樣子隻有等林總回來才行。”
“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大概下周一吧,林總一回來,我就會向他彙報。”
“那就麻煩你了。”
“沒有沒有。”
我挂斷了電話,暗歎自己時運不濟,轉念想想,為了鄒月的事,總得和他再談談,也好,借此機會,用上我想好的殺手锏。
到了所裡,顧問單位的人已經在等我,我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
這一幹就是一天,等到送走他們,已經又到了下班時間。
我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想看看新聞。高展旗走了進來:“親愛的,那個合同我看了,要推翻恐怕很難,條文簽得很死,沒有什麼破綻。”
我點點頭說:“确實是這樣,我也看了,一時找不到入手的地方。”
高展旗倒進了我對面的轉椅裡,慣性讓椅子滑出去很遠。
“你秀氣點!”我叫道:“壞了可得歸你賠。”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坐壞的,如果椅子壞了,導緻我受到傷害,我還要訴你管理不善,以及沒有明示使用方法。”他又開始犯職業病了。
“對,你提醒了我。下次我貼張紙,寫上‘高展旗勿坐’。”
“那我要告你歧視,憑什麼我不能坐,我也有合法休息權。”
“有病!”我翻了他一眼,回頭看新聞去了。
他腳下一用力,直滑到桌前,臉湊上來問:“美女,晚上一起吃飯吧?”
“不去不去,昨晚喝多了,今天胃裡難受得很,什麼都不想吃。”
“你的酒量還需要鍛煉。今晚不喝酒,我發現一個吃土菜的地方,喊上他們幾個,我請客。”
“我不去了,真的沒胃口,你們去吧。小月一個人在家呢。”
“小月怎麼沒上班?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事,她在那裡做的不太開心,想換個地方。”
“那個部門經理是不是變态?别辭職了,換個部門試試,大不了消極怠工,我看了合同上的約定,如果公司要解聘她,也要付很大一筆遣散費,等着公司來炒她,多好!”
“好的,我會考慮。”我一邊點着鼠标,一邊回答。
他突然握住我用鼠标的手,深情地說:“鄒雨,别太辛苦,我會心疼的。”
這話聽得我全身雞皮疙瘩直冒,我趕快抽出手,作嘔吐狀。高展旗站起來,呵呵直笑:“怎麼樣?感動吧?”
“本來就沒胃口,今晚更得絕食了。”我大叫。
“減減肥也好啊。最近胖了哦。”這家夥,一邊說着一邊走出了辦公室。
“再胖也不關你的事!”我朝着他的背影喊。
最近怎麼總碰見抒情詩人,恐怕是春天來了的緣故。我心裡感歎道。
整個周末都在師大上法學碩士班的課程,老師的講課枯燥無味,不過重溫課堂生活總讓人覺得愉快。
我把鄒月打發回家去看患病的母親,順路捎回去了下個月的醫藥費和生活費。父親去世多年,母親被查出患尿毒症也已有兩年多,現在靠透析維持。我一直想為她做換腎手術,但由于她還有一些其他的病,手術風險較大,就一直拖在那裡。
生活總是有着各種煩惱和痛苦,我覺得自己完全在疲于應付中艱難度日。
星期天晚上,鄒天扛着大包小包的髒衣服回了家,我這裡就是他的洗衣房。
他擺弄好了洗衣機後,來到客廳,和我一起看電視。
“姐,我暑假想去西藏玩玩。”
“随便你,首先聲明,沒有經費支持。”
“我知道,我在幫導師做課題,應該會給我點工資,去玩一趟沒問題。”
“行。”我幹脆地回答。
“對了,二姐最近怎麼樣,還好吧?”
“還好,心态調整了一些。不過她就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
“我的導師有個兒子,25歲,在我們學校留校當老師,我給她介紹一下吧?”鄒天興緻勃勃的說。
“好啊,早點讓她找個現實點的。”
“還有一個35歲的海歸教授,配你挺合适,要不我一塊介紹了?”他越說越起勁了。
“我就算了吧,暫時沒這打算。”我擺擺手。
“姐,你也考慮一下,那人挺不錯的。”
“我睡覺去了。”我起身回到房間。
躺在黑暗裡,我突然回憶起與左輝相識的情景,他每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門口等我和他去晚自習,兩個人抱着書,在校園裡走着,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學校裡的戀愛是那樣純粹簡單,但是卻又不堪一擊。
周一的中午,我接到了林啟正助手的電話:“鄒律師,林總請您今天下午五點到他辦公室拿案卷。”
這次我提前半個小時到了緻林公司,為那些安全盤查留下了充裕的時間。
當我走出電梯往他的辦公室方向走去時,隐約聽見有人在大聲說話。越走近聲音越清晰,當我走到他辦公室的外間,看到他的房門半開着,裡面有好幾個人站在他的辦公桌前,他似乎坐在桌邊,隻聽見他用很激動的聲音在大聲斥責:“你們這麼做,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到底誰是你們的領導?到底誰在這個部門負責?如果别人都可以代替我做出這些決定,那還要我幹什麼?如果這次的事情出現什麼不良後果,一切責任由你們承擔……”
我看了看那個小秘書,她坐在那裡,一付戰戰兢兢的表情。
不一會兒,那幾個挨罵的人垂頭喪氣地魚貫而出,最後出來的一個人把門帶關了。
我小聲問秘書:“我姓鄒,林總約我這時候過來,麻煩你通報一聲。”
秘書小聲地回答我:“你最好稍等一下,林總正在氣頭上,這時候進去不太好。”
“他經常這樣發火嗎?”我又問。
秘書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這樣發過脾氣,真吓人,足足罵了兩個鐘頭。”
天啊,我生不逢時。這種百年一遇的火爆場面被我撞上了。
我隻好在外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順手抄起一份報紙看着。
突然,手機響了,是一個不熟悉的号碼。
我接通電話,用手掩着嘴,小聲地說:“喂,你好。”
“你在哪裡?”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我?……不好意思,請問你哪位?”
“他們沒有告訴你下午五點鐘我在辦公室等你嗎?”――原來是林啟正。
我“嗖”地一下站起來,連忙說:“我就在你門外。”
“那你進來。”他把電話挂斷了。
我站在門口,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他背對着房門坐在沙發裡,我看不見他的臉,隻看見他搭在沙發上的右手,又在不停的擺弄着手機,打開、合上、打開、合上,而且,他的頭頂萦繞着煙霧,他竟然在抽煙。
我小心翼翼地說:“林總,對不起,打擾你了。我來拿一下案卷。”我的目光四處搜索,但沒看見我的那個案卷袋。
他沒有回頭,悶悶地問“你很喜歡遲到嗎?”
“不是,我早就到了,但是我看到……看到……你很忙”我字斟句酌地說,“我想還是等一等。”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不停地抽着煙,安靜的室内隻有手機關合的“啪啪”聲。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辦公室中央足足有三分鐘,終于忍不住開口說:“林總,如果今天你不方便,我改天再來。”
他突然伸手把煙摁滅,站了起來,轉身朝向我問:“如果你心情不好,你會怎麼辦?”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眼睛裡充滿着血絲,臉上并沒有怒氣,卻有着些許焦慮。
“我?”我不由地反問了一句。
他點點頭。
我想了想,說:“我有很多辦法,不過最常用的是兩種,一是購物,買東西,還有就是運動。”
“什麼運動?”
“我喜歡打羽毛球。”
“是嗎?”他的眼睛時流露出一絲興趣:“水平怎麼樣?”
“一般的人可打不過我。”我一仰頭,做得意狀。
他轉身走到書櫃旁,打開櫃門,拿出一個運動包,轉頭對我說:“那我倒要試試看。”
說完走到門口打開門,望着我頭一偏,示意我随他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瞪眼對他說:“現在五點多了,哪有現在去打球的?”
“沒什麼不可以,走吧。”
“可我的案卷呢?”
“在車上。”
我隻好随着他走了出來。走到外間,他伸出左手手指,虛空地點了點秘書:“别說我出去了。”秘書連忙點點頭。我看着他暗歎,派頭不小。
下了電梯上了車,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沒看見我的案卷。他将車駛出車庫,然後對我說:“别找了,我記起來我把它丢在家裡了。”
我看了看他,無話可說。這不是戲弄我嗎?
他接着說:“你平時打球在哪打?”
“我們所旁邊的一個場子。”
“那好,你指路。”
“我不想打,我沒有這時候打球的習慣。”我沒好氣地說。
前面是紅燈,車緩緩停了下來,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看号碼,直接按關機鍵關了機。然後轉過臉來說:“如果你今天陪我打球,我保證你高院的那個案子改判,可以嗎?”
我不喜歡他用這種方式和我說話,反駁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我做生意?我不需要靠這種方式來做案子,而且說實話,判那個家夥死刑也沒錯到哪裡去,反正又不是我的親戚!”
他雙手撐着方向盤,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好吧,你隻要把我帶過去就可以了。”
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車子開動起來。
他這樣說,我也無法拒絕,隻得指着前方說:“立交橋那裡左轉。”
很快,車子停在了羽毛球館門口,我用手向上指指:“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