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聽不出其中的警告,也不是不知道失敗的魔法會導緻怎樣的災難,但事到如今,“什麼也不做”是不可能的――埃德覺得,他至少可以先看看。
密室的門在塔内深處。精靈們用手勢無聲地交流着,很快便四散開來,最後跟在埃德身邊的,居然隻有佩恩。
盡管同樣有着光可鑒人的白色地闆,無聲之塔的内部與柯林斯神殿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由黑岩矮人幫助修建的柯林斯神殿有費利西蒂所堅持的自由與親切,也有矮人難以改變的天性所造就的規整與雄渾。神殿内部的走廊、房間甚至門窗,多半都是對稱的,無聲之塔的走廊卻像自由生長的藤蔓,在雕刻精細的諸神傳說與栩栩如生的動植物之間盤旋往複,轉得埃德頭暈眼花。
他沒有什麼欣賞雕刻的心情,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在尼娥的雕像前停下腳步。女神理所當然地有着精靈的尖耳,身材纖細,眼神溫柔,長發自天空垂洩而下,變成海洋與河流……那雪白的石雕比埃德所見過的任何一尊女神雕像都要美麗,卻還不如聖墓之島的舊神殿裡那面目模糊,嚴肅得近乎冷酷的粗糙石像令人印象深刻。
什麼才是她真正的面目?真的有誰能找到答案嗎?
佩恩安靜地站在幾步之外,耐心地等待着,并沒有開口催促。
他的眼中自然不會有輕蔑,卻也沒有同情……隻為這個,埃德也心懷感激。
他們繼續向前,走過的每一扇門都不盡相同,就像一株玫瑰上不會有兩朵一模一樣的花。精靈富于創造的天性在其中展露無遺,卻也讓埃德感覺到一絲隐隐的悲哀。那些無處可去的熱情燃燒在這方寸之間,美得驚心動魄,卻并不能幫助這個曾經輝煌過的種族擺脫如今的困境。
最終停下時,眼前緊閉的木門保留着原本的顔色,細密的刻痕沿着木質本身的紋理描摹出羽狀的枝葉和火焰般的花朵。
火羽木,象征複活與新生。
然而仔細看過去,每一朵花都是一個符文,古老的精靈語用強大的力量封鎖了此地,不用碰觸埃德也能夠感覺到其中的危險……和強烈的警告之意。
“我唯一知道的是,用魔法之力沿着這些花畫出一個特定的符号便能打開這扇門。”佩恩低聲告訴埃德,“但我并不知道那是什麼符号。”
埃德點點頭。他對這種咒語并沒有多少研究,但伊卡伯德曾經說過,一個單獨存在的符号固然有其意義,但當多個符号同時出現,更重要的便是其中存在的聯系……所以後一種反而比前一種更容易破解,因為任何一種聯系,都不可能毫無規律――尤其是在魔法之中。
埃德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在花朵之間虛虛地劃來劃去。
――隻差嘴裡念念有詞,便能活靈活現地扮演一個玩戲法的騙子。
意識到這一點時埃德尴尬地默默收回手指,若無其事地在衣服上蹭掉手心的汗。
門上的符文很多,連他都能想出好多種不同的組合,反而有些無從分辨。
――火羽木。
他呆呆地想着,擺出一張沉思中的嚴肅面孔。
――複活與重生。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他腦子的某個角落裡鑽了出來……或許是從他這些天來接連不斷的噩夢裡。
他舔舔嘴唇,猶豫不決地看向佩恩。
“我說過,如果你沒有絕對的把握,就什麼也不用做。”佩恩低低的聲音像是在安慰他,有些沮喪卻并不焦躁。
“不……”埃德呐呐地開口,“我是想問,如果失敗的話……會造成很大的破壞嗎?”
“我想不會。”佩恩回答,“這裡可是無聲之塔,長老們不會希望它有任何破損……但以錯誤的方式試圖打開這扇門的精靈,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的結局。”
“噢,跟我想的一樣。”埃德說,“……但我可不是精靈。”
他故作輕快的語氣并不能掩飾其中的不安。
他沒有多少把握,卻按捺不住地想要試一試。恐慌之中混合着強烈的興奮,變成了無法抗拒的誘惑。
佩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也無意阻止。
力量灌注于手杖之中。灰色寶石矜持地閃爍着,給了他想要的保護。埃德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搓動手指,魔法之力沿着相反的方向,在花朵之間畫出熟悉的标志。
像一個沒有兩端的沙漏。
一片寂靜之中,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埃德呆呆地站着,心跳幾乎停頓,佩恩卻猛地伸手向門推去。
木門無聲無息地開啟,埃德憋住的那口氣才終于吐了出來。
佩恩回頭向他微笑,并沒有開口稱贊――他的笑容已經是最好的稱贊。
但精靈的微笑中有無法驅散的陰影,他遲疑地停在了門口,許久無法踏出最後的一步,仿佛步入這扇門後的黑暗,比帶着一個人類偷偷闖入精靈的禁地更需要勇氣。
“……也許我們最好還是快一點。”埃德隻能開口提醒,“我懷疑很快就會有人發現。”
門開時他感覺到一陣微弱的波動……封閉這扇門的精靈,很可能設置了另一種警告。
出于尊敬和謹慎,他沒有跟着佩恩進入房間,直到佩恩邀請了他。
“你有權知道這個。”精靈王輕聲說着,“而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是什麼。”
房間裡光線昏暗,人類的雙眼花了一點時間才能适應。埃德驚訝地擡頭看向滿天星辰――他的頭頂上,大大小小無數顆閃爍不定的寶石,鑲嵌出了一片燦爛的星空。
埃德臉色發白。他看到過同樣的裝飾……在極北之光外的荒野上,希德尼盆地的那座屬于耐瑟斯的神殿裡。
他低下頭,在地闆上看見他同樣熟悉的東西。盡管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他連那些藏在繁複的花紋間的符文都認不出多少……如今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在斯科特肯定的回答和并不詳盡的解釋之下,他至少能夠肯定,鋪展在他腳下的,是與耐瑟斯神殿那巨大的圓盤上同樣的祭壇。
而那些古老的符文,有着獨特且唯一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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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