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克羅夫勒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的速度卻很快。當他開始給自己倒第三杯的時候,人們才反應過來,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要解釋什麼。
奧格羅像是早有預料,臉上沒有怒意,也不再開口,意思卻很明白――坐在這裡的人誰都有點自己的秘密,憑什麼就抓着他不放?
“各位。”霍伊特・拉瓦爾,一頭銀發的大祭司用他的手杖輕敲地面,“我們都有各自的目的……但也總有共同的利益,或許可以先把争論和質疑放在一邊,談談我們面對的危機?”
奧格羅攤手:“先質疑的可不是我。”
“啊,請允許我向您道歉。”拉瓦爾微微一笑,“正如您所說,奈傑爾差點死在地底,難免心情不佳……不過我相信他也已經發洩夠了。”
這實在不是什麼說得過去的理由,奧格羅卻有點無言以對,面具般的臉難得裂出了一條縫,洩露出一點猝不及防的驚訝――也許是沒料到堂堂的大祭司臉皮也能有這麼厚。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危機?”博雷納适時地表示他的不解:“如果是說地底那條看不見的怪蛇……我想它已經被解決啦。”
他很清楚這并不是真正的危機,但他成功地引開了話題。
奧格羅怔了怔,聲音驟然尖銳起來:“‘解決’?怎麼解決?……噬靈之蛇是殺不死的!”
博雷納看向埃德,埃德看向伊斯。
“……沒有什麼是不死的。”伊斯擡了擡眼皮,随口回答。
埃德苦笑,剛準備開口,掠過的視線捕捉到了博雷納臉上隐隐的期待。
這是個非常喜歡寫劇本讓人來演的國王――他想了起來。
他大概也很喜歡講故事。
埃德聳聳肩,将這個他原本就不想接過的任務交給了他。
博雷納搓了搓手,省略掉了他偷偷摸摸鑽進地底的部分,從與伊斯的相遇開始,一直講到了那個大概如今仍懸在空氣中的黑點,從頭到尾繪聲繪色,引人入勝,偶爾的一點誇張和感慨也恰到好處,卻有意無意地模糊了伊斯那柄非同尋常的巨劍,而将一切歸功于巨龍淵博的知識和敏捷的身手,聽起來還天衣無縫,沒有一點破綻。
如果這真的隻是個故事,埃德覺得自己很可能會啧啧稱贊拍爛手掌……可惜它不是。
“……你們就這麼在地底紮出了個不知通往哪個異界的洞?”拉瓦爾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已經不夠強壯,“就在我們腳下?”
“是啊。”博雷納點頭,“它應該不會跑到别的地方去……它會嗎?”
“會。”伊斯說。
房間裡一片沉默。
“短時間裡是不會的。”埃德隻好硬着頭皮用他那少得可憐的一點經驗來安慰大家,“而且地底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它吸收的力量,所以暫時也不會惡化……是這樣吧?”
“但願如此。”拉瓦爾歎氣,“畢竟我們無法得知另一邊的情況。”
“伊斯能解決的!”埃德轉頭向他的朋友确認,“是不是?”
“……嗯。”伊斯說。
“你們确定噬靈之蛇已經‘死’了?”好一會兒沒有開口的奧格羅問道。
“确定。”伊斯冷冷地回答。
一瞬間,埃德覺得他在法師那雙缺乏光彩的的褐色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憤恨。但奧格羅很快就垂下了雙眼,年輕又蒼老的面孔波瀾不驚。
“不過……看起來你們似乎一直都知道它在那兒?”
博雷納摸摸胡子,那個含糊的“你們”至少包括了奧格羅和大祭司,和他不敢包括的克羅夫勒。
“……是的。”拉瓦爾看了奧格羅一眼,承認道:“這件事,安都赫的大祭司,巴拉赫的城主,伯蘭蒂的戰鬥法師,都是知情者……在我成為安都赫的牧師之前就已經如此。”
巴拉赫的舊礦坑裡藏着怪物,這其實是個十分久遠的傳說。至于那怪物是恐怖的幽靈,不死的獸人還是什麼其他被詛咒的東西,倒是無關緊要,畢竟這隻是個用來吓唬小孩子不要到處亂鑽的故事――至少巴拉赫的絕大多數居民是這麼以為的。
“兩百年前,巴拉赫的礦坑也是曾某些過于好奇的冒險者們不會放過的地方。”拉瓦爾回憶着,“因為據說其中有獸人的藏寶……”
老人頓了一頓,大概是想起那已經不是“據說”――藏寶确實存在。
他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繼續下去:“但進去的人從來沒能出來,漸漸也就不再有人問津……直到一百四十多年前,一隊冒險者在其中發生了意外……或許是因為遇到了危險,讓他們情急之下不知使用了什麼,大概是矮人的火藥之類的東西,卻把自己炸成了碎片,也炸穿了伯蘭蒂圖書館的地面――是的,那就是現在的‘入口’。”
當時是夜晚,圖書館裡人不多,但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混亂。幸運的是,有一位法師為了研究一本不允許被帶出的書籍,那段時間裡一直留宿在圖書館。他及時将真正的危險封在了地底,并特意警告了巴拉赫的城主和安都赫神殿:
“我還無法确定那到底是什麼。但毫無疑問,那是人類無法應付的危險。某種古老的力量将它封在地底的黑暗裡,但那封印已經減弱,我試着加固了它,但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你們最好還是放棄這座城市。”
那時,安都赫的大祭司事實上多半待在王都的神殿裡,而不是巴拉赫。當時的大祭司為此來到伯蘭蒂圖書館,待了不短的時間,卻也隻是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危險。”
作為統治者,巴拉赫的城主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城市,事情就這麼壓了下來。十幾年後,那位法師和一位滿頭白發,看起來卻還十分年輕的女牧師一起回到巴拉赫,和當時的安都赫大祭司共同進入地底,終于弄清了藏在地底的到底是什麼,卻也無法消滅它,隻能勉強修補了封印,重新打開了已經被填上的、當初被炸出的兩個洞作為入口,以便能随時探查其中的情況――畢竟,能封住冥蛇的并不是岩石和泥土。
“……白發?”埃德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的。”拉瓦爾微笑着點頭,“那是費利西蒂……而那位法師,你們應該也聽過他的名字――克爾曼・桑托,偉大的塑石者。因為他,才有了伯蘭蒂的戰鬥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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