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他們所享受的烤野豬腿是菲利觍着臉要來的——那當然是伊斯為自己和那條小龍準備的晚餐。或許是因為心情太好,即使明知聖騎士割走的後腿會被拿給他讨厭的人,伊斯也并沒有阻止。
但菲利本沒有跟埃德和肖恩一起“享受”……奎恩,甚至伊卡伯德都沒有。
安靜地坐在餐桌兩邊的隻有埃德和肖恩兩個人,而埃德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會隻有他們兩個——白發的聖騎士連吃飯的時候都腰背挺直,一舉一動嚴肅,認真,一言不發,像是在舉行什麼神聖的儀式。已經許久沒有講究過什麼用餐禮儀的埃德難受得胃都在抽搐,再美味的食物也無法拯救。
與肖恩·弗雷切共進晚餐,絕對不是什麼享受。
當肖恩放下刀叉,他也立刻正襟危坐。
肖恩看他一眼,站了起來。
“陪我走走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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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着希安湖緩步而行。這個被精靈們稱為鏡湖的小湖泊被茂盛的草木所包圍,在漫天星光之下朦胧如幻境。遠遠的,已經定居在格裡瓦爾的花豹低沉的吼聲随風而來,湖邊盛開的野菊花一叢叢恣意綻放。撲面而來的水腥氣裡帶着淡淡的花香,讓埃德有些忐忑的心也漸漸沉靜下來。
無論肖恩會如何決定,至少他已經努力過了。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在距離斯頓布奇和格裡瓦爾都這麼近的地方建一座神殿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肖恩終于開口。
埃德搖頭——他從前壓根兒沒想過這個,近來也隻是知道這裡其實隐藏了許多秘密,但它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是真的不知道。
“無論是這裡,還是斯頓布奇的水神神殿,抑或是柯林斯……在費利西蒂成為聖者之後建起的神殿,大多都位于某個‘點’上。”肖恩說,“而一些更古老的神殿,其實也是如此,隻是現在已經很難判斷,建起那些神殿的人是有意為之,還是……隻是因為某種直覺。”
他看向埃德:“你沒有什麼特别的感覺嗎?”
埃德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這裡很……純淨。”
并不強烈,但能令人感到愉悅和輕松的純淨,就像其他許多甯靜優美,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果沒有刻意的引導,其實很難察覺此地有什麼特别。相比而言,柯林斯神殿給人的感覺就明顯得多。
“你曾把視線投向星空,”肖恩說,“你以為星辰之中隐藏着最大的秘密,但事實上,天與地是一個整體。星空之上的确被布下了巨大的法陣……作為一個更為巨大的法陣的一部分。魔法之力在這個法陣之間以某種形式流動,就像密布在大地之上的水網,希安湖,是其中一個交彙的點。從很久之前開始,聖者……費利西蒂就開始尋找這些點,試圖還原出這個法陣,因為如果想要保護它不受破壞,至少也得先明白它到底是怎樣的……至少我以為是這樣。”
“可她沒有……”埃德脫口而出,又怅然吞回了後半句。
“她沒有告訴你。”肖恩說,“我曾經以為那是對你的考驗,而你也的确逐漸接近最後的答案。但現在我覺得,那也有可能是對我的考驗——她應該是希望由我來告訴你這些。”
“隻是……希望而已吧。”埃德輕聲說,“我覺得她,并不喜歡考驗什麼的……”
肖恩似乎笑了笑。星光之下,連他臉上堅毅固執的線條都顯得柔和了幾分。
“她也曾經告訴我,要相信你。”埃德讪讪地繼續,“可我也……沒有做到。”
費利西蒂大概會有些失望吧……又或者,她隻會為他們此刻終于能坦誠相對而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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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神殿相連的那個空間裡,藏着費利西蒂還原出的法陣,并不完全——準确地說,那并非“還原”。
“她,還有她的朋友們,漸漸意識到還原整個法陣幾乎是不可能的。”肖恩說,“它太大,也因此而太過複雜,最終,他們以他們所掌握的部分,以及這個法陣最終的目的,創造出了不止一種更小的,簡化了許多的法陣,這裡所藏的,隻是其中的一種。”
而保護了大法師塔的,或許就是另外一個。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來研究這個法陣。起初我們希望它能在這個世界原有的屏障被破壞時支撐起另一個,但那實在太難,即使法陣本身并沒有問題,當它變得太大,我們也找不到足夠的力量來讓它得以運行。”
他們不得不考慮更保守的方法——保護原有的法陣。
費利西蒂把那顆龍蛋藏在斯塔内斯特爾湖底,是為了保護神殿,也是一種嘗試。她試圖确認,如果在法陣中力量交彙的點上注入另一種新的力量,一種足夠穩定而強大的力量,是否能讓整個法陣更為穩固。因為同樣的方法,在他們簡化過的法陣上,是有效的。
但直到她死去,她的“實驗”也并沒有得到結果。這個世界太大,而她能找到最強大的魔法之源,在其中也激不起多少漣漪。
當明亮的光柱從北部荒野中的耐瑟斯神殿升起……當夜空中陌生的星辰被點亮,他們起初也以為斯科特正在改變法陣本身。但斯科特的目标實在毫無規律,而他所使用的“材料”卻似乎有迹可循。當他們發現所謂的“神之骨”,事實上更像是能儲存極其強大的力量的器皿,而這個世界的魔法之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劇衰弱,他們終于反應過來,開始明白斯科特,以及其他耐瑟斯的信徒們正在做什麼。
“他們隻是在一點點抽走法陣中的力量……就像抽幹河中的水。”
沒有了力量的支持,再強大的法陣也毫無用處——這實在是最簡單粗暴,但或許也是最有效的破壞方法。
“所以我從湖底挖出了那顆龍蛋。”肖恩說。
埃德茫然地眨着眼。這其中的跳躍實在太大,他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這個“所以”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你……是故意把斯科特引過來的?”他隻能憑着直覺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