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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這些年,草原上的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墨索尼偷襲蘇克哈部,使蘇克哈幾乎被打散,卻不想首領的女兒拉勿黎小姐投奔了北方的斡爾罕大汗,并成為他的第三位可敦,随後北原兵馬南下,占領了蘇克哈原本的地盤的大部,和墨索尼部正式對立起來。三年間,兩部大小征戰無數,各有損傷,也在這持續不斷的戰争中,基本穩定了下來。
大人物之間的較量,隻是繁星一般零散分布在草原上的小部落牧民茶餘飯後的談資,戰争離他們很遠,他們不想參與也沒必要,不管大首領是誰,隻要有他們的草地就行,豐腴一些,貧瘠一些,影響的隻是牛羊的肥瘦,對他們的生活,沒有根本的影響。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趕着牛馬羊群,在無垠的大草原上,肆意的活着。
天邊飄來一片烏雲,大人呼喝羊群,女人呼喚孩子,嘹亮的嗓音飄蕩在墨綠的地毯上。“母親,母親,我回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騎着匹沒鞍的馬,小臉漲紅着,看上去很興奮。一個回來了,還有兩個呢,女人繼續喊着未歸家的孩子。
“母親,母親!”這喊聲聽上去卻不那麼悅耳,聲音中充滿了凄厲的惶恐,“母親,父親,快來啊,快去救救桑蓋吧,快點啊!”
“怎麼了,快說清楚點!”女人緊張起來,草原上的危險總是來得悄無聲息。
“狼,有狼!桑蓋他……”孩子指着一個方向,緊張又焦急,話都說不利索。
女人和聞訊趕來的男人顧不上聽他說完,各自跨上馬背朝着他指的方向奔去,心卻一直沉到谷底。女人甚至開始祈禱:“萬能的神啊,保佑孩子還活着吧,哪怕他受傷,哪怕他變成殘廢,隻要他還活着,求求您了……”
不遠處,狼的嘶吼聲一陣一陣傳來,讓趕過去的父親和母親心驚膽戰,恨不得立時飛過去,哪怕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填滿狼吻,隻要能換回自己的孩子。
近了,更近了,耳邊除了風聲,還能聽到孩子凄厲的哭聲。孩子别怕,我們來了,兩人心裡皆燃起希望,将馬鞭甩的更用力。隐約能看到前面的情形了,隻是那個人影,是誰?
再近一些,看到哭着的孩子站在一邊,草地上,一個灰黑的人影和一隻碩大的野狼滾在一起。地上的草被壓平了一大片,看來纏鬥了有一會兒了。這個人,他們認得,雖然沒怎麼說過話,但是認得。
他們叫她: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不知道她來自哪裡,不知道她為什麼來這裡,她很少說話,當然部裡的人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因為和她一起來的兩個人不許大家和她說話。而那兩個人一看就是很厲害的人,是他們絕對惹不起的人,所以大家雖然好奇,都老實的遵守了他們的規定。但背後的議論是他們管不了的,大家議論過一陣,後來發現也沒什麼好說的,一個不愛說話的女人而已,一定是犯了重罪被流放的,看她帶的沉重的腳鐐,幾十斤的樣子。絕對是犯了重罪!人們好奇過後又開始厭惡,覺得他們的部落雖小卻也不想接收一個有罪的女人,可是那兩個看上去很厲害的人不肯走,他們也沒辦法。
現在,那個女人被那伸開腿比人都長的野狼壓住,尖利的狼牙幾乎挨上她的臉。她的手撐住狼的前爪,但似乎力氣不支,狼頭還在一點點向下。趕來的男人女人都不禁為她着急起來,很明顯,是那個女人救下了他們的孩子。草原上的人都淳樸的很,你對我有恩,我便報回去,哪怕要得罪那兩個很厲害的人!
再堅持一下!
躺在地上的女人,突的放開狼的前爪,反而把一隻胳膊直接塞進狼嘴看到的人還來不及驚訝,卻見她另一隻手握拳狠狠朝着狼鼻子打過去。
鼻子是個脆弱的地方,狼和狗一樣。野狼被這一擊擊中,顧不上嘴裡的美食歪在一邊,慘叫起來。地上的那個女人抓緊機會一腳狠狠掃在狼腿上,比手指還粗的鐵鍊清晰的出現在人前,清脆的“喀嚓”一聲,野狼的一條腿出現了詭異的彎度,野狼慘叫連連,再不敢戀戰,拐着腿一颠一颠的跑了。
女人看一眼胳膊,被狼牙劃出了幾道血口子,血珠已連成一片,還有點疼。随手從衣擺扯下一條布,纏在胳膊上暫時止血,回去再找他們要些藥來。
不看趕來的兩個大人一眼,也不看獲救的孩子,徑直就要離開。
“那位朋友,謝謝你救了我們的孩子!”
聽到身後的聲音,女人腳步一頓,沒受傷的手擺了擺,頭也不回的繼續走。
“朋友,去我們的帳篷喝杯馬奶酒吧,感謝您的救命之恩!”男人不甘心拒絕,再次發出邀請。有恩不報,不是草原漢子幹的事!
那個女人終于停下了腳步,轉身,用一根手指撥開額前擋住眼睛的頭發,沒辦法,搏鬥中頭發都亂了,也不能都怪那狼,畢竟就算平時,她也隻是把頭發随意一挽,亂亂的時候居多。
露出來的眼睛是大而明亮的,這對夫妻終于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神秘又奇怪的女人,她長了一張挺小的臉,尖尖的下巴,臉上好像許多天沒洗一樣,浮着一層灰黑,可是眼神靈動,忽閃忽閃的,讓人有種幫她把臉洗幹淨看清全貌的沖動。可不管是幹淨的還是灰黑的,光憑這一雙眼睛,看上去就不像壞人!
那個女人左右看看,像是在找什麼,又低着頭嘀咕,像是在念叨什麼“沒事時狗皮膏藥兩張,有事鬼影子都不見一個……”是在說總是跟着她的那兩個人吧。
“朋友,别再拒絕我們了,不然,我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男人再次發出邀請。
那個女人點點頭:“也好,我還沒吃飯,那就叨擾一頓吧。”
夫妻兩人大喜,走過來一個扶着,一個查看她胳膊上的傷,應該沒有骨折,隻是劃破了皮肉。兩人送一口氣,還好傷不重,不然該拿什麼感謝人家啊!
“不知恩人如何稱呼?”女人問。
“我啊,”那個女人想了想,用過的名字太多,要說哪一個呢,“我叫,我叫紀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