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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國王(下)

終末之龍 聶九 2379 2024-01-31 00:59

  再一次聽到“國王”這個詞的時候,從來處變不驚的巴爾克,臉上那淡定到有點憨厚的表情,也有一瞬間的僵硬。

  但他沒有質疑。他背着手向前踱步,安靜地聽着他的屬下向他描述那個突然出現,長着前國王陛下的面孔,卻年輕得像是隻有二十來歲的家夥。

  “那的确是……安特・博弗德。”

  巴爾克的屬下并不年輕。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安特加冕時的意氣風發……也同樣清楚地記得他日漸瘋狂時眼中的戾氣和唇邊扭曲的笑紋。

  那兩張面孔,如今已合而為一,更加狂妄……更加強大。

  “照您的吩咐,我們沒有跟他起任何沖突。”中年的戰士生了一張怎麼看都誠懇又忠實的臉,說起那位死而複生的國王,神情裡還是帶出點郁悶與厭惡。

  安特・博弗德并不喜歡巴爾克和他的手下――相對的,他們對他也沒什麼敬意可言。

  安特還沒瘋的時候,巴爾克的頭銜與現在并沒有什麼不同。他的名氣讓過于重視自己的名聲的國王陛下不得不對他“委以重任”,但事實上,他更信任的是塔伯・溫德爾,那個在安特死後便悄然離去的前中書令。

  巴爾克如今的權力,來自茉伊拉的信任。

  在憂慮與重壓中迅速老去的太後甚至坦率地告訴了巴爾克,那位已故的國王可能還在洛克堡的陰影中徘徊,但現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活生生的,年輕的“前”國王陛下,卻不是他們曾猜測可能會遇上的,一個面目腫脹,保持着死亡時的滿腔恨意的亡靈。

  ――未必不是好事。

  踏進久違的石榴廳的大門時,巴爾克默默地想着。

  已許久無人進入的王座廳裡,輝煌的燈火再一次點燃。巨大的燭台上,參差如花枝的蠟燭火光搖曳,照亮王座前紅色的地毯,也将那濃烈卻不祥的顔色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在巴爾克緩步走過時,眼角的視線裡,那些玻璃上的倒影流動着,恍惚如血色的河流。

  年輕的國王坐在他的王座上,卻不像從前那樣用一身隆重的禮服遮掩着日漸粗壯的腰身。他穿了身盔甲――他年輕時的盔甲,燦爛的金色,镌刻着繁複的紋路,長長的暗紅色披風直拖到地面,襯得那張蒼白的面孔都多了幾分血色。

  ――雖然白得像個鬼,但的确是活着的。

  巴爾克迅速用一眼做出判斷,又謙恭地垂下視線。

  茉伊拉所提過的那柄巨劍就靠在王座邊……那可不是從前那位國王能揮舞得動的武器,就算是他年輕的時候也一樣。

  老人并未行禮,隻是微微躬身。他得到過這樣的特許……為了表現國王的溫和大度。他也不覺得此刻就該因為安特的死而複生表現出特别的恭敬。

  ――說起來,你又不是第一個死而複生的國王……真是連點新鮮的噱頭都趕不上個“第一”。

  肚子裡藏着這些更加不敬的念頭,臉上卻依舊是那幅憨厚的樣子。巴爾克開口祝賀,聽起來倒也誠心誠意:“恭喜陛下。”

  這話說得有點不倫不類,但安特隻是笑了笑。

  “你似乎并不怎麼驚訝。”他說。

  “我不會妄自猜測我不了解的力量。”巴爾克平靜地回答,“我會接受擺在我眼前的事實。”

  安特大笑起來。他大大咧咧坐在那裡的樣子比從前更像個國王……那因強大而生出的自信讓他有了從未有過的威勢。

  “給我的王後和太子寫封信吧。”他說,“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寫由你自己決定。”

  巴爾克挑了挑眉毛。他當然會寫……但他原本以為這位國王會更願意以自己的意志發出不可違抗的命令,比如讓茉伊拉和弗裡德裡克帶着他的軍隊和王冠滾回斯頓布奇之類。

  “你做得不錯。”安特微微向他俯身,那雙從前總是力圖顯得深邃沉穩的褐色眼睛銳利得難以直視,“别擔心,我不會拿你怎麼樣……我一直知道你挺厲害,隻是以前我并不需要這樣的‘厲害’。”

  巴爾克真正有些驚訝了。他可沒想到安特居然會承認這一點。

  “你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事。”安特漫不經心地向後靠去,“但恕我直言,這座城保不住。”

  他左右看了看,拍拍王座的扶手,有些惋惜似的歎了口氣。可他仍在笑。他唇角壓不住的弧度看起來簡直有些詭異。

  “但不管怎樣,”他說,“就算這城堡變成廢墟,我也不喜歡那些臭烘烘的家夥待在這裡。”

  巴爾克垂下視線,自嘲着某個瞬間心底湧出的一絲希望――這個人或許看起來變了很多,但本質上卻并未改變。

  他允許他繼續“做他想做的事”,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這座城市和依舊還留在城中的人會怎樣……他其實現在也依然不需要他的“厲害”。

  “當然。”老人躬身回答,“這是您的城堡。”

  “是啊……當然。”安特輕笑着,似乎已經看透了他隐藏在順從之下的輕蔑,卻已不再因此而憤恨。

  不過是……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螞蟻。

  “給你唯一的忠告,巴爾克。”他說,“别擋我的路。”

  他并不要求他服從他的命令,他在黑暗之中看得足夠清楚。他從前不用這個老家夥或許是因為忌憚,現在卻是很清楚地知道他根本不會真心為他所用,所以他也不會再強求表面上的服從――他隻會讓他們不得不服從。

  他從前那樣束手束腳,花盡心思想要得到的“真正的敬畏”,如今看起來簡直可笑。從生而死,從死而生,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真正的敬畏,隻會是因為真正的,絕對的力量。

  他起身揚長而去,相信那看起來像條狗,實際上是隻狐狸的老人能聽懂他的“忠告”。他并不認為此刻聚集在城中的那些法師或牧師真能改變什麼……他已經見識過了遠勝于他們的力量。

  他已經擁有了遠勝于他們的力量。

  所以,現在,當他們知道了他的歸來,又到底會做些什麼呢?把他當成值得敬畏的奇迹,還是該被毀滅的邪惡?

  他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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