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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獄中真言

原上草萋萋 劉小刀 4980 2024-01-31 01:00

  兩個人都壓制着呼吸,把聲音放的更低,以便将對方的聲音聽的更清楚。

  夜色更深了。像是暗中蟄伏等待時機擒獲獵物的猛獸,似乎誰先出聲,就輸了一般。

  寂靜中“啪”的一聲輕響,不知是誰碰到了什麼踩到了什麼。

  “誰?”安瀾不得不出聲相問。

  李征從陰暗處走出來,隔着牢房的鐵欄杆站在她面前:“我,皇上讓我來保護你。”

  “是嗎?”安瀾笑着,心照不宣,“謝皇上隆恩。”

  既然已經走出來了,就沒什麼好再隐瞞的了。“今天,你沒事吧?”

  “當然,我是什麼樣的人,能栽在她手裡?”安瀾自負的輕笑。

  李征喉頭翕動,咽下一口苦澀。衛國公夫人既然敢來,必然有十成把握能壓制住她,又怎會像她說的那般輕巧。“對不起,我沒能幫到你。”

  “不用,這些小事,我應付的了。”

  不過身陷囹圄罷了,小事一樁。

  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的臉。

  李征手握住欄杆,看着星光勾勒出的她的輪廓。

  “師父在想辦法,你放心,沒事的。”

  “當然沒事,本來就不關我事。”

  “是,我相信你。”

  這話,他已經說過。

  “謝謝你。”安瀾由衷說道。

  李征搖着頭,不知道說什麼好。想說的不能說,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久之前,正事說完之後,皇上用格外慎重的語氣對他說:“朕希望你對她隻是袍澤之情,甚至兄妹之情,都可以。其他的,就不要再多想了,你不想二十年前的舊事重演吧。朕的兄弟隻剩下你了,朕不想你也像太傅一樣變成廢棋。如果那樣的話,朕會在衛國公夫人之前動手……”

  他記得他保證過,對她絕沒有男女之情。

  又是一陣沉默。李征握着欄杆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大梁太子快到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

  “阿莫娅你還記得嗎?哈洛達的阿莫娅?”

  安瀾遲疑了片刻,印象很模糊。

  李征提醒着:“她很感激你讓給他們那隻海東青,找到一隻漂亮的幼鳥,托我送還給你。”

  安瀾笑着:“真是個實在姑娘。”倒忘了問,為什麼給她的東西卻托付于他。

  “它的羽毛是天藍色的,我給它起名叫蔚藍。”

  “哼!”安瀾不滿,“你什麼意思!是說我跟禽獸一樣嗎!”

  “哈哈,”李征笑了,當時,是有這種戲谑的想法。“我把它寄養在師父那裡,你見過了嗎?”

  “沒有,這老頭想昧下嗎?”安瀾十分不滿。

  李征搖着頭:“不是吧,師父應該是想調教好再給你。”

  “海東青,”安瀾嘴裡念着,“養大就放了吧,我不需要了。”

  這個回答并不意外,李征卻努力繼續說着:“它很漂亮,也很機靈,師父請了專門的人照顧。它将來在戰場上,必能大展雄風。”

  “是啊,可是我不想上戰場了。”

  不上戰場,沒有了用武之地,變隻能淪為供賞玩的家禽。

  “可是,我也不想給你。既然是給我的,當然由我決定。”

  “好,等它長大,我把它放回草原。”李征回答着,語調卻不知不覺哽咽了。

  又是沉默了許久。

  “你回去吧,你在這裡,我睡不着。”

  “好,我走。”李征仿佛突然意識到不妥,轉身,緩緩向外走去。走了還沒兩步,又停下。

  “在東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對我說清楚?”這個疑問困擾了他好久。

  這個啊,安瀾想了想,笑了:“我忘了,”這樣的回答未免太敷衍,又補充道,“我這個人,一向懶得解釋,别人喜不喜歡我,誤會不誤會,我不怎麼在意。反正,我在乎的人明白我就好。”

  原來如此。

  那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不配你的解釋,你現在解釋什麼?

  “蕭安瀾?”

  “嗯?”

  “……”

  ……

  “我曾經,有一點喜歡你……”

  “……”

  “可是以後不會了。”

  “哦。”

  簡簡單單一個字,甚至算不上回答,意思就是我知道了,僅此而已。漠不關心,似乎,你喜不喜歡,不關我事。

  安安靜靜的,再沒有别的反應,一絲動靜也無。

  李征不知是還失落還是慶幸。沒有投入情感,就不會受傷。

  “我走了,你保重。”

  腳步聲漸遠,遠的徹底融入無邊沉寂的暗夜。安瀾泥塑一般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對自己說着:“我原來不是輸給了方菲,是敗在自尊上。”

  “嬷嬷一直說着,女孩子不能太強硬,不然容易嫁不出去。”

  “原來是真的。”

  “哎呀!我個笨蛋!”

  安瀾氣惱起來,更加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安樂對鏡梳妝,特意吩咐了不要裝扮的太過華麗,對鏡細描眉,鏡中的美人清麗又不失端莊,很好。

  “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退朝後,招幾位大人去了禦書房。”宮女回話。

  安樂由着宮女為她系上披風的帶子:“走吧。”

  不多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從皇宮駛出,徑直進入大理寺。

  後宮妃嫔本不該出入這種地方,但是無人攔阻,顯然皇上已經打過招呼了。大理寺的官員在前引路,安樂從從容容來到關押安瀾的牢房,回眸一笑。

  官員當即會意:“娘娘慢慢聊,臣這就下去了。”說罷退了出去。

  兩名宮女跟着出去,守在門口,又兩名宮女四處看看,确保無人。

  安瀾本在牢房裡活動筋骨,看到安樂便停了下來,坐在床上,看着她的人謹慎的看來看去,最後沖着安樂點點頭。安樂揮一下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安瀾笑着:“貴妃娘娘大駕光臨,隻可惜我這裡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失禮了。”

  安樂雙手交握在一起:“無妨,姐姐都吃了幾天牢飯了,本宮陪你站一站也算盡心了。”

  “哈哈哈,娘娘果然有心。”安瀾說着話,一直穩穩的坐着。

  安樂打量一番這牢房,還算幹淨,也沒有什麼難聞的氣味,沒有傳說中的老鼠蟑螂,有些失望,她倒更願意看到她落魄潦倒的模樣。

  “你很失望?”安瀾看着她。

  安樂毫不隐瞞自己的敵意:“是啊,很失望。看來你這個公主的身份還是有用,這地方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安瀾笑着搖頭:“真沒良心啊!”

  這也是安樂最奇怪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沒說出來,既然一開始沒說,以後也不會說了吧,我想你不會做出這種出爾反爾的事。”

  “難說,看心情好不好。”

  安樂笑着:“你想威脅我?”

  安瀾無辜道:“誰叫你來幸災樂禍!”

  安樂瞬間翻臉:“誰叫你在太後面前亂說話!”

  安瀾詫異:“太後居然告訴你了,女人果然藏不住秘密!”

  “沒有,是我猜的。聰明人,不隻有你一個。”安樂輕蔑的瞥她一眼。

  安瀾笑着:“所以,你想說我是自作自受。難道我不給你找事,你就不來找我的事?”

  安樂先是一呆,而後笑了:“當然會,不過,大概不會這麼重。”

  “那不就結了。我們兩個都沒安好心,誰更倒黴而已。”安瀾豁達的說道。

  “你說的輕松!你做過多少錯事,你欺負過我們多少次,你從來不記得吧!”安樂喊着,似乎多年的怨氣都要發洩出來。多少次,看着自己的父皇抱着她,背着她,哄着她,而他們這些真正的鳳子龍孫隻能眼睜睜看着,那種巨大的落差,能給誰說。羨慕變成嫉妒,嫉妒變成恨,恨變成仇……

  安瀾說:“不記得。”

  “蕭安瀾,你混蛋!”

  安樂怒吼着,白嫩的手抓在欄杆上。似乎沒有這些東西擋着,她就要沖進去打一架一樣。

  “貴妃娘娘,注意你的儀态。”安瀾提醒着。

  “呸,狗屁的儀态!誰能看到!”安樂狂笑起來,“我早就想罵你了!”

  “讓你忍到現在實在是我之過。”

  “哈哈哈,蕭安瀾,若論不要臉,我确實比不上你!”

  “承讓了。”

  “若不是看在你總算還知道顧全大局,沒把我招出去,我才懶得來理你!”安樂輕蔑道。

  “确實憋屈,”安瀾一臉痛苦道,“我一世清明就敗在你個無知婦人手上。不過沒辦法,誰叫我姓蕭呢,即姓了這個姓,總該做點什麼。”

  安樂:“你既然記得你姓蕭,為何要壞我前程!”

  安瀾:“沒什麼,看你不順眼罷了。你說我欺負你們,你們又何曾對我友善過?那些我不放在心上,可你不該對柔娘下手。她一個宮女,聽命行事,不過給我多做了幾件衣裳,你就使計趕她出宮,這就算了,還讓她在京城無立足之地,空有一身本事差點餓死荒野。一個對你毫無威脅的宮女你都如此費盡心機,我可想不出來你會有什麼好手段來招呼我。”

  “所以你就教唆太後冷落我!”安樂喊着。

  “不然呢,等你羽翼豐滿對付我嗎?”安瀾笑咪咪的,“其實我的話也是在幫你,隻是你不往那邊想而已。皇上和皇後正如膠似漆,你此時不宜太過招搖,萬一沖撞了皇後惹惱了皇上,吃虧的還是你。你安安分分做你的貴妃最好,隻要大梁強盛,誰也動不了你的地位。”

  “其實我沒想過現在就和她争寵,”安樂

  蹲了下來,“我知道他們關系很好,我想等着,等個三年五年,感情總有變淡的時候,那時候,我再憑借這個身份讓他慢慢看重我。”

  “所以,我們是不謀而合了。”

  “那能一樣嗎?”安樂又憤怒起來,“那能一樣嗎!”

  “行了,行了,别叫了,吵的頭疼,現在是我被你害得身陷囹圄,你那麼激動什麼!”

  安樂轉怒為喜:“是啊,也算是我把你送進去的。”

  “不過太子一來,我就能出去了。”安瀾馬上讓她高興不起來。

  “是啊,也不知是誰多事,壞了我的計劃。”安樂回憶着,“我的計劃多好,如果成了,你嫁給陳崇,日日被衛國公夫人折磨,見到我,還要行臣妻之禮。差一點就成功了。”安樂語氣中充滿了惋惜。

  安瀾看着安樂,臉色變得陰沉:“你隻記得你的陰謀沒有得逞,陳崇一條命搭進去了,你都不想想嗎!”

  安樂看她發怒,笑了:“呦,難道錯有錯着,你跟他真有什麼?你不是一直跟那個姓高的在一起嗎?”

  “無知婦孺,腦子裡除了男女私情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對了,還有一事。皇上讓我來囑咐你,見了太子,千萬不要改口認罪。”安樂站起來,整理褶皺了的衣服。“不過我倒覺得,這是個脫罪的好方法。隻要你說是陳崇意圖不軌,你殺了他就理所當然了。也就不會再有人追究你們是怎麼到了那個宮殿。”

  “人都死了,還要敗壞人家的名聲,安樂啊,你真是一點讓人喜歡的地方都沒有了。”

  安樂滿不在乎:“死都死了,不如讓活着的人更好過一些。以我對太子的了解,他一定會讓你這麼說的,因為這是救出你最簡單有效的法子,還能使大周理虧。”

  “我這麼說了,你回去怎麼交代?”

  “嘴長在你身上,不是我能控制的。”

  安瀾看着安樂,笑了。

  安樂也笑,笑過一陣,轉身要走。忽又回過頭來,笑着說道:“其實那天我找你,确實有件事想告訴你,隻是你對我戒心太重,一口酒都沒喝。那酒其實是解藥。”

  安瀾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十分懊惱。

  這幅模樣取悅了安樂,她又興緻勃勃回到欄杆前:“哪怕你隻喝一杯呢,也能聽完我藏了十幾年的一個秘密。可是你不喝,便隻能很快被那熏香迷倒。不然,說不定能避免這場慘劇呢!”

  “别說了,我就算後悔也不會傻到把害死陳崇的責任背到我自己身上。”

  安樂眼睛亮亮的:“我現在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吧,你都說了,讓女人保守秘密很難,我一個人守了十幾年,連我母妃都沒說過,你來聽吧。因為多少跟你也有關系。”

  安瀾擡頭看着她,有些疑惑。

  “隻是這個秘密不是什麼好事,你要聽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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