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從失落中振作起來的聖騎士摸着雜草叢生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像是突然間成熟了許多的金發年輕人。
“你在安慰我。”
他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容中卻有一絲苦澀。
“沒想到我居然也有需要一條幼稚又莽撞的幼龍安慰的那一天。”他感慨。
“幼稚又莽撞的幼龍”磨牙霍霍,真心覺得這可惡的家夥不如也一劍戳死更好。
“斯科特說得沒錯。”從來不知死活的聖騎士依舊撐着頭歎氣,“你是個體貼的好孩子……不過你大概弄錯了什麼。我隻是想知道,神……真的是可以被他們所創造的人類創造出來的嗎?這聽上去簡直像個笑話。”
伊斯疑惑地看了看床上的斯科特。
“不是他。”菲利搖了搖頭,“雖然他也是個瘋子。我……是說肖恩。”
伊斯更加疑惑。聖騎士越來越低的聲音聽起來卻更像喃喃自語,而不是想對他解釋些什麼:“你知道嗎?相信他被莉迪亞弄壞了腦子倒是更輕松一些……但我知道,肖恩沒瘋,也沒有被控制,他堅定地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就像從前一樣……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伊斯聽明白了。
讓菲利?澤裡失望的并不是另一個世界裡看不見的神明,而是他曾經當成父親般崇拜和敬畏過的人。
“……他到底幹了什麼?”
他忍不住問道。
菲利沉默了許久,卻隻是歎了一口氣。
“還是讓斯科特告訴你吧。”他沒精打采地說,“他知道得更清楚。”
“我更希望他能告訴我,他到底在幹什麼。”伊斯扯了扯嘴角,“以及,你們又在幹什麼?就算斯科特是個瘋子……為什麼你們現在看起來像是陪他一起在發瘋?”
從天空直沖下去的時候他還以為斯科特失去了控制,正在攻擊埃德……但現在想一想,埃德表現得太過冷靜,顯然對正在發生和即将發生的事――至少是關于斯科特的事――都早有準備,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其實是什麼見鬼的計劃。
隻不過,埃德所有的計劃都像中了什麼詛咒一樣,總是在各種層出不窮的意外裡支離破碎。
聖騎士癱在椅子上的身體十分明顯地僵了一下。
“埃德沒有告訴你嗎?”他又一次逃避了回答,四顧左右,像是現在才發現屋子裡其實少了一個人:
“呃……埃德在哪兒?”
.
埃德神情坦然地走在兩隊精靈之間,竭力把自己當成受到邀請的、被尊重的客人,而不是被監視的囚犯。
至少在表面上,精靈們依舊彬彬有禮,對他沒有絲毫冒犯。但他們的手一刻也沒有離開自己的武器,而他們緊繃的肌肉和警惕的眼神,卻不完全是因為埃德。
連綿的樹影後藏着許多身影。格裡瓦爾的居民們沉默地目送他們走過,全然不像熱衷于圍觀的人類那樣,總是忍不住興奮地交流着各種道聽途說的傳言,唯恐自己的聲音不夠大。
埃德倒甯可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也好過這死一般的寂靜。走在這密不透風的、陰暗的密林深處,他竟恍惚覺得周圍幽影重重,森冷如鬼域。
然而精靈們的目光就像他們的箭一樣尖銳鋒利,被攻擊的也不隻是埃德。
隐隐的敵意彌漫在他兩邊裝備精良到堪稱華麗的衛兵和普通的居民們之間。當最初出現在埃德面前的、看起來更像獵人的精靈們被随後趕來的這些士兵用近似驅趕的方式攔開的時候,埃德就已經清楚地感覺到了這樣的敵意……甚至更為強烈。
“所有的精靈都是戰士。”諾威曾經這樣告訴過他,“所有的戰士都是平等的。”
現在看來,事實顯然并非如此。銀牙礦坑裡的矮人也有這樣的區别,但将他們區分開來的隻是不同的職責,而不像眼前這樣……是不同的立場。
埃德收回目光,無聲地歎息。幼時對精靈近乎狂熱的喜愛,早已在現實之中冷靜下來……但那些美好到他不忍抹去的憧憬,似乎直到此刻才黯然破碎。
他甚至對金紅色的夕陽下那些精巧絕倫,宛如夢幻般的建築都失去了興趣,垂着頭,任由自己被帶上沿着一棵粗大的橡樹盤旋而上的階梯,乖乖地“等”在那活像個鳥籠的屋子裡。
這裡當然不是空庭。埃德懷疑消息是否能傳到精靈王的耳邊,也許……
他壓下心中的不安,環顧四周。這地方很像之前他與精靈王交談時的那個房間,完全沒有牆壁,隻有如枝葉舒展的樹木般的支柱撐起透明的穹頂,看似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但埃德知道,在支柱和雕像的遮掩下,房間裡的某些地方,在外面是從任何角度都看不到的。
埃德坐下來,心不在焉地往嘴裡塞着他并不喜歡的葡萄,有點擔心自己會像米亞茲-維斯的贖罪之塔裡的那個精靈,被晾在這裡漸漸風幹,再也無人理會。
身邊束在支柱旁的簾幕在微風中飄拂。埃德随手抓過去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它看起真的像霧一樣輕……
下一個瞬間,冰冷的刀刃橫在他頸邊。
埃德呼吸一窒,目瞪口呆地順着刀鋒看向那隻從簾幕後伸出來的,蒼白纖細卻肌肉勻稱的手臂。
――所以,他們準備就這麼幹脆割斷他的脖子了嗎?!
隐約看見襲擊者臉上黑色的紋路時,埃德驚訝而憤怒地想着。
這是個影舞者……就像曾經追殺過諾威和泰絲的那些精靈一樣,是行走在暗夜中的幽靈,無聲無息,冷厲而無情,即使面對自己的同族,下手時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而影舞者聽命于長老會――因為銀葉王并不喜歡“使用”這樣的武器。
緊貼在他皮膚上的刀并沒有立刻切下去,那一點時間已經足夠埃德準備好咒語……然後他看見了襲擊者的眼睛。
藏在簾幕後的淺褐色的眼睛,看起來還十分年輕,雖然的确冰冷而兇狠……卻似乎也像他一樣驚慌失措。
埃德突然意識到,他或許并不是來殺他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