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并沒有指望過什麼從天而降的奇迹――除了他會飛的朋友之外,從天而降的多半隻有災難。
他能接受這個。他也能接受費利西蒂并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聖者,偶爾也會像他一樣彷徨無措,沮喪不安。他甚至能接受拉貝雅的欺騙……那簡直已經無足輕重。他不能接受的,是費利西蒂異想天開的“提議”。
那太過匪夷所思的主意如一聲響雷炸開在他的腦子裡,讓他直到現在還是暈乎乎的。他不覺得那能夠成功……那當然不可能成功!但此刻,瞪着卷軸上他依然并不認識的語言,心底卻絲絲地冒着寒氣。
他覺得他或許并沒有什麼選擇。
他顯然是做過了其他的嘗試,而藏在卷軸上的秘密,已經告訴了他結果。
被抛到了幾百年前的那個他,到底是經曆了怎樣慘痛的失敗,在多麼絕望的情形之下,才會留下這樣他明知自己絕不可能做到的警告?
“……所以,你想怎麼辦?”
伊斯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在他耳邊響起。
“我想……”埃德甩了甩頭,吞吞吐吐,“我覺得……也許可以試試……”
“……試個屁!”伊斯如他所料地暴跳如雷,随手把剛剛撿起來的卷軸劈頭蓋臉地砸過來,“看看你自己,你怎麼可能做得到!”
這聽起來簡直像是侮辱……但埃德知道那是因為純粹的憂慮與關切。
“不然呢?”他冷靜地拉下挂在頭上的卷軸,“我已經什麼都告訴你了……我依然願意相信尼亞,我永遠也不可能殺了斯科特……那是個有點瘋狂的計劃,可如果費利西蒂那麼說,也許……”
“沒有‘也許’!”伊斯氣急敗壞地打斷了他,“沒門兒,我不同意,想也别想!――那不是瘋狂,那是找死!如果連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憑什麼讓你去送死?!還有這玩意兒……”
他扯過卷軸遠遠扔到一邊:“這東西很可能根本就是僞造的!”
被撕裂的卷軸發出歎息般的輕響。埃德不吭聲了,他沒辦法在連自己都猶豫不決的時候說服他的朋友。
短暫的沉默之中,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伴随着娜裡亞憤怒的呵斥,隐隐約約地從誰都沒有顧得上關閉的門外傳了進來。
“……他們在地下?”伊斯疑惑地側頭。
片刻的驚訝之後,埃德從地上跳了起來。
他想起了地下室裡藏着什麼。
.
芬維的腳尖在牆壁上輕輕一觸,騰空而起的同時,指間寒光一閃,已經撂倒了另一個敵人。
泰絲毫無必要地一腳踢在那個并不會砸到她的男人腰間,讓他死得更遠,有點郁悶地承認,隻看這幾下的話,這個曾經追殺過他們的影舞者……的确還是挺厲害的。
至少,他下手真的毫不留情。
但她的精靈,即使變成了一隻貓鼬,也依舊勇敢又敏捷!雖然看起來似乎是忘了,作為一隻貓鼬,他的武器不止尖銳的爪子……還有一口小尖牙。
小貓鼬英勇戰鬥的姿勢看得她很想往它爪子裡塞柄劍……但它大概是抓不住的。
忍俊不禁又滿懷憂慮,心不在焉的泰絲根本沒有多少戰鬥力――而且她似乎也用不着動手。
“至少留一個活的!”
娜裡亞有些無奈地叫着。貓鼬則從空酒桶上奮力一躍,成功地跳到了芬維的手臂上。
精靈渾身一僵,右手停在了半空。從他鋒利的短劍下死裡逃生的敵人狼狽地向後退去,泰絲一聲不響地甩出一柄小刀,準确地紮在了他的腿彎。
男人摔倒在地,在意識到自己沒有一點逃生的可能時毫不猶豫地将他細長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咽喉。
匕首在觸及皮膚的那一瞬被芬維一腳踢開,下一腳結結實實地踢在他的頭上。男人翻了個白眼,無聲地癱在了地上。
“……沒死的。”芬維對着依舊抱在他手臂上的貓鼬,十分認真地保證。
“你們來晚啦。”泰絲懶洋洋地向從樓梯上沖下來的埃德和伊斯揮手,“都解決了呢。”
埃德的視線掃過滿地屍體,臉色發白。
“他們怎麼進來的?”他喃喃低語。
地下室有兩扇門,一扇已經被他徹底封閉,另一扇通往地面。不經過一樓的客廳根本無法進入。
“有個法師。”芬維輕聲向他解釋,“在那裡開了一扇門。”
埃德的臉更白了――精靈指的是那具棺材的方向。
他沖過去看了一眼,慘白的臉開始發青。
棺材裡是空的。
他茫然擡頭,泰絲在他直愣愣的目光裡向他聳了聳肩。
“我們進來的時候裡面就已經是空的啦。”她說。
“……抱歉。”芬維的聲音更低了,“她被帶走了……我沒能阻止。”
埃德搖了搖頭。這當然不是精靈的錯。但他明明已經設下了防禦……或者也可以叫做陷阱,想要用法術傳送到這棟屋子裡的任何一個地方,哪怕是庭院的地下,都會被偏移――一點小小的偏移,對于需要極度精确的傳送術來說,甚至有可能緻命。
倒不是說他對自己的法術有多麼強大的信心……這是尼亞的主意,但這個方法是布魯克和斯科特都認可的……
“别相信尼亞。”
那句他即使親眼看到也分辨不出的警告不受控制地從腦子裡跳了出來。
“會是肖恩幹的嗎?”娜裡亞忍不住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布盧默被人搶走那件事,她至今仍耿耿于懷,而肖恩一直是他們懷疑的對象之一。
埃德搖着頭,卻并不是否認。他不知道……他的腦子裡亂成一團。肖恩有放棄他的計劃嗎?他根本沒顧上确認這個。
伊斯說得對……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沒關系。”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關系。”
他能找到她――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那隻是因為一時的不安而随手設下的另一個保障。
他得盡快……卻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
他不知道那會将他帶向何處。他不害怕任何陷阱或戰鬥,他隻是唯恐那些他竭力無視的警告,會在他眼前變成無法改變的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