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爾殿下的邀請沒有限定時間,對一位黃金聖騎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很不禮貌,也不現實,但在20天之内見面是這場私人會晤的最後期限,客人去的越早,越能向主人表達敬意。特裡戈瓦爾裁判長帶一隊随從,騎乘角狼,當天下午出發,第二天傍晚趕到銅戟城,在銅戟城大教堂暫住一夜,第三天下午拜訪夜莺莊園。
崗比斯王國的兩位大騎士埃裡克斯子爵和特爾蘭登伯爵在莊園門口迎接宗教裁判長特裡戈瓦爾。雙方問禮寒暄,互緻敬意,埃裡克斯帶着裁判長的随從下去休息,特爾蘭登伯爵則把特裡戈瓦爾領入夜莺莊園的後花園。
蘭德爾殿下正和一位身材高挑,氣質冷豔的高階女騎士訓練兩隻毛色不同獨角獅身獸。
特裡戈瓦爾平時深居簡出,坐鎮裁判所位于光明山的總部,幾乎不參加社交應酬,但他了解蘭德爾殿下所有的親密愛人,包括沒什麼地位三個貼身侍女。
這名修眉鳳目,琥珀眼眸的女騎士是蘭德爾殿下的情人,契布曼家族的吉莉安。據特裡戈瓦爾掌握的情況,契布曼家族想把同鸢堡聯姻的次子立為繼承人,希望吉莉安主動脫離家族,投靠王國後族。這件事情算不上什麼隐秘,唯獨吉莉安毫無所覺,因為蘭德爾殿下格外喜愛她,就連契布曼伯爵夫婦都不敢和長女坦誠其中的緣由,以免傷害到她,進而激怒金眼伯爵。
真正見到吉莉安.契布曼大小姐,特裡戈瓦爾裁判長才知道,蘭德爾殿下和她的感情有多親密。
名聲顯赫的怒風劍聖穿着一套獵裝,黑發黑眼,沒有明顯的神異氣質,看起來就像一位風度翩翩的俊美少年。他和吉莉安相識于蟻災期間,當時的他隻是一位普通的風行射手,連白銀階都勉強,自然不會顯現暗金雙眼。
如今,他和吉莉安的境界差距拉大,保持曾經的黑色眼眸能讓吉莉安心情愉快。
蘭德爾殿下體貼戀人,溫柔以對,特裡戈瓦爾裁判長卻心裡一驚。
他不會愚蠢地認為黑發黑眼的蘭德爾殿下失去了聖域強者的實力,這隻能說明維克多對力量和血脈的掌控達到聞所未聞的層次。強大的超凡生物天生神異,如同黑暗中火堆,明亮耀眼,能夠吸引追随者,也對強敵形成警告威懾。維克多表現出普通的姿态,又擁有聖域的實力,這使他變得極其可怕。
境界就是法則權能上的自由。身為黃金騎士,四級聖騎士,特裡戈瓦爾自信能和怒風劍聖正面交鋒,或許還有勝機,至少不會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被碾壓。但對方能瞞過他的元素感知,悄悄靠近再一劍斬首,什麼黃金騎士的半元素化、聖騎士的聖療術都不管用了,他連掙紮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兩個層次的境界差距無法用戰鬥力或神術彌補,現在恐怕隻有傳奇階的強者才能和蘭德爾殿下并肩……特裡戈瓦爾不由對黑發黑眼的俊美少年産生敬畏之心,也更加渴望成就傳奇。
維克多看到了裁判長,在情人的耳畔說了兩句,契布曼大小姐點點頭,拽着一金一銀兩隻獨角獅戰獸,走向花園的後門。
吉莉安離開了花園,維克多上前招呼宗教裁判長,含笑說道:“特裡戈瓦爾閣下來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晚宴都還沒有準備好,失禮了……我們不如就在夜莺莊園的後花園裡先稍坐片刻。”
蘭德爾殿下的提議是在表示親近,特裡戈瓦爾微笑說道:“如您所願,殿下。”
維克多回到一顆無花果樹下,伸手請裁判長坐到圓幾旁的一張椅子上,侍從将用過的點心撤下,重新換了一盤新摘的野果。
這種果實酷似小号蘋果,味道酸澀,甜度極低,維克多無法理解地球世界的人們推崇的“野生”,農業技術的進步就是把“野生”變成更富營養、更安全無害、更可口的農産品,野果怎麼能和精心培育的水果相比?
維克多調整味覺,吃掉一枚野果,用絲巾擦了擦手,對特裡戈瓦爾笑道:“萊斯特大人,很少有食物能讓高階騎士感到特别有滋味,高階騎士吃任何食物都能有滋味。我不是高階騎士,隻希望這份野果能讓大人滿意。”
“殿下過謙了,我能受到怒風劍聖的邀請,深感榮幸。”裁判長灑然一笑,陰鹫的氣質蕩然無存,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為殿下帶來了一份禮物,是特裡戈瓦爾家族先祖關于蟻人和亞述帝國的筆記,希望能讓殿下感到滿意。”
維克多眼睛一亮,颔首道:“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幾年前,康斯坦丁.特裡戈瓦爾閣下,嗯,他現在是殿下…….在人馬丘陵的薔薇莊園簡單講述了特裡戈瓦爾先祖摧毀亞述人血祭邪神的輝煌事迹,那名特裡戈瓦爾殿下因此受到邪神的詛咒,回到人類國度不久,便隕落了。”
“據我所知,聖騎士對詛咒有很強的抗性,而半元素化的黃金騎士幾乎可以免疫詛咒類的巫術,特裡戈瓦爾先祖為什麼會早早隕落?”
萊斯特.特裡戈瓦爾回答道:“準确的說,那位先祖死于元素海的侵蝕……邪神的詛咒一直困擾着他,高階牧師的神術對邪神詛咒也束手無策。先祖不得不經常保持半元素化的狀态,他嘗試沖擊傳奇領域,又因為詛咒纏身而失敗,隻能回歸了世界本源。”
“……令人遺憾。”維克多沉默了一下,說道:“邪神的力量直接影響黃金騎士,十分罕見。我相信牠也付出了巨大代價,但祂是否因為特裡戈瓦爾先祖破壞祭壇而隕落呢?”
特裡戈瓦爾想了想,斟酌着說道:“應該沒有隕落,至少曆史上從沒有邪神隕落的記載……吾主也僅僅改變世界法則,切斷了邪神與巫師的緊密聯系,讓他們的交流變得斷斷續續,一句耳語可能要分成幾段,經曆十幾年才算完整。不過,家族先祖摧毀了亞述人的祭壇,那個邪神和現實世界的聯系被嚴重削弱了。”
“先祖确定這一點。”他笃定地說道。
時間尺度差異嗎?這确實是阻礙邪神與巫師溝通的最有效手段……維克多暗忖道,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萊斯特大人對巫師很了解?”
特裡戈瓦爾對此早有準備,坦然道:“殿下是頂尖的超凡者,了解世界法則的部分奧秘,應該能夠理解裁判所與巫師的關系。我們控制巫師,比淨化巫師更符合實際情況。當然,這種事情不能公開,盡管智力正常的凡人個個都很聰明,但民衆必是愚蠢的,蠢貨們總是會拉低整個群體的智慧。”
“如果民衆接受了巫師,而巫師公開宣揚邪神的教義,後果将不堪設想。”
維克多拍手贊道:“真是至理名言……我用兩問題換大人的兩個問題,您同意嗎?”
看見怒風劍聖的眼眸轉為暗金色,特裡戈瓦爾内心警醒,神情肅然地說道:“殿下,您提問吧。”
維克多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記得我們去北部荒野,獵殺蠍尾獅。當我們找到斯特蘭奇.特斯蒂爾副團長和他的斥候小隊時,羅恩大師見到馴獸師的第一句話是問,巡天者怎麼呢?”
“貓頭鷹巡天者其實一位巫師,他和羅恩大師關系密切,對嗎?”
宗教裁判長苦笑道:“殿下慧眼如炬,您在追蹤斥候小隊時表現的超凡智慧給羅恩大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故意在你的面前提到巡天者,實際上,巡天者巫師隕落的時候,他已經感應到了。”
“普通人出身的神職者隻有狂信才能達到難以想象的高度,但他們全身心地擁抱聖光,也特别容易被聖力同化。羅恩大師就是個狂信者,巡天者巫師其實也是個狂信者,他們是叔侄關系。”
“他原本的名字,我不願意提及,就用陰影主教代稱……陰影主教小的時候,覺醒了巫術天賦,羅恩當時是裁判所的聖武士隊長,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家庭裡出了一位邪惡者,又不忍心看着兄長的幼子被淨化。上一任裁判長同樣不希望羅恩因為這件事情,動搖信念,被聖光吞噬。所以,羅恩接觸到陰影牧師的存在,并重新建立了信念。”
特裡戈瓦爾向維克多闡述了陰影牧師的由來以及他們的神學理論,繼續說道:“羅恩的侄子進步迅速,他接替了自己的老師,成為新的陰影主教,負責以巡天者的身份,追查散落在世俗國度的野巫師,找到他們,誘騙他們,控制他們……組建陰影議會。”
“陰影議會的核心全部都是來自艾爾教國的狂信者巫師,外圍成員則是陰影主教發現的野巫師……按照陰影牧師的神學理論,他們以侍奉至高主為榮,但狂信讓他們中的一些人性格偏激,強大的超凡力量又使得他們渴望獲得教會的認可,總想跑出來糾正一些事情……那些,狂信者們自以為教會犯下的錯誤。”
維克多微笑說道:“他們是看不順眼又不甘寂寞。”
特裡戈瓦爾搖頭失笑道:“許多事情,你很難和狂信者說得通……羅恩和陰影主教一直保持聯系,他同情陰影牧師。正因為陰影主教的背後有羅恩大師,我們一直沒動他……沒想到,他和一些激進者自作主張,策劃了這場戰争。盡管這些狂信巫師故意将半人馬引上了死路,但他們越界了。”
“我們相信陰影牧師中的叛亂者企圖通過這場戰争,聯絡外界的一些強大勢力,幫助他們實現所謂的理想。羅恩大師和陰影主教隕落,裁判所清洗了陰影牧師叛亂者和陰影議會全部的野巫師。”
“羅恩大師其實是想代陰影牧師與殿下聯系,争取您的支持。”
維克多不動聲色地問道:“這麼說,我想見陰影主教、陰影議長都不可能了?”
特裡戈瓦爾搖了搖頭,說道:“陰影主教就是陰影議長,他已經死了。這一代的陰影主教還沒有培養出來,您确實見不到他。”
陰影議長死了,那水濤鎮教堂襲擊事件又是誰幹得?假設陰影騎士不在裁判所的掌握之下,那陰影議長另有其人才能解釋得通……維克多滿腹狐疑,思索片刻後問:“第二個問題,教皇一脈現在如何傳承?”
特裡戈瓦爾頓時有些尴尬,教皇一脈的繼承制度是教會禁止談論的隐秘,既然蘭德爾殿下問起,他想了想,還是說道:“教皇一脈的事情……外界都有猜測,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出入……樞機院為教皇提供年輕貌美的女牧師充當侍女,她們一旦懷孕,立刻被樞機院接走,生下的教皇子嗣由修道院當孤兒撫養。教皇陛下隕落之際,光輝騎士團從他的後代當中挑選出一位,舉行儀式,繼承教皇的位置。納赫蒂加爾的光明衛士負責保護新教皇,教會的其他機構都不能插手。”
樞機院、修道院、光輝騎士團、光明衛士全都有參與,唯獨教皇連自己的孩子都見不到……聖靈牧師會這麼悲慘而無所作為?
維克多補充問道:“我們對教皇繼承有猜測,但細節還是第一次聽說……我保證我和西爾維娅不會外傳這件事情,畢竟這與我們無關。我隻是奇怪,教皇如果運用大預言術,指定繼承人與教廷作對,你們如何應付?”
“殿下,大預言術非同一般,教皇一個人無法舉行大預言術的儀式,就算他施展大預言術,教廷附近的六級牧師都會有感應。”特裡戈瓦爾笑着說道。
大預言術抽取聖力池的力量,高階神職者确實會受到觸動……這樣一來,教皇根本不可能瞞着教會,偷偷施展大預言術……維克多懷疑納赫蒂加爾是陰影騎士,當然也會懷疑教皇,可按照特裡戈瓦爾裁判長的描述,教皇一脈自主傳承的漏洞已經全部被堵死了,那他是陰影議長的可能性就很小。
“輪到你提問了。”維克多轉移念頭,淡淡說道。
特裡戈瓦爾直接問道:“殿下,您和西爾維娅夫人想用岩磚換什麼?”
維克多笑着搖了搖頭,說:“無論我們要什麼,我都不情願卷入巴塞留斯與腓特烈的争端……坦白講,以岩磚為代價,解決撒桑帝國的分歧,還不值得我這麼做。不過,為了有人能在糧食供應協議上簽字,我可以向雙方提出一個建議,至于他們會不會同意,還是由北方領主做決定吧……您可以提下一個問題了。”
蘭德爾殿下的回答仿佛是人馬丘陵還沒有想好要什麼,這也在特裡戈瓦爾的預料之中,他沒有為此糾結,又問道:“殿下,特裡戈瓦爾家族能欠您一個人情嗎?”
維克多收起笑容,正色說道:“教會的内部事務,我無心插手。既然是特裡戈瓦爾殿下的請求,我可以向教宗冕下陳情。”
特裡戈瓦爾大喜,站起身向維克多行了一個騎士禮,說道:“特裡戈瓦爾家族不會忘記殿下施以援手。”
“殿下最近準備去艾爾教國?”特裡戈瓦爾笑容親切地問道。
“是啊,西爾維娅派人向我轉交了教宗冕下的邀請信,我最近準備去一趟艾爾。”維克多微笑颔首,又道:
“聽說,今年五月份,四年一度的索爾會盟将在銀白高塔召開……我這個銀白大學者正好去見識一下古老的索爾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