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聞言微微一怔,瞬間明白過來蕭沅昊話中所指之意。璎珞心中早就清楚,以月影門的能力,想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份來曆可以說是易如反掌,既然如此,再隐瞞下去反倒顯得是自己心虛了。想到這,璎珞随即擡頭看向蕭沅昊的眼睛,緩緩道:“說起來,當日音洛是欠王爺一句抱歉。”
音洛這個名字,自從醉夢樓在那場火災中化為灰燼後,已經好久沒有人提起了。眼下璎珞這樣自稱,也等于是正式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見璎珞如此坦然,蕭沅昊的唇角反倒難得的浮上了一層薄薄的柔和笑容。
若是知曉蕭沅昊性情的人,定會為這抹笑容的出現而感到詫異和難能可貴,這位年紀輕輕的皇長孫雖然集天子之寵于一身,但同時,他的身後也同樣有着無數雙眼睛或明或暗的在時刻盯着他。
這樣的日子久了,戴在臉上的那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冰冷面具也仿佛已經與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說起來,自從太子妃過世後,在這世上幾乎再也沒有人可以讓他完全放下心防,發自肺腑的真心笑過,就連他最為敬重和愛戴的皇爺爺也不曾有過例外。以至于世人都隻以為這位美麗又英氣的小皇孫可能天生薄情冷心,就是一塊捂不熱的千年寒冰,讓無數京都貴女為此黯然神傷了好多年。
一身黑色錦衣的少年眉目舒展,容顔秀美絕倫,一雙眸子裡如有灑下的璀璨星光,那淡淡的笑容猶如三月的溫煦春風,将他冷冽如霜的厚厚外殼似乎吹開了一道細細的裂痕。他的心底深處似乎萌生了一種感覺,而這種感覺,蕭沅昊在自己漫長的十八年生命裡,似乎從不曾有過。
璎珞看着蕭沅昊臉上那抹坦率又奪目的笑容,也一時有些呆怔,這個少年笑起來竟如春風化冰,實在是好看的緊,也難怪他成日裡一副冷酷又駭人的氣勢,依然有那麼多期望有朝一日嫁入天家的少女們對他心存着幻想。
蕭沅昊眸色深深的看着璎珞潔白的面頰,聲音恢複了冷清,“那你費盡心機來到京都,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
璎珞一愣,竟被他那如同幽潭的目光給震了震,旋即她深吸一口氣,平靜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此乃天經地義。我隻是回來讨一筆債的。”
讨債?蕭沅昊微微皺眉,據他所知,當時醉夢樓裡的音洛隻是外州府尋常的罪臣之女,在京都城内并無親眷也無故人,那她口中的讨債,是從何而來?又是向何人讨債?
蕭沅昊将目光重新投向璎珞,可看她的神情凝重而又倔強,漆黑的瞳孔裡籠罩着一層淡淡寒意,蕭沅昊便明白她剛才所言并不是在開玩笑。
“難道,是和昭王府有關?”蕭沅昊的語氣淡淡的,這個令璎珞心頭一窒的秘密從他口中說出,好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璎珞猛的一怔,脫口而出。
蕭沅昊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測,聲音和緩道,“隻是猜測。”
蕭沅昊當然不能明說是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特意派人去調查了她,雖然說璎珞自從來到這京都城内發生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身不由己無奈被裹挾,但是,唯獨昭王是一個例外。因為一個人的欲望是最難掩飾的,不管這欲望是占有還是仇恨。
蕭沅昊的确是一個心思缜密的人,他的冷靜和睿智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一個能看透人心的對手,璎珞不知道這是不是禍。
璎珞微微一笑,歎了口氣道:“果然什麼都逃不過王爺的眼。”說罷,她臉色微沉,繼續道:“不過我與昭王府的恩怨我會自己去親自去解決。”冷冽的夜色中,璎珞的面容如同玉雕,一雙美目瞬間凝成冰霜。
蕭沅昊眸色深沉,俊秀至極,可這秀美的容貌卻因那眼潭中泛起的殺伐之意而被破壞,“雖然我不清楚你與昭王府有何恩怨,但月影門不是個擺設,不管昭王府内到底有何玄機或者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終有一日我會查的一清二楚。”
蕭沅昊會如此說,并不是在信口開河。關于昭王府,他也曾有過懷疑,蕭天銘的隐忍蟄伏如果說在他羽翼未豐之時,并不顯眼的話,那現在手握實權的堂堂昭王可不是一個能讓人随意忽視的人物。
這一切變化的轉折點似乎就是從蕭天銘迎娶那位京都第一姝的相府千金開始的,而丞相阮荃也自此與昭王府在表面上結成了一股勢力,于是,他這個默默無聞的三皇叔幾年間一躍成為了衆多朝臣争相讨好和站隊的對象,成為大盛人所共知勤勉低調禮賢下士的昭王殿下。
而昭王與昭王妃的伉俪情深更是大盛多少情窦初開的少男少女們争相羨慕的對象,以蕭天銘的身份,就算沒有幾房侍妾也該納一兩個側妃,可是大婚數年,昭王府中卻始終隻有昭王妃一個女人。世人皆以為是昭王對王妃用情專一為了不冷落王妃不願再接納别的女人,可是蕭沅昊卻不這麼認為!記得在幾次為數不多他出席的宮宴上,每每蕭天銘看向自己的王妃時,就如當年他的父親看向自己母親的眼神,看似溫情恩愛的面具下是深深的冷漠和厭惡。這樣的神情,打死他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對恩愛夫妻該有的樣子!
也就是在那時開始,蕭沅昊對這對夫妻起了一絲懷疑,他也說不清楚,可總是感覺哪裡好像不對!
璎珞見蕭沅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沉吟開口:“王爺不準備将我的身份揭穿嗎?”
蕭沅昊垂下眼睫,并沒有應答,隻是向她靠近幾步,璎珞未看清楚他要做什麼,便覺得身子一暖,隻見蕭沅昊身後的墨色狐氅已經輕飄飄落在她身上。
這内裡是細密狐絨的大氅分明極其暖和,卻輕的沒有一絲重量,倒是十分輕便,因剛剛從蕭沅昊身上脫下來,還帶有他的溫度。璎珞一怔,蕭沅昊已轉身走向一邊,與她保持了幾步遠的距離。璎珞心道沒想到蕭沅昊平時行事冷清,竟也是個細緻的人。
璎珞整理了一下狐氅,這狐氅猶如雪中送炭,這一路上單薄的衣衫被夜風早已吹透,現在像冰塊一般的身子總算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多謝”,璎珞對着蕭沅昊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