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莊園，領主宅邸的書房，維克多坐在書桌後面閱覽着通過各種渠道傳來的羊皮信箋，上面全是關于水濤鎮巫師襲擊事件的情報。

　　盡管他現在看起來格外專注，美豔妖娆的溫布爾頓女侯爵卻知道自己的丈夫有一心多用的本領。她坐在維克多的對面，纖美的手掌托着雪白香腮，以邀寵的口吻，柔聲說道：“親愛的，你的熊團在幽魂森林開拓點幹得有聲有色，我可是幫了大忙，溫布爾頓商會旗下的小傭兵團都是我送過去的，熊團才有如今的規模。”

　　維克多淡淡“嗯”了一聲，繼續翻看手中的羊皮信箋。

　　索菲娅暗咬銀牙，笑靥如花的說道：“熊團數千名傭兵已經能夠自己養活自己，而熊團的收入有可觀盈餘。據我所知，去年水之季的四個月，熊團刨去各項開支，至少賺了1600多枚金索爾。嗯……你猜我是怎麼掌握熊團這四個月的收入？”

　　“熊團在幽魂森林獲得的資源，都是由溫布爾頓商會的車隊收購，我給他們定了一個優厚的出貨價格，我這是在用削減商團利潤的方式支持你的熊團……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索菲娅怒了，探出胳膊，試圖從維克多的手裡奪走羊皮信箋。

　　手掌自然轉動，避開高階女騎士的抓握，索菲娅的玉手和羊皮信箋之間仿佛有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但維克多也确實受到了妻子的幹擾，隻得将信箋扣在桌面上，擡起黝黑深邃的眼眸，對着輕嗔薄怒的索菲娅說道：“親愛的夫人，你到底想和我談什麼？”

　　索菲娅嘟着水潤晶瑩的紅唇，把桌上的羊皮信箋統統掃到自己的面前，得意又妩媚地瞅了維克多一眼，斟酌片刻後說道：“親愛的，你當初組建黃金團，選擇偏僻人少的商道，聚攏許多野民山寨作為私貨運輸的節點。現在，我們已經同幾位邊境大領主達成了秘密協議，包括戴克裡安家族的銅戟城、德韋米克家族的登石城、多莉.德凱澤的伯爵領、布蘭斯泰特家族的流霜城……黃金團北上東進的線路基本上已經确定了，我想你的那些隐秘商道和野民山寨可以逐步放棄。你覺得呢？”

　　關于黃金團的發展戰略，維克多和索菲娅的主要分歧就在于他前期收服的野民山寨。維克多希望黃金團能夠繼續維持這些偏僻、隐秘的商道，索菲娅卻反對這樣做，她認為這些野民山寨對黃金團的發展毫無價值，應該抛棄他們，山寨的産出的資源仍然由當地領主低價收購，再流入大領主的開設的集市。

　　單從利潤的角度來看，索菲娅的提議更符合黃金團的實際需要。維克多辛苦打通的偏僻商道和山寨據點現在顯得十分雞肋，主要原因是貨運量有限，運輸周期太長，山民采集加工的物資販賣牟利連保證山寨日常補給都困難。這是因為，山民歸順了黃金團之後，他們的人口數量有了較大增長，僅靠捕獵采集的方式獲取食物肯定不夠，維克多的走私商隊必須想辦法為他們運送更多的糧食。

　　這麼一算下來，近百支走私商隊已經有些入不敷出，全靠咖啡的暴利在苦苦支撐。

　　不過，維克多已經控制了十萬左右的山民，在山林深處建造三十多座秘密訓練營。走私商隊每年都從山寨中挑選适齡的少年少女，把他們帶進訓練營接受忠誠教育和武技訓練，這既減輕了山寨的人口壓力，又替維克多培養出一批精銳忠勇的戰士。

　　訓練營的孩子練習源血秘法，服用托佛文大師發明的強壯藥劑，預計每年可平均向蘭德爾家族輸送兩百個一級源血戰士、五十個二級源血戰士，有些人甚至有機會成為三級源血戰士，也就是具備生命堅韌天賦的心靈戰士。

　　維克多希望黃金團繼續維持隐秘走私商道，為山寨據點和秘密訓練營提供物資補給，但他不可能向索菲娅坦誠訓練營的存在。包括山寨據點在内這支武裝力量，握在維克多的手裡，且諸王國都有分布，事情一旦暴露，他們勢必要遭到各地領主的圍剿。

　　索菲娅不知情，當然不能同意繼續維護注定虧本的商業通道。她如果了解其中的緣由，這支武裝力量又該算誰的？

　　黃金團采用股份制，有多個合夥人，索菲娅出資比例最大，并擁有最完善的商業渠道，甚至壟斷了野蠻人貿易，她因此掌控黃金團的經營權。相對的，人馬丘陵方面隻有分紅的權利，盡管維克多對索菲娅存在實際影響力，可他又要黃金團出錢養兵，又要獨占這支武裝力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說不過去。

　　雙方就這個問題始終無法達成共識，維克多的咖啡生意、公共馬車運輸體系、遍布各大主城的蜜餞連鎖店，以及黑市終端遲遲沒有向索菲娅交割。

　　索菲娅不想再拖下去了，今天一定要和自己的丈夫解決這些問題，她誠懇地說道：“親愛的，股份制與經營權分開的策略是你提出來的，我已經向黃金團的加盟領主作出相應承諾，保持黃金團的中立運轉，絕不會故意偏袒人馬丘陵。否則，他們将終止與黃金團的合作關系，我們前期的努力會因此而前功盡棄。”

　　“繼續維持那些成本高于利潤的商道，明顯不合适，就算我強行推動，領主們也會産生懷疑和不滿，這反而會暴露你的山民據點和走私商隊。”

　　“親愛的，我知道你對自己打造的商業網絡投入了心血，你的手下和那些山寨也建立了親厚的關系。不過，你應該知道，山寨與小領主的山貨交易量變小，已經引起了大家族的注意……”

　　維克多敲了敲桌子，打斷索菲娅的叙述，微笑說道：“你在危言聳聽……聰明的伯爵夫人難道想不到，那些偏遠地區的小領主同樣是走私商隊的受益者，他們一直在幫我們掩飾……少進獻一些山貨，對于大家族又算得了什麼？”

　　“嚴密的房子需要時時修繕，但時間長了總會出問題。那些鄉下小領主的胃口越來越大，你準備拿多少好處去收買他們？”索菲娅繞到桌子後面，坐到丈夫的腿上，摟着他的脖子，親昵說道：“我們沒有必要和小領主們打交道，他們侍奉的主君會解決一切麻煩，這樣的經營成本最低，利潤最大。我提供一個方案，你看行不行？”

　　“黃金團今年年底第一次分紅，數目雖然不多，但我願意從屬于溫布爾頓侯爵府的那份紅利當中，拿出一筆錢給你，用于安置你的走私商隊和部分山民。以後，這筆錢年年都有，按固定比例增加或減少。我隻有一個要求，把不必要的走私商道和山寨據點從黃金團中剝離出去。”

　　索菲娅鐵了心要裁撤黃金團的冗餘人員和額外開支，維克多未置可否，隻說：“山寨據點和一些走私商道，你都不準備管了？我繼續出錢打理，你也不過問？”

　　“随便你怎麼做，反正與黃金團無關。”索菲娅輕啄維克多的嘴唇，嬌笑說道：“不過，我自己掏錢給你，你的咖啡生意和蜜餞生意都要交給黃金團。如果你舍不得放棄你一手打造的私貨渠道，黃金團可以接收你的山貨生意，但隻限于山貨……其他商品隻能走黃金團的渠道。”

　　“給我出一個好價格？”維克多摩挲妻子的小手，玩笑說道。

　　“想得美！”索菲娅哼了一聲，嘴角勾勒笑容，說道：“剝離就要剝離幹淨，山貨什麼收購價，我說了才算。”

　　維克多聳了下肩膀，說道：“好吧，山貨價格就按照你說的辦，反正都是從山林裡撿來的……你每年給我多少額外紅利？”

　　索菲娅伸出一根白皙光潔的手指，在維克多的鼻子面前晃了晃，說道：“一成……溫布爾頓侯爵府當年紅利的一成。”

　　“……太少。”

　　“不少了……”索菲娅湊到維克多的耳邊，口吐香脂，媚聲說道：“我的錢還不是由我們的孩子繼承？你忍心從你的孩子手裡搶錢嗎？”

　　美麗的伯爵夫人撒嬌耍賴，對維克多的還是有點作用的，畢竟黃金團隻是他整體布局的一部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關注。

　　水濤鎮巫師襲擊事件已經傳入了維克多的耳中，盡管教會努力掩蓋事情的真相，在水濤鎮教堂廣場淨化了一個不知從哪裡抓來的巫師，把襲擊事件都按在他的頭上。維克多卻利用各種渠道，掌握了一些細節，再拼湊還原事情的經過。

　　其中有兩個地方特别引起維克多的重視。

　　襲擊者當時殺死了幾十名神職者，倒不是說襲擊者的巫術有多厲害，事實上，巫術的缺陷就是嚴重固化，攻擊手段較為單一，即便那個襲擊者的傀儡無法殺死，隻要在場的神職者四散而逃，拖延時間，等巫師的精力耗盡，也不至于死傷那麼多人。

　　聖騎士和紅衣主教的應對非常糟糕，他們選擇硬抗傀儡巫術，而不是避其鋒芒。這是因為，巫師襲擊的是教堂，神職者必須堅守，直到最後防線崩潰，幸存者才各自躲避。

　　巫師發動襲擊的時間、地點都非常精準，誰向他提供了情報？

　　其二，情報顯示，巫術傀儡承受住了聖火術和破邪擊，這說明施法者早有應對，不僅了解牧師和聖武士的神術，還有破解的方法。

　　巫師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魔鬼是個不錯的解釋，維克多相信這件事情與魔鬼有關，但那屬于非物質的層面，反應到現實世界，必然有幫兇，或者說是利用魔鬼的人。

　　這很正常，利用魔鬼的呓語，獲取知識與力量的巫師一直存在。就像伊莫森，他也是通過偶爾聽到的呓語，拓展了自己的巫術天賦，達到傳奇階的水平。那些聽不到魔鬼呓語的巫師才叫真沒天賦，他們在神選者時代，恐怕連當個巫師學徒都夠嗆。

　　這件事情，教會一定會追查到底。問題在于，襲擊者背後的主謀似乎不怕教會的追查。

　　他們的自信從何而來？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伊麗莎白下落不明，不外乎兩種可能。她遇害了，或者被某個勢力俘虜了。如果她活着，黃金血脈難以掩飾，等她晉升黃金階，傳奇階的騎士都有感知，俘虜她的人就敗露了。如果伊麗莎白死了，教會必然發動大預言術，找出事情的真相。

　　藏身暗處的主謀連大預言術都不怕？

　　是的，他們真不怕，或者說他們有對抗大預言術的手段。那麼這将是一個非常明确的信号了，傳遞給巴塞留斯家族明确信号。

　　裁判所清洗了陰影牧師中的叛亂者，但有人在告訴巴塞留斯家族，我們還活着，我們擁有對抗大預言術的力量，我們仍然可以合作！

　　聯系這次莫名其妙的獸人戰争，維克多有點相信陰影牧師能夠對抗大預言術，準确的說是利用。因為半人馬大可汗的出現非同尋常，按道理，西頓半人馬族群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内連續出現兩個傳奇大人馬。大預言術餘波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否有人為的幹擾，還有待确認。

　　無論如何，維克多已經産生了懷疑，巴塞留斯家族也會有類似的想法。

　　按照奧蘿克希娅所說，教皇一脈曾經豢養巫師，一千多年前的萬神殿和現在陰影牧師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區别在于，萬神殿是教皇操控的，最後又失控了；陰影牧師是裁判所搞出來的，他們與最古老的聖山修道院打得火熱。而聖山修道院極有可能掌握神選者巫師的部分傳承。

　　教會豢養的巫師學者替教皇和教宗研究、改進大預言術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米勒神父有很大的嫌疑，維克多确信這個老家夥暗中插手了。涉及到預言術和魔鬼，他不插手才叫奇怪。

　　不過，維克多認為米勒與陰影牧師沒有現實關聯，他想幫助陰影牧師擺脫裁判所奴役實在是太簡單，隻要有必要，他會那麼做。

　　光輝之主的神眷者位格太高，陰影牧師本身的可能性最大，那第三個懷疑對象，維克多放在教皇身上。至于教宗克萊門特，他有能力恐怕也不會這麼幹，教廷不希望看到撒桑帝國鬧分裂，自然不會擄走伊麗莎白。

　　教皇和納赫蒂加爾底蘊深厚，就算教皇一脈現在被圈養了，納赫蒂加爾也非常了解教會巫師的隐秘。而且，納赫蒂加爾高深莫測，維克多有點把握不住他們的心思。

　　總之，必須設法試探一下納赫蒂加爾……維克多搖了搖頭，把注意力轉移到索菲娅的身上，沉吟說道：“伊麗莎白公主失蹤，撒桑帝國非出亂子不可，奧蘿克希娅傳話給我，她決定全力以赴，争取讓鐵山複國。我理解巴塞留斯家族的困境，但我不看好他們……如果鐵山領主和撒桑領主能保證向崗比斯王國穩定供應糧食，他們怎麼鬥，都與我無關。這顯然是不可能，在政治利益面前，任何承諾都靠不住，糧食供應必然會作為雙方角力的政治籌碼……我希望你能從貿易的角度，設計兩套糧食采購協議，一份給巴塞留斯家族，一份給腓特烈家族……我對照一下，再看看雙方的反應，才能決定向誰下注。”

　　“我盡快起草方案…….”

　　正說着，娜塔莉娅腳步匆匆地闖入書房，對抱在一起的伯爵大人和伯爵夫人急促說道：“剛剛收到一個非正式的消息，霍華德.特斯蒂爾和宗教裁判長趕到撒桑皇都，打算向奧蘿克希娅殿下求婚!”

　　“什麼？你說誰？”維克多仿佛沒聽清一樣地站了起來，瞠目結舌地追問道。

　　明顯變得更加年輕漂亮的娜塔莉娅深深吸了口氣，神情興奮地說道：“是光輝騎士團的大團長準備卸任在教會的職務，放棄聖騎士的神術權能，以腓特烈為姓氏，登上撒桑帝國的皇位，并向奧蘿克希娅.巴塞留斯女公爵求婚，許以帝國皇後！”

　　“這……這也……”索菲娅手足無措，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最後終于評論了一句：“這也太狠了！”

　　娜塔莉娅的臉蛋因為興奮而通紅，好奇地問道：“奧蘿克希娅會答應嗎？”

　　“哈哈，怎麼可能答應？我這個表兄連體面都不要了，巴塞留斯家族隻能認輸。”維克多大笑，颔首道：“這樣也好，血狼堡繼續執掌撒桑帝國的皇權，我們的糧食采購協議才有保障……”

　　索菲娅莫名其妙地看了維克多一眼，幽幽歎道：“你怎麼知道奧蘿克希娅會拒絕？她要是答應了求婚，要求霍華德擔任鐵山帝國的親王怎麼辦？特斯蒂爾不要臉面，奧蘿克希娅會怕他？”

　　“這……哈，原來是特斯蒂爾不會答應，他準備親自上陣，和雙方的領主正式攤牌，逼迫大家站隊。”維克多自嘲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嘴角微微翹起，眼睛明亮地說道：“既然如此，把我們的‘禮物’送出去吧，再替我邀請特裡戈瓦爾裁判長來夜莺莊園赴私人晚宴。”

　　“我有許多問題要找他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