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老太爺掩面,人活一世,什麼傷痛沒經曆過,過去了,就淡了。就像當初的喪女之痛,心痛的要裂開一般,這許多年過去,那傷痕也慢慢磨平了,隻有想起來的時候,會難過,會落淚,但那痛已經不似那般摧心蝕骨。
李征的痛苦,他可以理解,以他的經驗來說,這一關總要面對的。
揮揮手:“讓他去,别攔着!”
“父親!”窦放叫着。
“他說的對,總要有人給收屍吧。現在,什麼都過去了……”窦老太爺望着天空,女人啊,狠起來真是……
李征甚至都顧不上對長輩道一聲别,在家丁們愣神的工夫竄了出去。
“父親,這事要不要上奏皇上?”窦放問。
都老太爺搖着頭:“不必,明日,最遲後日,這事,瞞不住的。”
次日,周帝劉傥便收到來自大梁太子措辭嚴厲的問罪信函,說他們在周境遭到猛烈襲擊,安瀾公主生死不明,侍衛死傷無數。
皇上震驚,正要派人去調查此事,猛然想到李征是跟蕭安瀾在一起的,若她生死不明,豈不是李征也兇多吉少!當下忙命人出城傳旨鄭秀,讓他多帶人馬去邊境處查看。
皇上又想,梁太子獨獨提了蕭安瀾,什麼意思,難道對方是沖着蕭安瀾去的?那麼主使者是誰,不用猜也知道了。皇上當下大怒,又傳來白鈞,着他暫時監視衛國公府,何人進出一一記錄在案,尤其是衛國公夫人!
然後,最讓皇上頭疼的,是怎麼讓紀涵知道這個消息。他可是知道,他們父女剛剛相認了。
鄭秀接到聖旨,不敢耽擱,當下點齊四個營人馬,快馬加鞭向着西北方向而去。路上忍不住尋思此事,也猜到此事八成和衛國公夫人脫不了幹系。隻是,安瀾公主自己的侍衛那麼厲害,又有大梁太子帶的幾千人馬,國公夫人要召集到多少人馬才能偷襲成功?如果真是她做的,衛國公府暗地裡又有多大能量!
鄭秀四十多歲,二十多年前他正年輕,自然知道老衛國公最得意的一支隊伍,神武威揚。隻是當時明明已經解散分插進各地,難道他留了一手?如果是那樣,衛國公府可是要在玩火了!
多想無益,到了地兒自然見分曉。
李征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一人一馬,奔波在走過兩次的大路上。經過驿站,還知道更換馬匹,換了馬就走,顧不上吃喝。這一次,隻有他一個人,他也不需要别人。他隻想自己去看看結果。但是,他不認為她一定會死:她那麼聰明,定然猜到衛國公夫人的打算,怕自己擔心才不說;她身邊的人那麼厲害,出入墨索尼大部的包圍都面不改色,一定能救出她,還有梁太子帶了那麼多人,還有他留下的幾百人,這麼多人的保護下,她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但是,他要親眼去驗證。
兩天後的上午,他趕到了分手的那個地方,青山依舊,這裡似乎不曾留下半點痕迹。又跑了一個多時辰,遠遠望去,便看到人影攢動,來來往往。按照他們的行程,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已經離開大周了。所以,襲擊還是發生了。
他們留在這裡,自然是有不能走的理由,比如,為同胞收屍,等待大周官員來處理此事……
很快,李征到了事發地點,還沒下馬,先被濃重的血腥味熏得頭皮發麻!這麼重的味道,死的該有多少人!
梁軍已經将死屍收集了起來。身着梁軍軍服的放在一起,黑衣黑巾蒙面的刺客放一起,黑衣未蒙面的放在一起,周軍放一起。李征依次看過去,先是看到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們,出于對自己的信任他們來到這裡,卻再沒能回去。李征哽咽着,再看向和刺客同樣着黑衣的人,其中有幾個熟悉的面孔,烏雲百騎,并不是跟在安瀾身邊的侍衛。
幾個留在這裡的梁軍走過來問道:“您是哪位,大周派來處理此事的人嗎?”看着又不像,不該隻有一個人,而且,來的也太快了些。
李征顧不上再一個個查看,忙問道:“蕭安瀾呢,她在哪裡?”
一個士兵道:‘我知道了,你是一路護送安瀾公主的周将。’
“是,是我。”李征承認着,認出自己的話,會不會就好說話一些。
“安瀾公主失蹤了,我們昨天找了一天也沒找到。”一人回答。随即一人又問:“你跟了公主一路,為什麼出事的時候你不在,現在跑來幹什麼?”
這确實可疑。
李征自己都要懷疑自己了,苦笑着:“我不知道怎麼說,我隻想找到她,你們有線索嗎?”
一人明顯不信任李征,拉了旁邊的人一把:“不知道,我們隻是在這裡看守屍體,避免被野獸吃掉,有什麼事情,你去問周将軍吧。”說完幾人都轉身離去,做自己的事情。
失蹤。還好,沒見到屍體,總有一線希望。況且蕭安瀾那麼聰明,一定是早就提防着,特意找來了北境的烏雲百騎舊部,那是她最信任最倚重的人,有他們在,蕭安瀾極有可能已經逃出去了。
他們不願意配合,李征隻有自己找。他先看這些刺客的屍體,每具屍體都不止一處傷,好多傷口往外翻卷着皮肉,那是帶傷作戰的緣故,許多人有箭傷,入肉很深。這些人手掌上都密布着厚厚的繭子,比一般軍士的都厚,可見,都是經曆過嚴苛訓練的。隻是,這些人是誰?衛國公夫人又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強悍的隊伍?
再看梁軍,倒有許多事一箭緻命,這箭比他們通常用的箭粗一些,長一些,似乎是在哪裡見過。應該是刺客的箭,更說明了這批刺客可能很有來曆。隻憑一輪箭射,就放倒了近百梁軍侍衛。除箭傷外,刀傷也很多,刀口又深又長,可見雙方力量懸殊。李征走着,看着,見到了一張還算熟悉的面孔。見到這個人,李征心下沉了幾分,僥幸她還活着的心理又缥缈了幾分,因為,這個人是高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