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納色斯也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他等得太久,漸漸失去了耐心。
卡奧适時地再一次出現,而帕納色斯的最後一點謹慎和正直,已在愈來愈熾烈的欲望之火中燃燒殆盡。
俄林不知道卡奧跟他說了什麼,但他眼中那暗沉沉的火焰讓他心驚。當那頭白豹突然出現在他們的營地,帕納色斯的反應則讓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那頭白豹誕生于鹿角森林,小的時候就喜歡踩着他們的肩膀和頭跳來跳去。他們對它的喜愛和寵溺裡摻雜着更多的敬畏,誰也不曾想過要把它據為己有……它是自由的。
所有的花豹都是自由的。将他們連接在一起的不是人類所以為的魔法,也不是什麼嚴酷的訓練,而是長久以來相互陪伴中生出的親密與信任。
然而在看見白豹的那一瞬,帕納色斯眼中随着驚喜流露出的,是一絲貪婪。
他大概以為白豹打算回到他們身邊,既然斯科特已經許久不見蹤影……他似乎覺得它理所當然地屬于他。
可惜白豹并非為他而來。
它在營地中發出奇異的呼喚,花豹們的回應起初帶着猶豫,而後漸漸聚集在它周圍。
它想要帶走它們――他們終于意識到。它想讓它們離開這裡……離開他們身邊。即使那又可能是來自聖者的召喚,他們也無法接受。
離開故鄉之後一點點積累、越來越強烈的不安終于爆發。精靈們半強迫地帶回了自己的花豹……但那隻是開始。
在帕納色斯的命令之下,最終他們囚禁了所有的花豹。
那一刻,俄林分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們的靈魂之中漸漸崩塌。
他勸帕納色斯放走它們。
“它們是自由的。”他這樣一遍遍告訴他,這樣不言而喻的事,他曾經以為他根本不用說出口,“我們沒有權力這麼做。”
他們甚至根本就不該把它們帶來――他絕望地想。也許在内心深處,他也早已把這些自由的生靈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
“……它們還有用!”帕納色斯暴躁地如此回答。
“有用”――這個詞讓俄林臉上的血色退得一幹二淨。
他不能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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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如果伊斯沒有出現,我打算偷偷放走它們,然後趁亂進入格裡瓦爾……但我并不十分了解其中的形勢,而且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俄林沮喪而坦率地承認,“我的箭射得不錯,但我不擅隐蔽……我的确很可能連空庭都進不去。”
“那麼,你覺得埃德又能做什麼呢?”艾倫反問,手指輕叩桌面,“他不過是個人類……即使與銀葉王有些交情,那位王大概也并不希望他插手格裡瓦爾的事。”
埃德默默點頭――他覺得他最多能提醒佩恩,長老會準備讓帕納色斯取代他……但他懷疑他早已經知道,而佩恩要怎麼做,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俄林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在那裡。”他突兀地開口,平靜地看向埃德,“當斯科特點燃格裡瓦爾的森林時,我就在附近。”
那地方位于格裡瓦爾的邊界,緊靠龍棘林地。正在巡邏的他看見了那一片在林間炸開的火焰,本能地沖了過去。
然後他看見了埃德……還有斯科特和諾威。
但他不确定那真的是他們。他們的氣息如此強大而陌生,讓他在強烈的恐懼中僵在樹後,幾乎動彈不得。
他見過在鹿角森林降下光雨、洗去疫病時的斯科特,那時的他同樣強大,但截然不同――那是他願意承認的聖者,哪怕他隻是個人類。他是真的關心那些被瘟疫折磨的精靈和人類……仁慈之心是最神聖的光輝。
而當時他眼前操縱着火焰的斯科特,卻俨然是毀滅的象征。不像神明……更像惡魔。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斯科特?哪一個是承受聖靈之力的,耐瑟斯的聖者?
“你與他對抗。”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卻依然清晰,“你也保護他……你知道答案――我們所信奉的偉大的創造之神……到底是什麼?”
埃德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知道信仰破滅是什麼感覺……盡管俄林顯然已經有所準備,他仍然無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夠承受。
他的沉默,對精靈而言,或許也已經是一種回答。
“……銀葉王知道嗎?”精靈臉色灰白,語氣卻還保持着平靜。
埃德眨眨眼,依然無法回答,卻漸漸意識到了什麼。
“如果他知道……那麼長老會顯然也知道。”俄林依舊坐得筆直,眼神卻漸漸空洞,“如果能向帕納色斯證明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根本不是什麼神的旨意……也許他能清醒過來……也許我們都能清醒過來。”
“……你确定?”埃德忍不住問道。這樣的清醒與崩潰大概隻有一線之隔……而且他懷疑鹿角森林的精靈們突然轉變的信仰,并不那麼簡單。
那與人類的信仰不同,他們感覺到的顯然是靈魂深處的回應。雖然不知道那到底因何而是……某種意義上,耐瑟斯的确是如今唯一還存在的神明。
俄林的特别之處,或許是因為費利西蒂,而其他精靈是否能夠接受,他實在沒什麼把握。
“……不。”俄林回答,“但隻能如此。”
承認錯誤或許十分痛苦,繼續錯下去卻是萬劫不複。
埃德看着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無聲之塔裡佩恩蒼白如死的面孔,在迷茫與恐懼之中,仍有什麼東西極其堅定地存在着。
那也是他相信佩恩,甚至敢于将那塊寶石送給他的原因。
那張面孔與眼前的精靈重疊起來,埃德眼中不自覺地有了一絲笑意。他遭遇一次又一次打擊,失望日積月累,卻始終堅信,他從小就那麼喜歡精靈……絕對是有理由的。
即使在過于漫長的時光中被逐漸消磨,這個種族天性中的許多東西,依舊值得他仰慕。
“既然隻能如此,”他開口道,心情意外地輕松,“那我們就來想想辦法吧。”
而辦法總是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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