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山花爛漫的時節,天氣溫暖而舒适,水庫工程終于要動工了。
這一個月來,約克家的車隊源源不斷地經過蘭德爾領,向妮可的領地駛去。這些車隊少則兩、三百人,多則四、五百人,載滿各種物資,還趕着成群的牛羊家畜,連綿不絕,川流不息,連道路都被踩寬了一倍。當路過的青壯超過一萬人以後,維克多放下手中的事務,急匆匆地趕往妮可的領地。
為了安置上萬名青壯,妮可早已帶人修建了二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營地。這些營地十分簡陋,沒有栅欄,隻有低矮的窩棚,每座營地間隔200米,沿着一條山澗的左右修建,綿延兩公裡。維克多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曾經空蕩蕩的營地裡已經住滿了人,他們多為青壯男女,也有一些老人和孩子。這時候快接近中午,有的人在修繕窩棚,劈柴挑水,有的人在殺羊宰牛,埋鍋做飯,顯得井然有序。維克多頓時松了一口氣。
常言道,人一上萬,無邊無沿,但維克多見慣了動辄百萬人口的繁華都市,一萬多人實在算不得什麼大場面。可當了領主以後,維克多才深刻的體會到,管理民衆的吃喝拉撒是多麼令人頭大的一件事情。表面上看,這些人和維克多沒有半毛錢關系,實際上,西爾維娅已經把管理權交給了維克多,他才是這裡的最高決策者。在其位,謀其政,維克多即将主持規模浩大的工程,除了興奮之外更擔心會出亂子。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維克多沿着山澗,向上遊走去,那裡有三座青磚别墅,是他為妮可修建的小型莊園。途中,平民見到身穿華美獵裝的維克多和精銳的護衛就知道這是位貴族老爺,于是紛紛避讓并向他行禮。走了沒多久,妮可就帶着一隊人馬迎了過來。
妮可今天穿着一件紅色的女性獵裝,腳踩小牛皮靴,雪白的披風被藍寶石别針固定在肩膀上,形成美麗的褶裥,纖腰上還系着一根水蜥皮腰帶,顯得英姿飒爽而又楚楚動人,她跳下戰馬,向維克多屈膝行禮:“維克多子爵大人,日安。”說着,還朝維克多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蘭德爾子爵大人,日安。”妮可身邊的一名男性貴族向維克多一絲不苟地行禮。
維克多笑道:“安東尼爵士,不必多禮。”
“是。”
安東尼.約克勳爵,約克家族的内政官,白塔學者,也是妮可同父異母的哥哥。安東尼曾經在埃德文大師門下學習曆史和建築,金水河岸的節制閘将由他設計督造。身為約克家族的内政官,安東尼位高權重,普通的貴族還真不用放在眼中,可維克多不一樣。維克多不但深得西爾維娅的信任和寵愛,還拿出極其寶貴的岩磚技術,雖然他不是約克家族的附庸領主,但在約克家族高層的眼中,維克多對西爾維娅的影響力很大,不容輕視。
妮可和安東尼的父親不過是混吃等死的普通勳爵,隻有6000畝的耕地,一個村子,一個莊園而已,在安東尼成為家族内政官以後,家裡的條件才改善了許多。最初的時候,安東尼對這個出身低微的騎士妹妹和維克多攪在一起非常不滿,他更希望妮可與家族裡的大騎士結合,那怕是當貼身侍女也比給維克多當情人要強。可安東尼沒想到的是,妮可竟然被冊封為封邑男爵,擁有三千平方公裡的世襲領地,成了家裡地位最高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維克多的緣故。于是安東尼對維克多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在妮可的陪同下,第一時間就拜訪了維克多,表現的謙遜有禮,大舅哥到訪,維克多也是曲意奉承,雙方相談甚歡。
三人并肩而行,邊走邊聊,維克多指着營地裡忙碌的人們問道:“安東尼爵士,這麼多人您都能安排的井井有條,真是讓人佩服,你是怎麼做到的?”
維克多的問題讓安東尼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想了想,說道:“我什麼也沒做啊!”
“啊?你是說這些青壯沒人管理,是自發組織的?”維克多吃驚地問道。
維克多又看了妮可一眼,妮可嘟起紅豔豔的小嘴,攤開纖手表示她也一無所知。安東尼則朝後面的随從喊道:“哈爾斯,你過來。”
一名中年男子走上前來,他身材高大,面容滄桑,腰胯連鞘長劍,身着精鐵鱗甲,行動矯健有力,顯然是一位晉升無望的見習騎士。
“哈爾斯是我的治安官。”妮可向維克多輕聲解釋,又朝中年見習騎士問道:“哈爾斯,回答蘭德爾大人的問題,誰在管理這些平民?”
“遵命,大人。”哈爾斯朝妮可微微鞠躬,說道:“蘭德爾大人,每個營地都有石匠會的人和菜頭,菜頭負責夥食後勤,石匠會負責帶領平民幹活。”
“自治?!”維克多頓時來興趣,他又問道:“你的人不參與管理嗎?治安怎麼維護?糧食怎麼分配?”
哈爾斯答道:“大人,我手下士兵隻有三十個人,根本管不過來。這些平民還算老實,有什麼問題他們自己就能解決,隻有出了人命我們才會出面。分配糧食的事情就要問男爵大人的管家了。”
“妮可,你還有管家?”維克多向妮可問道。
妮可白了維克多一眼,說道:“怎麼說我也是個男爵,當然有管家,你不是也莉莉娅嗎?”
“嗯,有意思,一會我要見見你的管家。”維克多幹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
維克多一行人走近莊園的時候,卻發現許多人将一座小木屋圍得水洩不通,他們半跪在地上,十指相扣,正在做禱告。
“教會的人怎麼在這裡?不是說教會的神父去北邊的大沼澤入口了嗎?”
維克多皺起了眉,雖然他并不反感光輝教會,但也不願意教會監督自己領地的事務。按慣例,城鎮中必有教堂,維克多沒有急着修建河口鎮,而是選擇修村莊,就是不想教會過早進駐蘭德爾領。水庫工程即将開工,突然看到了教會的人,維克多頓時感到不妙。
“上萬平民聚在一起,教會肯定要派人來,這是避免不了的。其實,有教會安撫民衆,對我們更有利。”安東尼笑道。
教會維護民衆的基本利益不遺餘力,但絕不會鼓動民衆對抗領主,如果領主殘暴不仁,教會自己就辦了,然後還會勸慰民衆服從下一任領主的統治。事實上,隻要領主不觸及光輝法典的底限,神職者和領主貴族的關系還是很不錯的,尤其在民衆服勞役的時候,有教會從中協調,反而是好事。
“這位神父什麼時候來的?他會不會否決我們的計劃?”維克多低聲問道。
安東尼解釋道:“前天,米勒神父跟着平民車隊過來,沒有侍從陪伴,也沒有聖武士護衛,如果不是他拿出教會的公文,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就是這裡的主持神父。修建大沼澤入口出的要塞,教會出了一半的糧食,而修建節制閘和人工湖由我們約克家族獨自承擔,所以教會不會幹涉。”
“那就好。”維克多點了點頭,又好奇地問道:“這位米勒神父怎麼就一個人?”
“誰知道呢?按常理,這裡聚集一萬多人,教會怎麼也不應該派平民神父來主持教務。我猜測,教會現在很缺人手,物資也很緊張,隻得派平民神父來搪塞我們。”安東尼聳了聳,有些不滿地說道。
“平民神父?難道還有貴族神父?”
“貴族出身的神父當然也有,但教會不是這麼劃分的。”安東尼頓了下,繼續說道:“教會的神父分為兩種,一種是在修道院出身的神父,另一種就是平民神父。修道院出身的神父受過良好的教育,除了神術以外他們還掌握很多知識,所以他們不但是神職者也是學者。平民神父則是特别虔誠的信徒,被至高無上的光輝之主賜下神恩,擁有了施展神術的能力,教會就将這些虔誠信徒提拔為神父。雖然教會一直宣稱神職者都是主的仆人,都是兄弟姐妹,無關高低貴賤,但修道院神父有同窗,有導師,總能獲得各種各樣的支持,所以他們晉升的特别快,而平民神父往往派到某個偏僻的地方,獨自主持一座小教堂,過着清貧的生活。”
維克多心中一動,說道:“這麼說平民神父對領主妨礙最小?”
“确實,平民神父沒有能力妨礙領主,可沒有領主喜歡平民神父。盡管修道院神父很難糊弄,但他們懂變通,當領地遭遇困難的時候,修道院神父可以向教會申請援助,也許是糧食物資,也許是武力支持,或者是确認繼承權。而平民神父幾乎得不到任何支持,他們的申請總是被擱置。所以,我才說教會派米勒神父過來就是為糊弄我們,怕我們提出各種援助請求。”
安東尼悻悻地說道:“好在,米勒神父見識有限,不會對工程指手畫腳。等工程結束,我一定要為妮可申請一個修道院出身的神父主持這裡的教務。”
維克多看着簡陋的小教堂,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看這個米勒神父就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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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渾厚有力的聲音并不響亮,瓦魯斯卻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他抿了一口松子茶,潤開發幹的嗓子,說道:“元帥大人,我們夜枭前段時間截獲了一個重要的情報,多铎的狡狐正策劃一個陰謀,他們準備刺殺蘭德爾子爵,然後嫁禍給索倫閣下,意圖激怒西爾維娅殿下。于是,我們抓緊了這方面情報的搜集,有迹象顯示,多铎人打算用埃裡克森公爵的領地收買西爾維娅殿下,從而兩面夾擊吞并我們岡比斯。”
“然後呢?你們準備幫助多铎人完成這個計劃?”戈隆侯爵冷冷地問道。
“老師,索倫閣下是宮廷貴族,對王室忠心耿耿,如果他能晉升為黃金騎士,更符合我們奧古斯特家族的利益。索倫閣下現在遲遲不敢踏出那一步,就是因為他總感覺準備不足。如果我們為他奪回侯爵爵位,不但有助于索倫閣下成功晉級,還會讓他懷着對奧古斯特家的感激之心接受元素海的沖刷。老師,如果岡比斯能再增加一位忠誠的殿下,許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瓦魯斯低着頭,聲音卻特别熱切。
“索倫的天賦不錯,但也隻是不錯而已,别說他有沒有可能踏入巅峰領域,就算他成功晉升,也遠遠不能和西爾維娅相比。為了一個白銀騎士,去開罪一名神靈騎士,你的腦子裡全是牛糞嗎?還是說,威廉姆斯認為王位比岡比斯的未來還重要?”戈隆侯爵一字一句說道。
瓦魯斯苦笑着:“我們仔細研究過,蘭德爾子爵對西爾維娅殿下來說并不重要。如果殿下真的寵愛蘭德爾子爵,就應該把他留在身邊,而不是讓他獨自掌管領地,據我們的調查,西爾維娅殿下甚至沒有派遣家族秘密騎士去保護蘭德爾子爵,僅僅是發表了保護蘭德爾子爵的聲明而已。我們認為,蘭德爾子爵領是西爾維娅殿下為争取索菲娅侯爵而準備的,所以,我們打算先一步刺殺蘭德爾子爵,再向西爾維娅殿下揭露多铎王國的陰謀,無論索倫閣下能不能成功晉升,我們都沒有損失。”
戈隆憐憫地看了瓦魯斯一眼,自從萊恩死後,夜枭一分為二,負責外部情報的瓦魯斯為威廉姆斯效力,負責内部情報的瑪格麗雅對王後負責,但夜枭的任何行動都必須向他彙報,也幸好如此,才沒有釀成大錯。
“我也認為,蘭德爾子爵對西爾維娅并不重要。夜枭能看出來,難道多铎的狡狐就看不出來嗎?你怎麼知道,狡狐不是故意讓你們知道這個計劃?”
瓦魯斯悚然動容:“老師,您是說.......”
“蘭德爾子爵無關緊要,但黃金騎士的尊嚴卻不容挑釁。狡狐就是在誘使你們出手!刺殺一個無足輕重的子爵,這本身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計劃。對狡狐而言,西爾維娅和我們決裂當然是最好,不和我們翻臉,多铎王國也沒有任何損失。我看,狡狐推動這個計劃多半是為了安慰一下佛裡德裡希那個白癡。當然,現在還要加上你這個白癡!”
瓦魯斯羞得無地自容,呐呐地說道:“那我們就把多铎人的計劃告訴西爾維娅殿下。”
“不!”戈隆撫摸着臉上的疤痕,說道:“加強對狡狐的監視,剩下的什麼都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