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晉東喉嚨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朱小鹿像貓一樣的緩緩朝他挪近,近到他能嗅到她身上的清香,絕不是香水的味道。
慵懶的眉眼裡充滿了挑釁的笑意,心髒突然收緊,許晉東想避開這雙眼,卻在猶疑間聽到她說――
“或者,你想做我的誰?”
含着笑,像是呢喃,聲音輕到來不及确認,年近40的許晉東僵在原地,竟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他想擠出一抹嘲笑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和羞愧。
可朱小鹿仿佛知道他如何算盤,漆黑發亮的眼睛閃了閃,身子便輕巧的退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單純無害的看着許晉東笑,“許先生?”
平靜而随意的姿态,仿佛隻是尋常的好奇,可她歪着頭一臉純真的笑着,卻透着一股幹壞事的狡黠,見慣無數場面的許晉東生生被鎮住了,視線像是沾了502,想挪卻挪不動。
朱小鹿強裝鎮定的任他打量,嘴唇因為不自在而不自覺的動來動去。
該死的,誰讓她化成這樣了?眼睑上漆黑一片毀了原本的清澈,嘴上濕濕潤潤的閃着光,晃的人心煩意亂,忍住伸手将她的臉揩幹淨的沖動,許晉東撐了撐額頭,擋住滾動的喉嚨,到底還是選擇了先拿長者的姿态虎住面前這鬼機靈的小丫頭。
“我是為你好,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語帶歎息的口氣,還真像個盡職盡責的家長,全然忽略以他倆現有的接觸,即使扮演長者,也顯得十分突兀。
朱小鹿心底翻了個大白眼,見他口氣已軟,她見好就收,心底早已算盤打定,咱們來日方長。
“可我沒喝酒呀。”她裝可憐,搓着小手隻差演對手指了。
軟軟糯糯的聽得許晉東本就動蕩的心髒突然一顫,明知道她是故意演出來的可憐勁兒,他還是心底朝她降了旗。
罷了罷了,許晉東妥協般扯出一張要笑不笑的臉,“口氣還挺遺憾的,沒有處理突發狀況的本事,就不要妄想哪兒都是安全的。”
“怎麼?我有吸引力是我的錯?”朱小鹿傲氣的昂了昂脖子,不拿他當外人的撇了撇嘴,“既然不安全,那幹脆不要出門好了,但我還真沒到那種人見人愛的地步吧,真要是那樣,是不是得學明星帶個口罩?”
朱小鹿意直直的看着許晉東,成功捕捉到他某一刻的皺眉,她得意的笑了,“說到口罩,我還真戴過呢。”
許晉東:“……”
朱小鹿又像剛才那樣朝他欺近,“去年開學典禮,我戴着口罩在足球場的廁所門口遇到了一個變态。”
許晉東臉色一沉,朱小鹿忍住笑收回身子,笑得格外舒心,“可惜是個烏龍,如果有機會遇到他,一定要對他說一聲抱歉。”
某人嘴角一抽,沒回應半個字。
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朱小鹿有種早就跌到谷底再也不怕任何挫折的無畏精神,淡定的卯足勁和他硬扛。
“去酒吧不是不可以,下次正常一點。”許晉東先開口,實在是看不慣她這幅妝容和露了整個肩膀的吊帶衫。
“不好看嗎?”到底是花一樣的年紀,對于形象被異性差評,别的先抛開,朱小鹿立馬喪了,垮着臉很難過的樣子,心想難道劉芳那一通誇都是哄她的?害怕對方再次否定,她搶先自我安慰,“算了,你不懂,大崎鹿鹿是個性風的。”
什麼鹿鹿?許晉東皺眉,扭過頭,視線空洞的看着窗外,良久才吐出幾個字,“沒有不好看。”
隻是太特别,他多看兩眼就心煩意燥,很多畫面交織在一起,過去和現在,現在和将來,沉穩如他,竟會慌亂。
這個叫朱小鹿,像一道魔,無視不了,避又避不開,但靠近更會天翻地覆。
他不曾忘了,兩個小時前,站在二樓看着跳舞機前的她,有那麼幾個瞬間他是真的自慚形穢,他的好像已經滄桑了,而她還鮮活的猶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先抑後揚也不是你這樣的啊。”朱小鹿撇撇嘴,并不滿他遲到的肯定。
許晉東輕笑着轉過頭看她,心想她還真的就有這本事,令他惆怅又令他開懷,“你不是走個性路線?”
“個性又美麗不行嗎?”朱小鹿歪着頭,任性十足。
他原本就不是熱絡的人,除了與生俱來的大家族長子氣魄,這麼多年管理者身份早就将“氣場”一詞鍛煉成如火純情的地步,不用刻意說什麼做什麼,站在那裡都足夠令人望而生畏,魏森曾玩笑着提到,集團内部年青一代的員工都不太敢和他近距離的交流。
可面前的人不也就20來歲嗎,她好像完全不怕他,無論是笨拙的置氣手段、還是心機般的裝可憐,抑或是得意洋洋的質問,真實的令他喟歎。
“你不怕我?”許晉東問的認真。
朱小鹿愣了愣,不答反問:“那現在你是許先生嗎?”
許晉東:“……”
他搖頭。
“别人敬畏的是許先生。”朱小鹿微垂着頭,聲音很低,下面一句她沒說出口:但我不想當你是旁人眼中的許先生啊。
不是不好意思,是沒底氣,假裝看不到他是誰,好比掩耳盜鈴,騙自己你情窦初開的對象隻是個普通的稍微年長的男人。
朱小鹿的情緒晴雨表大概和許晉東的神經聯了網,她還沒開始真的傷感起來,他就皺了眉,想看清她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奈何她頭越垂越低,許晉東語氣有點急,“把頭擡起來。”
“……”朱小鹿乖乖擡頭,抿唇瞧着他,小心機的洩露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你希望我怕你?”
兩個人誰也沒發現,不知不覺,稱呼不再是“您”,朱小鹿是刻意的想要平等,許晉東是由始至終未曾察覺不妥。
朱小鹿就這麼平靜的看着他,内心早已波瀾壯闊,這舉試探算是铤而走險,要麼前進一步,要麼退回原始區域,前者比後者的可能性更大的,但她管不了太多了。
她的眼神太過直接,許晉東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今晚的自己有點太放縱了,他收回視線,擡腕看了看手表,随意的吐了兩個字:“随你。”
如果此時有了解他的人在場,怕是要跌破眼鏡,對許先生而言,“随你”一詞是何等的縱容。
這個世界,能享受“随你”待遇的大概也許隻有許晉來吧。
朱小鹿吸收不到精髓卻也不影響她保持積極樂觀,她眨眨眼,咧着嘴笑:“那我肯定選不怕啊。”
許晉東:“……”
“我要回去了,今晚謝謝你,我欠你兩個人情了,能力範圍内的,我都可以還哦。”朱小鹿懂得分寸,不再戀戰,掏出手機的通話記錄,指了指位數1211的号碼,“我可以存下來嗎?”
許晉東蹙了蹙眉,倒是沒想到她至今将他放置在陌生人一欄,語氣淡淡的說:“随你。”
又是這兩個字,朱小鹿想跺腳,咬着唇看他,突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神秘兮兮的在手機上按了幾個鍵。
“拜拜,我下車了。”朱小鹿寶貝似的收好手機,右手搭在門把上。
“嗯。”許晉東降下他一側的窗戶,不遠處的李新很準時的挂了電話走過來。
車子發動掉頭,許晉東疲憊的閉上眼,臉上是看不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