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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神名

終末之龍 聶九 5047 2024-01-31 00:59

  中年牧師的臉繃得像張面具,額角微微滲出汗來,手指痙攣般緊握着一面小小的鏡子,力氣大得幾乎要将它捏碎。

  他緊盯着那如風暴般襲來的光點,聲音發澀:“聽我……”

  光點在他眼前驟然倒卷了回去。

  牧師一怔,花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控制不住地爆出一聲咒罵。

  那用詞頗有些粗俗,放在平常,恐怕周圍人人都會為之側目,但此刻,幾乎每個知道眼前這一幕意味着什麼的人都忍不住想要發出同樣的咒罵。

  埃德也呆住了。他回身望向那片輝煌的光霧,看着它急速收攏,然後直沖向天空。

  它如一支擲向天空的長槍般刺破了屏障,帶着耀眼的光芒刺向群星閃爍的夜空,幾乎毫無阻礙地撕開了最後一點岌岌可危的保護,在被吸收之前,将殘存的那一點力量投入虛無之海……投入另一團更加飄渺的光霧之中。

  一層淡淡的輝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夜空中褪去,像一層被燒灼的紙,一點點褪到世界的邊緣。

  一些明亮的星辰黯淡下去,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那意味着什麼。更多的地方,更多的人,隻看見群星璀璨,絢爛奪目,遠勝往昔。

  屏障徹底破了……而他們并沒能抓住機會撐起新的屏障。

  或者說,熾翼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徹底毀滅的時候,它沒想過要成為給予這個世界新生的神……它隻想讓它跟它一起毀滅。

  埃德臉色難看,卻隻能咬牙告訴伊卡伯德:“那就用第二種方法……”

  “現在不行。”牧師冷冷回答他,“你看看天空。”

  埃德其實一直看着。他看見星辰萬千,那遙遠的微光連綿如雲,又像緩緩流動的河流……而其中仿佛有一條,靜靜地流了下來。

  “……你們原本是有什麼計劃?”斯科特已經拖着伊斯跑到了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開口問他。

  “利用熾翼被擊潰時爆發的力量啟動新的屏障,”埃德苦笑,“畢竟那需要十分、十分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話,”斯科特平靜地打斷了他,“其實還有一個機會。”

  他指向那從天空流瀉而下的星河,問埃德:“知道那是什麼嗎?”

  埃德緊閉雙唇。他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不想接受他們還得面對一場或許更加艱巨的戰鬥,卻也隻能面對現實。

  “那是,”他說,“耐瑟斯。”

  真正被稱之為神的那一個。

  .

  白雪覆蓋的希德尼盆地上,戰鬥膠着卻不甚激烈。

  箭雨依舊不停落下,卻始終未能破開神殿的屏障。博雷納并沒有讓戰士們上前直接劈砍,即使是夜鷹解決了極北之光的惡魔,策馬而來之後,也都隻是遠遠地放箭,像是想要用最安全的方法,打破神殿的保護,又像是……

  又像是,純粹在拖延時間。

  屏障之内的科帕斯微微皺眉。眼前這麼大的陣仗,應該不會隻是為了演出戲,可這個從不按理出牌的國王,又實在讓他捉摸不定。

  那位國王依然坐在馬上,一幅百無聊賴的樣子。當南方天空突然有一道細細的光柱直刺天空……就像斯科特弄出的那些一眼,博雷納眼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情,突然開口問正看向同一個方向的科帕斯。

  “說起來,牧師大人,”他說,“有個問題,我一直十分好奇――您真的能聽到您的神對您說話嗎?他現在有沒有對您說些什麼呢?”

  科帕斯收回視線,向他露出一個故作神秘的笑。

  “當然,”他回答,“我時時吟唱他的名……他的音容自然在我心中。”

  博雷納嘴角一抽,對這樣的裝腔作勢頗有點消化不良。雖然他自己也裝,可他知道自己是在裝,但對面的牧師不一樣……這就讓人有點受不了了。

  “如果你一時口誤念錯了他的名字,他也不會懲罰你嗎?”他嬉皮笑臉地問,眼底卻仿佛藏着一絲驚惶。

  科帕斯輕笑一聲,心中原本的那一絲不安早已煙消雲散。

  “我從未念錯過。”他說,“我的神,名為‘耐瑟斯’。數萬年前他便已存在……數萬年後,他也将依然存在。”

  .

  “我當然知道他的名字!”霍安沖着奧伊蘭尖叫。

  奧伊蘭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瞬間就失去了那幅從容淡定、高高在上的樣子,變回了那個滿心怨恨卻又充滿恐懼,畏畏縮縮的少年,身不由己地往後縮。

  但隻一瞬他就反應過來――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孱弱無力的少年。

  他在他的神明的神殿裡,在他的祭壇之上。

  他擡手指向那滿頭白發的老人,微微眯起了眼。

  “你已經死了。”他說,“你也該好好地死着……再來一次,我可不會再讓你死得那麼輕松。”

  他想着該用什麼辦法讓這老家夥後悔出現在他眼前,老人卻失望地搖着頭,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後一句話。

  “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說。

  怒火又一次轟飛了理智。

  “我知道!”少年尖叫起來,“我當然知道!我叫,我叫……我原本記得的,是你讓我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的父母,是你想要讓我相信我是你的外孫……可我不是,我不是!我從來不叫愛格伯特,你的愛格伯特早就死了!”

  “死去的那個孩子,名叫克雷蒂安,”奧伊蘭平靜地告訴他,“克雷蒂安・桑特,有着和你一樣的金發碧眼,卻是桑特家備受寵愛的小少爺,與你這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女仆之子天差地别……所以你幻想自己是他,在發現他的存在是這個幻想最大的阻隔之後,你殺了他――你把他騙到水池邊,推下去,淹死了他,而那時你不過五歲。你母親,我唯一的女兒,因此而死――為了保護你,被克雷蒂安狂怒的父親一劍刺死,所以我也殺了他們――你看到了一切,你記得一切,可你不願承認,愛格伯特・奧伊蘭,你的母親以我的姓為你命名,她的血曾經浸透你全身……從生到死,愛格伯特,永遠都是你唯一的名字。”

  他聲音蒼老,甚至有氣無力,可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帶尖刺的鐵錘,一記一記,重重砸在霍安的靈魂之上。

  少年臉色慘白,整個人抖得像一塊寒風裡的破布。那些帶着血色的畫面從記憶最深處泛起,與他所刻意銘記的那些混在一起,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愛格伯特……”

  他聽見有人輕聲呼喚,充滿溫柔的愛意。

  他嘶聲叫了起來,伸手去抓自己的耳朵,仿佛要把那聲音從他的耳中,從他的腦子裡挖出來。

  “騙人……騙子!”他語無倫次,顫抖的手指間凝不出一點火苗,“我不是……我是霍安・肖,我是霍安・肖!”

  “霍安・肖,”老人慢條斯理,開始渾濁的雙眼中有深藏的恨意,也有憐憫與悲哀的愛:“那個與家人一起死于‘瘟疫’的少年,屍體與整個村落一起被焚燒成灰……”

  他在少年發出野獸般瘋狂的咆哮時低聲繼續:“孩子啊……你偷來的東西,永遠不會真正屬于你。”

  圍繞在祭壇邊的聖騎士終于得到了命令,木然轉身沖向奧伊蘭。老人輕聲歎息着,展開雙臂。

  這個少年所會的一切,都是他所傳授。而那被強行灌注的力量,并不能讓他獲得勝利。

  他的視線落向那巨大的祭壇,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諷刺。

  神?

  一個依靠偷竊和欺騙來到得力量的,怎麼配被稱為神?

  .

  “你知道是什麼讓神成之為神嗎?”

  地獄變換不停的天空之下,潘吉亞最高處精巧如虹的長廊上,列烏斯搓揉着手中忽明忽暗的一團光,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怎麼配知道如此高深的問題?”

  幾步之外,曼妮莎停下了腳步,輕聲笑着:“我……我們,連您,我們偉大的創造者,地獄唯一的神明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因為名字擁有力量。”列烏斯漫不經心地回答,仿佛并不在意她話中的諷刺,“那是你們不該觊觎的力量。”

  “您也是因為這個,甚至都沒有給我們取個名字嗎?”曼妮莎歪頭問他,神情突然又變成了個天真好奇的小女孩兒。

  “我給了你們……給自己取名的自由。”列烏斯回答,“自由――這難道不是你們想要的嗎?”

  曼妮莎似乎十分認真地想了想。

  “的确是呢。”她回答,“可是,這不夠。吾神啊……這遠遠不夠。”

  随着她低低的聲音,她嬌小可愛的身軀漸漸大,大得撐破了精緻卻堅固的長廊,大得腳下這柱巨樹都似乎無法承受她的重量。

  當她恢複最初被創造出時的模樣,她依舊有着蜜色的肌膚和線條優美的身材,刀刻般輪廓分明的臉卻顯得沉穩而堅毅,甚至有些蒼老。而她巨大的身軀,絲毫不遜于另一個世界裡的巨龍。

  列烏斯搖頭歎息。

  “你的‘盟友’,”他問,“知道你讓那些精靈、矮人和人類最優秀的戰士成堆成堆地死在地獄之門前,拖住我的戰士們……隻是為了讓你有機會來竊取我的力量嗎?”

  “哦,”女惡魔毫不在意地回答,“我猜他們知道――可是,瞧,如果我成功,我也會遵守我的承諾,讓地獄從此不再是他們需要恐懼的地方。以及……”

  她雙手相擊,笑聲隆隆,語音低沉,語氣卻似乎還帶着一絲已經習慣的嬌媚:“您說錯了,吾神,我來這裡,不是為了‘竊取’您的力量,我來……讓您徹底消失。”

  人類都已不需要神明,惡魔就更不需要。

  .

  地獄之門前,柯瑞爾感覺到了敵人片刻的遲疑。

  他的腦子其實已經有點懵。任誰在一群奇形怪狀的惡魔堆裡待久了都會懵,畢竟那些匪夷所思的形貌不是心靈纖細的精靈所能承受的,而他雖不是多麼純血的精靈,心靈也一向都很纖細。

  他随手抓住個矮人――那滑溜溜的岩石手臂差點就從他滿是血……以及不知道什麼液體的手裡滑出去。

  “它們是不是在往回跑?”他問。

  這問題沒頭沒腦,而矮人也沒法兒回答。

  “看不見!”他沖他吼,吼得他腦子裡嗡嗡地響,然後掙脫了他,一錘砸向一個飛撲過來的惡魔。

  “啧。”柯瑞爾甩手,把一聲氣哼哼的“小短腿兒”咽回肚子裡,揮劍砍倒了一個看起來挺像人的家夥,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叫:“它們在逃!”

  管它們是不是真的在逃,陷在這樣幾乎無窮無盡的敵人之中,他們實在需要看到一點希望。

  很快,更多聲音響了起來。

  “它們在逃!”

  “它們在逃了!”

  “惡魔在逃!”

  ……

  當柯瑞爾跳上一個身材極高的惡魔的肩頭,趁機俯視一片混亂的戰場,他發現,确實有大批的惡魔在湧回地獄之門。但與此同時,仍有許多惡魔在不停地從地獄之門裡沖出來。

  雙方撞在了一起,在那兩扇巨門之前擠成一團,甚至互相厮殺了起來。

  一些殘存的小惡魔茫然失措,像是得到了不同的命令而不是何去何從,最後隻能順從本能的驅使,開始胡亂地撕咬,也不管對方是敵人還是同類。

  柯瑞爾雙劍交錯,費勁兒地割下了那真試圖把他從自己頭上抓下來的惡魔的頭,在它的身軀潰散時跳落地面。

  殺不死。

  這些惡魔在這個世界裡是殺不死的。它們會被送回地獄,然後很有可能再一次從地獄之門裡沖出來――這是讓此地所有的戰士們感到最無力的一點。

  可他們也隻能戰鬥下去,盡量阻止更多的惡魔離開這片戰場,去到那些不可能有多麼強大的防禦的地方。

  柯瑞爾邊戰邊移動着位置,終于找到一小群組成陣型的精靈,欣喜若狂地撲過去,幾乎要熱淚盈眶:“米拉斯!”

  米拉斯卻恨不能一腳踹他臉上:“告訴過你不要到處亂跑!”

  半精靈讪讪地笑。他就是一時打得興起,不知不覺就跟同伴分開了。

  米拉斯氣勢洶洶地踹飛了一個不知死活撲過來的小惡魔,忍不住稍稍壓低了聲音:“惡魔那邊已經亂起來了……是時候了嗎?”

  柯瑞爾低頭看了看兇口。

  他懷裡藏着一面小鏡子,可以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新的消息,可現在,他們此刻最盼望的消息還并未傳來。

  “再等等。”他說,視線掠過不遠處一具精靈的屍體,又迅速移開。

  他不知道有幾個同伴能跟他一起活着回去。

  他用力拍拍臉,把那片刻的低落壓到心底,翻身從精靈們頭頂跳了過去,招來一陣怒罵――精靈們引以為傲的好風度顯然已經被無止境的戰鬥消磨得所剩無幾。

  半精靈大笑一聲,揮劍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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