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埃德必定不敢,然而那家夥轉了轉眼珠,居然開始耍賴。
“是‘關’,不是藏。”他堂而皇之地聲明,“而且是費利西蒂自己設下的陷阱,可不是我――她并不想傷害來訪的‘客人’。”
他甚至伸手拍了拍菲利的肩膀,鼓勵他,安慰他:“你就這麼告訴肖恩,他總不能在費利西蒂住過的地方殺人。”
何況,白鴉是那麼好殺的嗎?她是被困在了裡面,可沒有失去施法的能力,真打起來,她才不會在乎造成任何破壞,但肖恩必然投鼠忌器。
菲利看着他,那突然沉下來的眼神讓他微微有些不安。
“我以為你是因為憤怒于她對費利西蒂的不敬才執意要闖進去。”聖騎士說,“可現在,你在保護她……她說了什麼,讓你居然這麼輕易就忘了你原本的目的?”
埃德自以為并沒有做錯什麼,卻忽然有點心虛。
“我不會要求你必須告訴我。”在他開口之前菲利就攔住了他,“你自己覺得值得就行。”
他語氣平和,說完就走――那已經足夠表達他的不滿。
“……她不會在乎這樣的不敬。”埃德心裡一慌,本能地為自己分辯,“費利西蒂不會在意這樣的不敬。”
菲利站住了,回頭時卻更顯失望。
“她當然不在乎。”他說,“所以我原本覺得你完全沒必要進去……可我以為你在乎的不是這個。我以為你在乎的是那些因為對費利西蒂的崇拜而被欺騙的家夥――還是說,在你看來,他們的崇拜太過盲目,沒有你這樣清醒,因而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我……沒有……”埃德嗫嚅着,聲音低不可聞。
菲利很少這樣言辭銳利地指責任何人,而埃德已經愧疚地意識到,他的指責并沒有錯。激怒聖騎士的不是他改變了主意,開始維護白鴉,而是他那有恃無恐到輕佻的态度。
他可以因為利益而改變目的,可他不能忘掉自己該堅持的東西。
“……對不起。”他垂頭喪氣地認錯,并不認為聖騎士對自己太過嚴苛。他知道,如果他還像從前那樣遊離于神殿之外,菲利對他會寬容很多,但如果他想要擔起“聖者”之名……就必須更嚴格地要求自己。
“……行了。”菲利揮揮手,放過了他,“我會看着她的。巴爾克派來的人就在門口,城外西邊兒的那條裂縫不太對勁……也許還不止那一條。”
那是他解決不了,所以也懶得摻和的問題。而要如何面對肖恩・弗雷切的怒火,他倒是比埃德在行。
――在聖騎士心目中,這也算是相當值得驕傲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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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裂縫會有變化是埃德早有預料的事,但他覺得并不會太過嚴重――否則他很快就會察覺。
巴爾克派來的人似乎也并不怎麼急切,于是他們幹脆步行過整個城市,感受它不一樣的氣息。蒼白的月亮依舊沉默地挂在天上,埃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月亮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近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然而夜色之中,曾在它升起時躁動起來的世界已經漸漸安靜――它的歸來已被接受。最平常動物和植物都因此而更富生機,擁有更多智慧和力量的種族卻因為這樣突然的變化而惴惴不安,如臨大敵。
西郊的裂縫就在新區的邊上。曾經搬來這裡的人大半都已離開,另一些人則回到了城中。盡管所有的變故都證明斯頓布奇并不安全,那高聳的城牆卻仍更能讓彷徨的人們安心。
他們到達時斯凱爾・蒙德正獨自站在成群的聖職者之外,帶着譏诮注視着月光下那一身身過于醒目的白袍。
“啊,你們來了。”他向埃德和伊斯揮手,又随手向人群一指:“像不像一群護食的鵝?”
他可以口無遮攔無所避忌,埃德卻不可能應聲附和……雖然這麼看過去是真有點像。
“你的……同伴呢?”埃德問他。
“你覺得我勢單力孤?”蒙德展開雙臂,“我覺得我這會兒簡直能飛起來……我覺得我無所不能。”
他扭頭問伊斯:“你呢?年輕的克利瑟斯,我的冰龍朋友。”
“我原本就能飛。”伊斯漫不經心地回答。
法師不以為忤地大笑起來,綠色的眼睛深得發黑,又亮得灼人。埃德完全能感受到他的亢奮……可他的力量深沉内斂,既不混亂,亦不突兀,仿佛已經在他的身體裡沉澱了許多年,隻是到今天才能展露于人前。
埃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卻隻是心照不宣地沖他擠擠眼。
法師的笑聲讓更多人回過頭來。約克・特瑞西分開人群,匆匆走來,臉上神情複雜。
“那道裂縫,”他說,“快要消失了。”
埃德踮了踮腳,什麼也看不到,甚至也感覺不到什麼。
“這也算是……好事吧?”他說。
伊卡伯德曾經說過,諸界内外大體是平衡的,力量無時不刻不在流動,一個穩定的世界會保護它自己……如今這蔓延在整個大陸的裂縫,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力量在短暫的時間内被一再抽取,原本堅固的屏障日益脆弱。但現在,獨屬于這個世界的、古老的魔法之源,将水流注入了漸漸幹涸的河道――它必然會引起許多變化,但未必就是壞事。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約克十分肯定,又指指天空,“你也知道那是什麼。”
“魔法之月。”埃德回答,“真正與太陽一起誕生的,更古老的月亮。”
“陽光帶來生命,月光帶來魔法。”約克喃喃,因為已經過了最震驚的時候,反而隻剩了滿心茫然,“原來那是真的……”
“那是……”埃德猜測,“黎明女神的大祭司告訴你的嗎?”
“她還說過,日升月起都是黎明。”約克苦笑着壓低了聲音,“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老得神智昏聩的時候,她總是坐在那裡,嘀咕着一些沒頭沒腦,誰也聽不懂的話。可那或許是……她最接近神明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