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朋友們透露過白石島和私語者的存在,但關于費利西蒂真正的秘密,他甚至都沒有告訴菲利――他對費利西蒂身為“異類”,以及擁有雙魂的事實毫不在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肖恩,對費利西蒂有着根深蒂固,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的崇拜。
他們以不同的方式看到了真正的費利西蒂,而不隻是她的聖者之名。
“好孩子。”白鴉近乎慈愛地稱贊他,看起來甚至很想摸摸他的頭。
埃德頭皮發麻,不易察覺地往後縮了縮――他甯可被叫成“小家夥”!他的确曾經同情過白鴉對伊斯那得不到回報的熱情……但他并不想得到同樣的熱情!
“所以,你也去過白石島?”他僵着臉繼續試探,“你早就認識她?”
“不然呢?”白鴉無聊地拿手指繞着自己的頭發――她有許多動作仍有着自然而然的、少女般的天真,看不出半點僞裝的生硬……也或許是裝得太久,已經刻入了骨髓。
“……但費利西蒂離開白石島的時你應該都還沒有出生。”埃德心中依然滿是懷疑。
“真是……多謝你還記得這個!”白鴉誇張地按住兇口,不無諷刺,“我可比她年輕多了!不過,她的确十分……特别,即使已經離開了很久,那座島上依舊有她的傳說。”
大概是意識到埃德不會輕易放她離開,她又換了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聊起天來,“最初聽說那位白發藍眼的‘聖者’也是跟我一樣的異類的時候,還真是挺驚訝的。你應該知道,那地方對于像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幾乎也算是‘聖地’之類……但無論是她還是我,都不可能把自己困在那麼一個小小的島上――無論那位引導者長得有多美都沒用。”
雖然帶着毫不掩飾的鄙夷,她的眼神卻漸漸飄遠,那些已逝的時光,她并非全無懷念:
“真正見面的時候,是在大法師塔。我用另一張面孔瞞過了所有人,卻一眼就被她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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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年的時間裡,白石島的私語者來來去去,大多數人在那座甯靜的小島上度過了一生,卻也有許多人選擇了離開。
薩克西斯并不會阻止任何人離開。其中有些人會像瑞伊一樣,以普通人的身份隐藏在人群之中,度過平常的一生――當他們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這并不困難。有些人則像白鴉,用他們超出常人的力量為自己謀取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或更多……這些,薩克西斯也同樣不會阻止,無論他們行善還是為惡。
但有一點,是所有離開的人都會共同遵從的――他們在白石島上得知的一切,都會在他們離開之時留在白石島。私語者們共同的秘密,不會洩露給同類之外的人,即使他們因為走上不同的道路而彼此為敵,也不會将揭穿對方的身份作為攻擊的方式。
他們已經被整個世界所排斥,誰也不想失去自己最後的立足之地。
所以白鴉不曾告訴任何人水神的聖者其實是個擁有“惡魔的血脈”的異類,費利西蒂也沒有告訴大法師塔,那個披着灰袍坎迪安的殼兒當着大法師,堂而皇之地在東塔占據了一席之地的,是個膽大包天,無所顧忌的私語者。
那大概也是因為真正的灰袍坎迪安雖然是死在白鴉手中,卻也是罪有應得――他試圖把白鴉當成他的試驗品,一個他孜孜以求的“魔法生物”的樣品,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以此為目的接近了白鴉的弟子,卻被那原本就是故意引誘他的師徒二人聯手反殺,死得無聲無息。然後,為了利用大法師塔的資源,白鴉以坎迪安的身份堂而皇之地進入東塔,而艾布納・萊因很快便“棄暗投明”,成為了“坎迪安”的弟子。
确定這件事的真實之後費利西蒂沒有對白鴉做任何事,隻是在離開大法師塔之前告訴她,“适可而止”。
“能把威脅說得像是真心為我好,而且居然能讓我聽得進去,也算是她的本事。”白鴉歎氣,“我曾經想過,如果我們兩人聯手,整個世界都會在我們的控制之中……你猜她說了什麼?”
“……太麻煩了。”埃德回答。
白鴉縱聲大笑。
“差不多吧。”她說,“後來我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錯……所以當我對大法師塔失去了興趣,也就幹脆‘失蹤’了――反正也不會有人來找一個尖酸自私還難看的老頭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想起那段頂着張醜臉的日子,眉頭都皺了起來。
“所以艾布納・萊因一直都是你的弟子?”埃德吸了口氣,想起白鴉假扮因格利斯的那一次……連伊斯都過了好一陣兒才發現。
那時他們想要知道的是艾布納・萊因,那個“複活”了一條龍的死靈法師的來曆。他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卻沒有想過,在那之中,其實還隐藏着另一個故事。
“他也是私語者嗎?”埃德突然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萊因……他真的是死靈法師嗎?”
“你覺得呢?”白鴉狡黠地反問。
埃德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那個相貌平常的中年人――太過平常,讓他幾乎都想不起來,但那位法師唇邊深深的紋路,尖刻又充滿厭倦的神情,卻讓他印象深刻。
“我想他其實更像你呢,埃德。”女法師把手肘撐在膝蓋上,托着下巴向他微微傾身,低低的聲音婉轉迷人,說出的話卻像一道驚雷劈下,“他分明不是個私語者,卻能像私語者一樣施法……他能把這個世界的力量變成他自己的力量,又熟知法師們的技巧。再給他更多的時間,他或許真能像神一樣創造出生命……你也,可以的吧?”
埃德悚然而驚。
“讓我猜猜。”白鴉慢悠悠地豎起手指,“你大概也能輕易使用所謂的‘死靈法術’?畢竟生與死就像光與暗,原本就是一體。那麼,你猜……”
她看着埃德,笑得意味深長:“費利西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