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截山脈一處密林幽暗的坡地上,那劍川此時正将烏黑膠泥塗抹了臉,一身污垢,斜倚在一棵大樹幹上,呼哧呼哧喘氣。
“奶奶的!這次神魂受創較之自家預料還要嚴重的多,正是屋漏又逢連陰雨啊!虧得木家飛舟助我,否則便是能到此地,又如何逃脫那般修衆圍堵呢?曦星月那賤婢真是可恨,居然糾纏威脅了我相助,非但害我暴露了行迹,還欲從我這裡得到更多!人心哪裡還有滿足時候啊!”
正是黃昏時分,天邊殘陽如血,一道道晚霞生成,漸漸閃耀出七彩光環,層林如染,好似鋪上了如血般鮮豔色澤,那幽林深處已是暗影綽綽,沒有什麼獸禽起落覓食,隻有一道道細風絲絲縷縷吹動,甚或無有幾多聲息,隻是那樹葉草枝微動,那般輕柔,那般細膩。便是葉脈其上閃爍的淡淡血霞也是那般美妙無與倫比。
劍川深深歎息,收回目力,隻是那般如同老僧一樣禅坐恢複神魂氣力。
到了霞光漸次消失,天宇之上唯灰暗雲朵飄零時,劍川忽然睜開雙目,那眼神中似乎含了一絲驚恐神态。
“啊呀,有神識探查,已是近切了,這可如何是好?”
劍川略略感知自家神魂情景,相距恢複還早得很!可是那邊明顯飛來此地之修術士非是單獨一兩人!
不得已,劍川勉力施展那奇妙的神念之力遠遠兒伸過去,小心觀視。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先頭過來者就是此四修,若是可以出其不意,或者可能打他個措手,如此四修消滅,某家或者可以遁去遠地藏匿!”
那劍川數了數來修數目,暗自思量道。然而瞧一瞧自家目下處境,雖體膚完好,可壞在神魂之傷重,一身神通施展不出五成,可如何一擊得手啊?
“觀此四修隊形散而不亂,攻其一而另三修可飛速救援,若是再散開些,或者再聚攏些都還可能分而取之,或者聚而殲之!可是如何使之再聚攏些,或者再散開些呢?再說到底是聚攏些好攻擊,還是散開些分而取之的好呢?”
那劍川眼瞅了那四修漸漸靠近,知道其四修術士盡數元丹中階左右法能,若是其神魂完好,一擊取之應該不是問題。可是目下狀況,自家七式神通所成修界所謂古父大陣不得施展,便是其一出手也是不能!蓋其神通皆在神魂強大無匹,如今傷殘,莫說一擊取之,就是分而取之,也是不敢說可能一定奏效!
“怎麼辦?躲藏起來幾無可能?逃吧!”
劍川思量罷,自家悄然禦流風往密林深處去。
密林好處乃在于可以濾去神識探查,縱大能在此,若非以大法力去了林中古木枝葉,也是不能自如運施神識深入密林探查。可是劍川畢竟不能以神魂運施神通,操控不得幾多元能,禦流風雖然法訣易行,可是畢竟其速過緩,哪裡能是那等騰雲駕霧之修術士的迅疾可以比較?可是步步生蓮神通雖然了得,劍川卻不敢以之趕路,那佛家神通在此地幾乎就是劍川的标示一般。
“喂!前邊小修哪裡去?還不快快停下!”
果然不過一刻時候,那數修已是注意到了劍川的身影。隻是其禦流風的身形,并未有引起那等天上數修在意,隻是覺得此小修在此地對了密林躲躲閃閃,該是設計了圈套候那低階妖獸上套呢。也是劍川好運,正是此時一隻三階妖狐受了驚吓,從其藏身處突兀蹦出,對了一邊泥沼小徑奔去。
劍川似乎正是奮力追擊,并未有關注身後諸修吆喝。那雲頭上一修觀此小修無視,一時大怒,将手一伸,一道丈許大小青幽幽法能堆積的手掌生成,帶了疾風沖擊而去,那一擊尚未及體,劍川法體已是似乎敗葉一般輕飄飄飛起,直直兒摔在了那泥沼地上,一個渾體污泥的低階修士踉踉跄跄爬出了那小徑,對了天上四修一臉疑惑。
“哼!”
四修漸漸會齊,其一将身具元丹威壓一放,那泥人便是如篩糠一般,站立不穩,摔倒地上。
“上修請住手,小可獵捕妖獸正緊,實實不知上修之降臨,有犯虎威,萬勿怪罪!”
那泥人大聲吼叫道。
“小輩莫慌,我來問你,你在此地獵捕妖獸幾多時候了?”
“回前輩,已然十數天了。”
“可曾深入此密林?”
“前輩說笑了,小可怎麼敢深入密林?不過就是發現那三階狐妖,是故設計捉拿,便是此妖好生狡詐,稍有異動便就遁逃,因之小可小心翼翼······”
看到劍川得意洋洋描述其如何捉拿狐妖,那言語之修眉頭一皺,面現不耐煩之神色,其身旁一修打斷了其叙述道:
“好了!我來問你,近些日可見過什麼修家經過?”
“小可并不曾得遇?前輩當是知曉,獵捕妖狐乃是一項小心活計,哪裡能有一丁點兒打擾,是故小可藏身······”
四修聞言盡數不喜,其一大聲道:
“兀那斯,将你臉皮上污泥洗去,上來回話。”
“是,前輩吩咐,小可敢不從命?小可這就到那邊泉水去洗面、換衣。那邊百十丈開外便有一處泉水,泉水清冽幹淨,乃是我等小修飲水之處,不能弄髒了水面,小可還是去稍稍下些那小溪中清洗吧,那小溪······”
劍川一頭喋喋不休,一邊去死往斜叉裡而去,一泓清泉正是吐出一股清水,随了一道溪水而去。那劍川往那小溪下遊讓過了十數丈,清洗了渾體污泥,而後将那衣袍換去,丢在水中,拿了一塊大石頭壓住,再直起身子,仔仔細細穿了一身灰色道袍,然後方才慢悠悠回來。
待劍川回到那密林泥沼近旁,舉頭觀視,哪裡還有那四個大修影蹤?
“咦?人呢?方才吩咐我去洗臉,怎得這般一盞茶水功夫便就沒了蹤迹?”
數裡開外四修神識落處,見那泥淖中小修四面張望,一臉迷茫,不自禁大笑。
“這般蠢貨吵得我煩心!不過這等樣人能夠修成築基倒是少見。”
“說的是!走吧,再往北地去尋。”
其一略略一頓,似乎有些猶豫。雖則那小修似乎無有半點疑惑處,可是那行走間就是有一絲兒猶豫揮之不去。可是再以神識瞧視探查,隻見那泥淖小修仔細查視了妖狐蹤迹,又複遠遠兒繞去,埋伏了起來,那修終于說道:
“大約此小修果然乃是一介野修啊!”
“呵呵呵,老弟以為此修不是小修?難道老弟身具佛門天眼通神通,可以窺破任何虛妄隐秘麼?”
另一修微笑了譏諷道。
“得了,還是往去設伏、查尋那厮的好。”
四修再不言語,隻是駕了雲頭而去。
劍川将一頭汗珠兒拭去,長長吐出一口氣,左右四下裡瞧瞧,再無有何人在近旁,祭起步步生蓮神通便低低兒貼了林間樹梢疾馳而去。
半日後,那離去四修回歸此地,仔細觀視,哪裡還有那小修人在?四修忽然驚懼對視,面面相觑!
“人呢?”
“誰知道?”
“難道其人正是那厮?”
“胡······胡說!我等在此地根本就無有得遇半個人影!”
其一修似乎極其知道輕重,猶豫一下,忽然開言道。
“不錯!”
另三修猛可裡心間驚懼,不約而同齊聲一句,而後四修對了那密林疾馳追擊,一邊卻是發了一道青鳥符箓離去。
且說那劍川無意間僥幸脫身,連呼自家祖上積德,如今得了厚報。不過未及其得意幾時,其在溝壑中身形突兀頓住。前方山崖間隐隐約約似乎有法器閃耀了亮澤,雖然隻是一閃而逝,然此卻乃是人修法器反射大日之光芒。雖則黃昏将盡,落日餘晖中那法器也不知怎麼便就反射了光芒,然而那亮澤卻是決然存在!
“無論其地是否有伏兵在,某家也得需繞了山道而行方才妥當。隻有深入大妖出沒之地,人修術士才不會擅闖,自家才有僥幸逃出生天!”
那劍川收了步步生蓮神通,禦流風順了山谷黝黯的低地前行。
然而橫截山脈畢竟乃是橫截!其龐大身形将那山間與平川之地齊齊截斷,東西走向巨山脈絡,亦是遭了橫截山南北走向截斷,到了此地居然唯有翻越山巅一條道好走!劍川不敢異動,隻是施展了大隐術,悄然潛藏于山石崖下荒草叢中,等待天色昏黑。
夜色來的着實的慢,似乎如同耄耋老者顫顫巍巍蹒跚步履,三步兩晃,猶猶豫豫。隻把劍川等得心都快糾結的碎了,那夜色方才籠罩了大地。然而未及劍川尋了機緣遁去山崗,翻越了遠去,一道皓月升起,居然将那周天籠罩了一層淡淡乳白光明,整個橫截山脈都是晾曬在那光明之下。蓋明月中天高懸之故,便是那山間陰影也是緊緊兒收縮了在山體左近。
劍川盯視了那皓月光明下山地,忽然暗自一聲長歎:
“啊呀,千算萬算卻是忘記了将天時算計在内,此大失着啊!如今雖不能說乃是在白晝遁行,可是也相差不多啊!”
劍川仍舊靜悄悄藏身在一大叢藤條灌木之下一個碎石凹槽裡。大約到了中夜,又有一批人修術士上來,将先時那批換了下去,那新到者先時仔細觀視,随了到後半夜竟然有大半人修術士坐地禅修,不再似如中夜時候那般精神仔細了。
“該是我冒險時候了。”
劍川定了定心神,正欲施展大隐術攀上山崖,忽然那天地間一陣神光晃動,那輪元月竟然先是似如染了鮮血一般變得赤紅,而後漸漸遭了何物吞噬一般,竟然很快便全體黝黑,便是那渾天上下也是堕入黑暗無盡的虛空中。劍川略略一愣神,忽然開心暗叫一聲
“大善,居然是月虧之象!天助我也。”
随即急速往山巅掠去,隻是幾個閃身便已經是身在那山梁後方了。
山巅長長的山梁上,守護之修呆呆觀視那等罕有天象,不知那天地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盡數隻是一邊祈禱,一邊對了那天宇注目觀視。不過片時那黑月四圍倏然現出一圈血輪,散發了血一樣的靈光,便是整個天宇也是遭了一層昏暗血色之中。此等情景果然詭異,駭得那衆修術士各個不自禁從心底裡傳出一陣陣心悸!
“啊呀,那是何人?······快快快!那邊山谷有人修遁逃,定然是那厮!追擊之!”
便是那道血輪散發出血色光芒時,有修居然回視了一眼橫截山另一側山間谷地,恰恰得了劍川的身影在眼中。其一聲大吼,山巅上諸修盡數一驚,齊齊吼叫,而後便是數十修踩了雲頭施展騰雲術飛馳追擊。
“啊喲!要命啊!”
劍川一聲痛呼,施展了步步生蓮神通疾馳而走!
“正是那厮!快快追擊!萬勿使之逃脫!”
那一聲聲吼叫聲合了諸修身形閃動速疾,帶起了山谷中風頭發出尖利的空鳴之聲。不過逃了數十裡遠近,那劍川早已是神魂生疼,痛不欲生。再也施展不得那佛家神通遁逃,無可奈何将唯有跌落山谷,如同凡家一般潛藏了身形,不敢再闖!
“散開了搜尋!那厮就在此間左近,不然逃不得幾多路遠!”
有修大聲喝令。
劍川聞言心間一聲長歎!
“罷了!罷了!橫豎一死,拼了吧!”
随即将身跳在那木家飛舟上,強自運施神能将自家浩然正氣催動,就手在自家身周布上一座祭天大陣,此乃是劍川自家獨創七式戰技中第七式!劍川知道自家相助那曦星月鎮壓木家三位老祖于厚天袋中,受了其三修反補之力反噬,傷及神魂,故此時其神魂之力不足以支撐所謂七式古父大陣,便勉力施展出一式戰技‘祭天’!
祭天本是劍川所悟一座儒家正氣所成的浩然劍陣,雖則雛形初現,然兩次與其他大陣合力,威能确乎不凡!
飛舟遁速不錯,然而怎麼能夠與那等騰雲術相較?不過半個時辰,其身周亦是層層落落數十修,其中有元丹之流,也有十數個元嬰初階大能截擊。其一修大喝一聲:
“諸位當合力攻擊,萬勿使之施展古父大陣困我!”
那修言及古父大陣之名,衆修皆心中一凜。元丹之流幾乎都繞了遠處,不敢強攻。隻是遠遠運施自家法器猛可裡攻擊飛舟!木家飛舟端是不錯,雖則不以速度見長,然而舟身小巧、輕便、操控靈活,雖則彼等攻擊淩厲,不過樸已觸及那祭天神術,遭了浩然劍氣所傷,數十件法器便是遭了重創!便是施展法器之主人也是遭了反噬。這不過乃是第一招!
不過遠遠看去,此地攻擊之聲勢确乎了得!在那一天血色月光之下數十法器散發了血樣光芒,團團翻飛,其法器所圍攏之處,一葉飛舟,也是血色朦胧,其間有一修,口角鮮血淋漓,幾無斷絕!在那血樣月色下的虛空中搖搖擺擺,似乎下一時刻便就掉落深谷,嗚呼哀哉了!
“啊呀,不能這般厮殺!決不能!彼等這般,隻需數刻時候便可以耗死我了!”
那劍川雖則其祭天大陣了得,然而其浩然劍陣不過強自提上來浩然正氣所成劍陣,那一柄柄閃耀了靈光之劍,雖然扮相不錯,可是其攻殺之力較之真正神兵利器卻是差之遠矣!若其神魂完好,則此時其莫名大陣猛可裡出擊,定然可以建功。可是此時哪裡還有餘力催發完美大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