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獨自離開狄府的吳明,府中留宿的衆人半宿沒睡着,大多數都回憶着接風宴上,吳明一掌鎮壓種彜的一幕。
修為較弱者不服氣,想着自己修為相若,也可做到,修為較強者也是不服氣,讓吳明一個先天出了大風頭。
但也有明眼人,清晰感受到那一掌的強大之處,全然不該是先天武者應有的威勢,更像是法相宗師的威能,從精氣神到裡裡外外,全方面鎮壓,根本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這是一種生命層次的碾壓!
如此情形,出現在同為人族的吳明身上,着實不可思議!
難道說,就因為龍骧印?
沒人能想明白,因為史料記載中的龍骧使太少,而且與龍族交好,過從甚密,幾乎不會暴露龍族和自身秘密,而且本身過于強大,也沒人敢窺視。
事實上,有一部分龍骧印的原因,而且真龍級别的龍骧印,會随着施印之龍的強大,而獲得更多的好處。
不同以往的外族龍骧使,吳明本身具有神秘莫測的龍魂,這或許與他乃是來自華夏——龍的傳人……有關!
尋常人得此後天天賦,或許能擁有龍族十分之一的力量,但天賦異禀者,或可達到三成乃至五成。
如此一來,又具有巨靈印的吳明,雙印在手,再加上本身九竅之軀,體魄異于常人,某種程度上甚至超過了同級别的真龍或堪比天妖!
以當初飛狐峪山脈巨靈出世時的威能,幾可滅殺宗師如屠狗,如今的吳明,或許不敵四境宗師,但至少三境宗師絕非對手!
這還是他剛剛突破,許多力量沒有運用熟練的緣故,否則還會更強,橫跨一個大境界,超越生命層次的戰鬥,絕非虛妄!
吳明可不管他們是否想破了頭,也有幾分煩躁,在狄家掃了狄懷遠的面子,也不好在狄府住下,獨自行走在歙坪城夜色下的街道。
漫無目的遊走中,也沒碰上幾個人,畢竟深夜了,最後的商販也開始收攤,唯有幾個打更人匆匆而過的身影,或者巡夜人提着燈籠謹慎搜查着各處陰影。
瞧見吳明獨自一人,本想上前詢問,可見他衣着氣度不凡,雖是生面孔,可又太年輕,倒也沒人找不自在。
城中傳送大殿的動靜,早已傳開,數百名天驕武者到來,準備前往中唐參與一場盛事,他們是知曉的。
“老伯,來碗馄饨!”
吳明走到街角一個小攤前坐下,随手丢了塊銀子。
“用不了這麼多!”
六十來歲的老闆,頭發花白,顫巍巍的捧着足夠一家人年餘生活所需的銀子,不知所措。
“我包了!”
吳明擺擺手。
老闆見他面色和善,又不計較自家小攤幹淨與否,當即喜滋滋揣進最裡間的小兜裡,手腳麻利的熱出一晚馄饨。
看的出來,老闆是個實在人,雖然是尋常吃食,可用料很足,吳明本已忌口普通食物,卻吃的很開心。
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記起,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也不是高來高去,不分五谷雜糧的俠客!
“老闆,來晚馄饨!”
高大健碩的身軀,擋住了小攤前的一盞油燈,陰影撲面而來,唬的老闆差點癱倒,看清是一個偉岸年輕男子這才松了口氣。
“貴客恕罪,小老兒的攤子都被這位公子包圓了!”
老闆緊張的搓着手,小心翼翼賠笑。
這也難怪,尋常見到灰衣捕快,都得賣好,甚至不收銀錢,何曾見過這等尊貴之人,更何況還是一次倆?
“無妨,都記他賬上,吃獨食的習慣可不好!”
狄龍象丢下一塊銀子,大咧咧坐到吳明對面。
“使不得,使不得!”
老闆連連推辭,見吳明沒有趕人的意思,他也算見慣了各色人物,知道兩人說不定認識,當即松了口氣收下銀子,趕緊拾掇馄饨。
昏暗的燈光下,缺角斷腿,墊了磚的木桌旁,兩大絕頂天驕,吃着最普通不過的馄饨,隻有一個普通老闆作陪。
這事要說出去,恐怕沒人會信,但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将小攤上剩餘的馄饨,一股腦掃進五髒廟,吳明拍拍肚皮,滿足的起身,淡淡道:“消消食!”
“哈哈!”
狄龍象爽朗長笑,聲震長街,引得不少巡夜人驚覺查看,見兩個年輕人散步,看了兩眼便各自散去。
望着兩人離去,直至消失在街角,老闆才恍然回神,收拾了攤子,喜滋滋往家趕。
月上半空,夜深人靜,兩人就這般逛着,也不知疲憊,亦不知穿過了多少大街小巷,不知不覺竟是停在了一處燈火闌珊的樓宇前。
莺莺燕燕,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這大半夜還做營生,除了秦樓楚館不做他想!
“吃了你一頓飯,我請你!”
狄龍象不由分說,大步邁入樓中,俊偉的外貌登時引得一片尖叫。
吳明也不差,雍容不凡的氣度,略顯柔和的剛毅面容,棱角分明,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可惜,門口龜奴懾于狄龍象之威,根本不敢上前,抛頭露面的庸脂俗粉,自慚形穢,芳心蕩漾一番後退到了欄杆後,隻敢探頭探腦張望,欲語還休。
“哎呀呀,狄……”
風韻猶存,半老徐娘的老鸨,察覺到樓下異常,看到狄龍象之後,差點尖叫出聲,好在想起這位身份,大半夜逛青樓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貴客,貴客啊,快快樓上請,妾身這便讓……”
這位倒是有心想讨好狄龍象,畢竟後者可是歙坪城最尊貴的二代了,平素從未聽說留宿煙花之地,今兒個算是破天荒頭一遭。
若非早年機緣巧合,遠遠見過狄龍象跨馬遊街,印象深刻,根本認不出來。
“不必了,尋一雅間便可!”
狄龍象也是個妙人,到煙花之地不為尋花問柳,就為還吳明之前的一晚馄饨。
“是是,貴客這邊請!”
老鸨忙不疊應和,親自将兩人領進雅間,退出房門後張羅了樓中最好的美酒佳肴奉上,才長出了口氣。
顯然她也清楚,自家樓裡的姑娘,是沒資格伺候這位少帥的!
看情形,這位少帥還是作陪,真正的客人是吳明,那就更不得了。
老鸨冷着臉斥退了前來詢問的莺莺燕燕,嚴厲囑咐所有人小心盯着,不準任何人打擾,她也沒敢休息,就這麼坐在中堂喝茶提神。
“哥哥我先自罰一杯!”
狄龍象一飲而盡,二話不說倒滿,又道,“第二杯,謝兄弟不殺之恩!”
吳明眉頭一挑,這話就嚴重了。
他狂不假,可也不蠢,種彜即便再挑釁,也罪不至死。
“青剫是我師弟!”
狄龍象笑道。
吳明恍然,沒想到還有這一茬。
“多年前我在西域曆練,拜在密宗寶象禅師坐下,期間師尊又收了青剫!”
狄龍象解釋一語,又飲盡一杯道,“這第三杯,代家父緻歉,還請兄弟勿要介懷!”
“子代父過!”
吳明輕笑,擺擺手道,“狄公也是出于好意,小弟卻不識好人心了!”
“兄弟不必給我留面子,家父此事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遮掩的!”
狄龍象澀聲搖頭,歎道,“他的心思,我也清楚,若你赢了,就是過牆梯,讓你借壓服狄家之勢,成為此行真正的領頭人,如此也就罷了,可若不成呢?”
吳明默然。
若不成,自然就是下馬威!
借壓服吳明之勢,強奪領隊之職,将吳明突破而來的銳意進取之勢,完全打散,轉而捧嶽仙君或狄龍象上位。
氣運之說,本就飄渺無常,可天驕本就是應運而生,秉承了一地或一家一族的繁盛。
吳明能在短短五年内崛起,雖有自身運籌帷幄的原因,但也有運氣使然,否則何至于能引得尋常大宗師乃至半聖都未必見到的數名聖者關注?
自欽州被趕出,曆經太清宮和洛家打壓,都沒有消磨掉吳明突破之勢,若這種無形的氣運被兩家中任何一家奪了,會有怎樣收獲?
當時或許看不出來,但至少吳明會陷入被動,本就險象環生的中唐之行,或許就會成為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哪怕狄懷遠會叮囑兩人保護吳明,可後者真需要嗎?
吳明奉行的是自由,豈會将生死交托他人之手?
“狄二哥放心,小弟……”
吳明欣賞狄龍象,這是個爽利漢子。
“既然叫我一聲二哥,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狄龍象擺手打斷,目光灼灼,如蘊驕陽,擲地有聲道,“王石甫能斬半聖還你情分,哥哥我來日,定會斬一尊半聖,以還今日情分。”
“二哥言重了!”
吳明瞳孔一縮,本能拒絕,這是要拼命的架勢啊!
“瞧不起哥哥是不?”
狄龍象臉色一闆,佯怒道,“他王石甫借法家聖寶能辦到的事兒,哥哥我也不差!當然了,你要惹事的話,最好晚幾年,等哥哥我把師尊的家底都掏空了便會輕松許多!”
“哈哈!”
吳明爽朗一笑,舉杯共飲。
這是個沒用被宗族利益污濁的赤誠漢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緣分就是這般妙不可言,惺惺相惜,情投意合,兩個此生不過第二次見面的男兒結下了兄弟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