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顔不動聲色,道:“于是,小王子從出生,便被送到血童國作人質,關押在道畿洞的囚禁所。在牢房裡長到十二歲,他逃回了星月國,幾乎沒有星月國人知道他逃回,因為他躲藏在姐姐旭烈公主的宮裡。”
端木東想:“鷹徹那時逃回國了嗎?”忍不住猜想這群人質王子們在道畿洞的牢獄人生。
卻聽昭顔續道:“旭烈公主出嫁前,将小王子秘密托付給了哥哥,也就是太子由嘉骊親王。姐弟三人都瞞着母後。因為他們一緻認為,王後是個懦弱無能的女人,從來不會保護自己的孩子。太子由嘉骊親王是出名的賢王,性情溫謙,品行貴重。太子極其寵愛弟弟,親自授以家族靈術,允許弟弟在府裡秘密操練親兵。小王子在太子府躲藏到十四歲的時候,國王突然得知他的存在。震怒的國王,以為王後知道小王子隐匿的事而不告訴他,盛怒之下一劍刺死了王後。”
端木東啊的驚呼一聲。昭顔見他臉色突變大有悲色,不忍再逼他,柔聲道:“随即,國王派出大隊人馬追殺小王子,甚至親自給血童國王寫信,懇請他派出道畿洞遊擊捕,追捕逃走的人質王子。你猜小王子此刻逃到哪裡了?”
端木東在床上坐直了,誠誠懇懇道:“小王子就是勝木,勝木就是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繞這麼大的彎真是辛苦了。可我不懂,國王為何這樣震怒?”
昭顔蹙眉道:“你怎麼敢僞裝好人?你以為我當真看不透你的奸計?”她見端木東滿面惶恐,心中頓時交疊起百般的凄楚,低低地說道:“我激通你的别西蔔王印,不料怨靈溢出,我隻當你死了,那時我甯願替你死了才好。後來……後來,見你突然活過來,你不知道我多麼高興。”端木東道:“你為什麼高興?”昭顔道:“到這步田地,你還要裝瘋賣傻?”端木東道:“我根本就不是你們這裡的人,我來這裡是尋找我的夥伴……”
昭顔搖頭道:“别說了。”她聲音嬌柔婉轉,卻有種說不出的韌勁。她擡起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凝視端木東,隔了一會兒,道:“那你就豎起耳朵,好好聽我說這個小王子吧。”
端木東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喃喃道:“行,行。你說,我聽。”
昭顔正色道:“平野先生将孤兒院所有孩子的别西蔔封印都檢查過,雖然大小、顔色、形狀都不相同,可唯獨沒有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一個。這所有的别西蔔封印中,隻有一個是王印,隻有最惡的怨靈才承受得起。而這最惡毒的怨靈,隻能是白氏宗族的族長,白爾斯的靈。這就是怨靈之王。當年在戰士村欺壓侮辱白熊母子,瓜分白熊家僅有的幾畝薄田,便是白爾斯的決定。後來,白熊發迹後,第一個背着白熊父親的骨殖袋,跪行到京城,求白熊看在故人面上,提攜白氏宗親的人,也是白爾斯。在白熊鼎盛時,借白熊之勢,将自己糟蹋過的親侄女獻給國王波鳥生破作寵妃的,也是白爾斯。最後,落井下石、給白熊緻命一擊的還是白爾斯。然而,正是這樣的大惡棍,才能承受别西蔔王印的惡魔之力。可平野先生一直找不到這惡棍怨靈的下落。”
端木東嗯了一聲,在心裡吐舌頭,想:“波鳥生破的口味真重。”他感到雪橇的行進速度加快了,看來最艱難的枯木林已經闖過,頓覺心神一松,舒舒服服往後仰靠在了床頭。
昭顔續道:“這年初春有了轉機。一天,平野先生安插在星月國最高情報機關――飛天門裡的一位兄弟,借打掃衛生的機會,查閱皇家機密檔案,發現了一條重要信息。星月國的小王子出生時便帶有别西蔔封印,而且封印的樣式不同尋常,個頭很大,還是血印。這是負責接生的太醫,料定自己時日無多,悄悄記下,寫在處方空白處,混在皇室醫療記錄中藏入機密檔案的。飛天門的兄弟探明小王子囚禁在道畿洞,情報便斷了。平野先生立即親赴血童國道畿洞的囚禁所,靠着某位遊擊捕朋友的暗中幫助,見到了這位剛滿五歲的小王子。”
端木東見她冷冷望着自己,便嗯一聲,對她撇撇嘴:“五歲的王子,也該有了皇家貴胄氣質吧?”
昭顔點頭道:“平野先生剛走進囚禁所的重刑區,沒見到人,便聽見有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正在破口大罵,措辭龌龊,不堪入耳!諸如‘爺爺我才不吃這豬食呢!爺爺我就要吃你媽的腿兒間肉!’平野先生走進刑房去,一眼看見一個小男孩,揪着小辮子被吊在房頂上,就像個布偶在空中蕩來蕩去,頭頂的頭皮都已經淤紫,眼見快把頭皮扯下去了。小男孩脫得精光,骨瘦如柴,脖頸挂着什麼東西,不是長生鎖,倒像塊玉石。定睛細看,哪裡是脖子上挂的東西,那是一塊奇異的骨頭,血紅的别西蔔王印!于是,平野先生明白,小王子便是白爾斯怨靈的附體,轉身便走。小王子在他身後痛罵道:‘滾開,你這隻豬!我沒有憐憫之心,所以我不是豬!’平野先生沒有回頭,他徑直走了。”
端木東啪啪鼓掌喝彩道:“好一個王子,皇家奇異品種,我喜歡!”
昭顔依舊一臉正色,道:“然而此後,小王子作為弱國人質,在囚禁所裡的生活突然好轉起來。以前,這裡所有的人都欺負他,看守們心情不愉快時就打他出氣,雜役送飯的時候常常把一半的飯菜潑到地上,雜役的兒子們拿他當馬騎,就連狗都不把他當人看,見面就往死裡咬他。誰讓這位小王子實在太不招人喜歡呢!他極度自私,性格懦弱,極為敏感,總覺得别人都在侮辱他,惡意對待他。可這也難怪别人,因為他脖子上的惡魔封印,開始大家隻是疏遠他,可看他那副孤僻冷漠、驕傲無情的樣子,心裡又開始生氣,久而久之,别人就真的拿惡意對他了。别人對他越壞越狠,他越不肯低頭,越冷傲孤僻。許多獄卒聯名懇求道畿洞大首領,解剖小王子作封印的實驗,可鑒于他的人質王子身份,出于政治上的考慮,才允許他存活下來。隻有一個人,從不跟大家一塊欺負小王子,那就是薩圖國的人質王子,蒼馬鷹徹。鷹徹殿下把這位小王子當自己的兄弟看待,因為,鷹徹殿下也是一生下來就被送到血童國當人質的呀。薩圖國的使者每年來看望一次鷹徹殿下,鷹徹殿下便把使者送來的衣服分給小王子穿,把薩圖國的特産分給小王子吃喝,把自己喜歡的玩具送給小王子玩,還攔着獄卒的兒子不讓他們打小王子。說起來,要是沒有鷹徹殿下,又臭又硬的小王子可能早就死在囚禁所裡了。”
端木東扮個鬼臉,想:“好個硬屎蛋,不愧是我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