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法師們在黑暗中等待着。盡管他們的力量比敵人要強大許多,卻還是更願意待在這裡,等着獵物自投羅網。
但等待的時間也未免太長,除了一隻不知什麼小動物竄進過洞裡,讓隐藏在洞口附近的亡靈蠢蠢欲動,讓死靈法師們虛驚一場,然後又逃了出去之外,什麼動靜也沒有。
死靈法師通常有不錯的耐心,但那是在做他們自己的事,而不是被迫去幫其他人的時候。
有人開始不耐煩起來。
“萊納。”一個聲音問道,“你确定沒有弄錯消息?”
萊納沒有吭聲。他昨晚派出過亡靈,通過它的雙眼看到了那些策馬在雪地上疾馳的人,人數比他之前得到的消息要多出近十個。所以他才借圖姆之名叫來了更多的幫手――雖然那同時也意味着更多的麻煩。
“萊納!
被無視的人不滿地提高了聲音,在黑暗之中突兀而響亮。
尖銳的破風聲幾乎與之同時響起,細細的白光劃破黑暗,以為自己是獵人的死靈法師成為了第一個獵物――一支小小的弩箭端端正正地插在了他的額頭,可憐的家夥還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低低的驚呼裡,接連響起十幾下沉悶的響聲,那是失去了召喚者的亡靈倒地的聲音。
偷襲者反被偷襲。驚慌的死靈法師們下意識地驅使各自的奴仆圍繞在自己身邊,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裡,原本嚴密的包圍圈一瞬間混亂起來。
破空聲再次響起,顯然經過附魔的弩箭射出時帶出一道道光芒,準确地擊中亡靈的頭部,卻也暴露出攻擊者的位置,更多亡靈在各自召喚者的操縱下向敵人撲去,但對方的動作顯然十分迅速,開始帶着亡靈在洞裡兜圈子。而萊納精心布置的陷阱,至此也完全失去了用處。
萊納幾乎想要跳起來大吼“蠢貨!”,但他可不想讓自己也變成目标。
他不知道偷襲者是如何繞過他布置在洞口附近的亡靈,也不知道野蠻人怎麼可能在黑暗中如此精準地命中目标。疑惑中。腦海裡傳來微弱的波動,他不死的仆人已經發現了生者的蹤迹,更多敵人正從洞口進入。
萊納并沒有發出攻擊的命令。這裡的陷阱已經被破壞,但他們依然擁有數倍于敵人的不死的戰士,隻要在對方進入洞穴之後堵住洞口,依然能形成包圍,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那個牧師的力量。
在其他死靈法師按照計劃讓不死生物們向洞口逼近的時候,萊納悄悄撤回了自己的亡靈,換上了以靈魂石控制的肉魔像。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别。但這些魔像能夠抵抗牧師的法術,那是圖姆交給他的秘密武器。
隐藏在岩石的縫隙裡和亡靈的保護之下,低聲用咒語驅使魔像的時候,萊納聽見了意料之中的聲音――人類牧師的聲音。
“砍它們的頭!”那個年輕的聲音大叫着,完全是一個戰士而非牧師的方式指揮着戰鬥。
然後他隐約聽見了那有些奇特的咒語聲。那個夜晚曾見過的如火焰般的紅光在接近洞口的位置猛地爆開,從他隐藏的位置都能夠看見。
他在心底默默地咒罵了一句。因為撤得不夠快,他還是失去了幾個亡靈。其他法師的損失比他更重,但此刻他們已經學會默默地各自作戰。沉重的腳步聲在萊納身後響起,法師們從洞穴裡召來了更多的亡靈。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單憑人數也足夠耗死一打的牧師,而法師們也已經意識到。現在不是保存力量時候。
萊納不得不冒險連接了一個亡靈的意識,在看見魔像們終于漸漸包圍了那唯一的人類,将他與野蠻人們分隔開來的時候,他立刻切斷了連接,重新組織起自己的亡靈,切向野蠻人的身後。
他們已經失去了比預料中更多的戰力。總得有所收獲。除了抓住那個牧師之外,萊納也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野蠻人。
雖然最初陷入了意料之外的混亂,但形勢依然對他們有利。萊納相信這一次他能夠成功――也必須成功。他已經讓圖姆失望了太多次,可不想再一次挑戰老法師的耐心和極其有限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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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個野蠻人的小孩被栓在一條長長的鐵鍊上,更小的嬰兒被較大的孩子抱着。一個接一個走出牢門,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卻已經連驚恐的力氣都沒有了。
圖姆在一邊陰沉地看着,一言不發。那年輕的冰龍隻掃了一眼鐵欄裡擠成一堆的“食物”,就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全要了。”
即使是銀牙也不會如此貪婪。圖姆心生疑惑,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冰龍始終就站在他的身邊,在看見那兩個被完全凍硬的肉魔像之後,圖姆可不打算拿自己的身體去試一試冰龍的吐息――即使是條人形的冰龍。
他們還沒有走出岔道就被堵在了路口。一群群亡靈飛奔而過,讓圖姆皺起了眉頭。顯然,萊納“接待朋友”的活兒又出了什麼岔子――他到底是為什麼還留着他?
“這是在幹什麼?訓練嗎?我不知道亡靈也需要這個。”伊斯冷冷地發問,他讨厭意外,尤其身邊有一堆小孩子串成一串等着他拖出洞外的時候。
“我們有一些特别的訪客。”圖姆回答着,因為需要向冰龍解釋這并非針對它而更加惱怒:“十幾個野蠻人……和一個人類的牧師。”
“那需要如此興師動衆?”伊斯語帶譏諷,心情煩躁。來的人不是莉迪亞,那似乎值得高興,但現在有更多的亡靈堵在外面的洞口和通向内部的入口之間,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們通常更喜歡謹慎一些。”圖姆伸出手,讓冰龍先行。
伊斯大步走了出去,并沒有注意到圖姆與他拉開距離,讓他的守衛攔在了他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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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走出兩個洞穴之間狹窄的通道時埃德松了一口氣,讓到一邊,看着那群疲憊的孩子們木然地一個接一個走了出來。他知道野蠻人的孩子長到十一、二歲時就已經有普通人類的身高,這些孩子顯然都還不到十歲。
敲擊岩石的聲音在第一個孩子走出洞穴時便開始發生變化,從雜亂無章一點點變得規律起來。埃德背貼着岩石,既興奮又擔心――野蠻人太過急躁,他們的行動比計劃要提前了不少。
一個死靈法師在他下方不遠處停下了腳步,這些聲音對被嚴格控制的亡靈沒有意義,它們也無法理解,但他能聽見,而且顯然已經察覺到什麼。
“嘿!”埃德大聲地打着招呼,試圖拖延一點時間,“你知道嗎?我們剛剛跟另一條冰龍結盟了,它就在這裡!”
死靈法師困惑地皺起眉:“你帶那些小孩子去哪兒?”
“這些都是送給冰龍的禮物!”埃德知道自己的聲音有點太大,但他沒辦法控制。
所有的鐵鎬開始同時舉起,同時落下,越來越整齊劃一的聲音讓埃德覺得自己的心跳漸漸都與之同步。
死靈法師扭過了頭,再遲鈍的人也能發現不對勁了。
埃德别無選擇。
他跳下去撲到死靈法師的身上,抽出長劍橫拉過對方的脖子,濺在他手上和臉上的血滾燙得像是火焰在灼燒。在那極短又極長的一瞬,他隻是盯着劍下迅速慘白的面孔和噴湧而出的鮮血發呆,那雙帶着驚恐與不甘瞪大然後突然靜止下來的眼睛烙印在他一片空白的腦子裡。周圍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所有的聲音與畫面都變得模糊不清。
“埃德!”
伊斯的叫聲讓他擡起頭,最後一個孩子終于從通道裡出來,有些茫然地傾聽着那像是戰鼓般的聲音,緊跟着他鑽出來是一臉氣惱的伊斯。
“圖姆跑了!”他叫道,“這些見鬼的野蠻人就不能再多那麼一點點耐心嗎?!”
埃德拼命搖頭,掙脫那夢境般的恍惚,在伊斯粗暴地用手杖敲碎守在通道邊的亡靈的頭的時候掙紮着爬起身,竭力不去理會那黏膩得讓人惡心的感覺,緊握着長劍放聲大吼:“莫克!就是現在!”
他聽見一聲怒吼,帶着壓抑已久的憤怒,仿佛雷聲般滾過。
在他的視線之中,所有的野蠻人在同一時間猛地轉身,手中的鐵鎬重重地敲在了身後守衛的頭上。那前所未有的景象激動人心,埃德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一位老人的臉上――他溝壑縱橫的面孔滿是淚痕,眼中的悲恸如此強烈,壓過了一切情緒,讓人情不自禁地随之落淚。
他認識他,那個亡靈……那甚至有可能曾經是他的兒子。
埃德眨眨眼,驚訝地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第一場戰鬥已在轉瞬間結束,大多數亡靈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已經倒在了地面,敲斷鐵鍊的聲音清脆刺耳。埃德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當一群野蠻人舉着武器咆哮着向他沖過來的時候,他才猛地意識到,在這些人眼裡,他不過是一個身披黑袍的死靈法師而已。
“不!等等!我不是……”他語無倫次地叫着,倉皇後退,卻一腳絆在那個死靈法師的屍體上,仰天摔倒,心中一片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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