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好故事。”
博雷納神情複雜地給出十分客觀的評價:“精靈們……或者南方人,大概會相信某些……更優美的東西。但我們安克坦恩人,更容易被這樣的犧牲所吸引。”
尚武的北方人更喜歡悲壯的故事――最珍貴的東西總要用鮮血和犧牲才能換來。就像安克坦恩人所崇拜的長錘格瑞安,他的家族能在戰亂之中崛起,至今仍擁有左右整個國家的力量,最初得到的敬畏與忠誠,卻是源自于他慘烈的死亡。
“的确如此。”特拉維斯苦笑,“但這個……故事,即便是耐瑟斯的信徒,知道的也不多。”
他喘了口氣,目光剛剛飄向一邊桌上的酒瓶,博雷納已經殷勤地一整瓶送到了他面前。
特拉維斯看了看那毫無國王自覺的國王陛下,僵硬地接了下來。
“那是為最虔誠的信徒……為耐瑟斯的聖職者們所準備的。或許有一天它會被四處宣揚,成為關于諸神的典籍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老人的聲音忽地拔高,又頹然跌了下去:“但不是現在。”
或許再也沒有可能。
他為此而傾注的心血,也因此而變得毫無價值。
……如果僅僅是“毫無價值”,或許還更好一些。
“我是個兇手。”他突兀地低語,抱着酒瓶發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繼續下去。
“科帕斯讓我尋找更多關于諸神遺骸的記錄,無論出自多麼荒謬的傳說……無論提及的是哪一位神明,是早已被遺忘的,或是從來不曾被承認的……”
很長時間裡他以為那隻是為了得到更多的證據,直到那些“證據”牽扯出了被埋藏在古老而黑暗的時光中的血祭,直到那些神秘而血腥的儀式從紙頁上寥寥數語的記載成為他親眼目睹的現實。
老人打着哆嗦縮在椅子上,瞳孔在驟然襲來的恐懼中收縮――那些噩夢永遠不會放過他。
“我以為他隻是想要得到力量……不被允許的力量。”他的叙述變得更加混亂,“但那不是……不僅僅是……他原本并不确定……他需要反複的試驗,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寇米特說得對……我到底做了什麼……”
奈傑爾皺了皺眉,再一次伸手撫向他的額頭,臉色陰沉而不耐,動作卻十分輕柔。
他無法驅逐老人内心的恐懼,但至少可以讓他平靜一些。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埃德輕聲說,“即使沒有你,他也一樣能找到。”
“你是說,這個儀式――這個法術,”伊斯停了停,有點不願相信,“是科帕斯・芬頓自己創造出來的?”
相比而言,他倒更願意相信這是那位被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神”傳授給他的信徒的――但他又确切地知道,所謂的“神谕”,絕對不可能如此詳細又精确。
“他……”特拉維斯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然後稍稍放松了一些,“我不知道……他或許一開始就知道些什麼……他讓我尋找的東西從來不是他所說的那麼簡單。”
“所以,”克羅夫勒用手指快速地輕敲着椅子扶手,有點不耐煩,“重點到底是什麼?――到底要怎麼破壞那個儀式?”
特拉維斯急促地抽了口氣。
“儀式需要神之骨。”他說,“那是最重要的……如果它不複存在……”
“所以我們隻需要毀掉希德尼神殿那塊骨頭?”博雷納聳聳肩,“聽起來很簡單嘛。”
“如果真是這樣,恐怕接近它并不容易。”埃德低聲說,“那座神殿……有很多古怪的地方。而如果斯科特把它帶在身邊……”
“總比殺了斯科特要容易吧?”博雷納反問。
埃德無話可說。
克羅夫勒向後靠在了椅背上,神情似笑非笑。
“我不了解諸神也不了解魔法,”他說,“但說起‘骨頭’……我這裡倒是有點剛剛收到的消息――斯科特離開礦坑的時候帶走了一個箱子,那箱子裡放着一個頭骨……一個既不像獸人也不像矮人的頭骨,它大得出奇……而且沒有眼睛。”
埃德呼吸一窒,想起破敗的凜風要塞深處,那用岩石雕刻出的無目的神明。
“……巴特萊特。”拉瓦爾喃喃低語。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那也是個‘神’。”克羅夫勒說,“照你們所說,那些耐瑟斯的信徒,是想要讓這樣一個不被承認的獸人的神也‘得到新生’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
“以及,”克羅夫勒不緊不慢地說下去,“既然出現了另一塊神之骨,而斯科特顯然也需要它……你們确定隻要毀掉了希德尼神殿的那一塊就能阻止一切嗎?”
那一點微小的希望破滅得如此輕易。特拉維斯呆呆地看着他,整個人像是随時會塌下去,塌成一堆碎片。
“……那或許隻是個材料。”奧格羅突然開口,眼中有少見的熱切,“也許這個儀式需要……某些能連接兩個世界的東西,也會耗盡它的力量……它并不能重複使用。”
魔法,材料,什麼樣的目的會有什麼樣的需求――這些是他所熟悉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嘛,無論如何,這種東西總不會到處都是。”博雷納依舊有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樂觀,“隻要我們能比他們先找到……”
他突然停了下來,疑惑地皺眉:“不,這有點說不通――如果那是必不可少的材料,不是應該一早收集起來藏好了備用嗎?那可是骨頭,又不是什麼必須等它在特定的某一天裡剛剛升起的陽光下綻放時才能摘取的花!”
“……您知道若拉草?”奧格羅頗有些意外。
“那是什麼?”博雷納一臉茫然,然後恍然:“我說的是《拉奧與安菲雅》裡那朵讓安菲雅從永恒的沉睡裡醒來的花……真有那種東西嗎?”
奧格羅的臉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原來安克坦恩的國王還喜歡這種聽起來就爛俗無比的愛情故事嗎?!
這意外脫離了話題的小插曲打亂了他的思緒,讓他好一會兒才能接回去。
“如果不去在意那些……過于複雜的東西,”他說,“而僅僅把這個儀式視為某種法術……我倒是有個猜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