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個朝廷命官,萬寶樓炸了營。
順天府尹朱淵漁帶着捕役仵作夤夜而來,并将萬寶樓前後封鎖,即便是當時離開的客人也大多給找了回來,今晚的每個人都有涉案的可能。
蘭猗同公輸拓更無法置身事外,誰讓公輸拓名氣太大,同在的還有衛沉魚,她與蘭猗目光交彙,神色恬然,完全沒有制造血案後的驚慌。
仵作驗屍,死因明确,還有一點可以肯定,兇手不是一個。
旁聽的公輸拓很是奇怪,踱至屍體前看了看問那仵作:“何以見得?”
仵作指着死者隋富安的兩乳之間:“此處為膻中穴,此穴可以治病,亦可以斃命,手法得當,可以治療兇腹疼痛咳嗽呃逆喘病等症,手法得到,亦可以使人神志不清,所謂手法,就是看打穴之人是本着救命還是本着要命,此穴經屬任脈,任脈之氣在此吸暖脹散,我觀死者臉色,是有人擊中了他的膻中穴,任脈之氣不暢所緻。”
打穴?喘病?
一旁聽着的朱淵漁不自覺的慢慢回頭看了看蘭猗。
蘭猗沒有故意繃着臉,那樣就太假,她佯裝很好奇的樣子,伸長脖子聽着。
“順天府果然就是順天府,先生如此厲害。”公輸拓暗暗吃驚也暗暗佩服,再問仵作:“以你之見,這後心之刃并非是打穴之人?”
仵作退至門口,邊比劃邊道:“死者倒在此處,其狀分明是想奪門逃跑,然後突然出現一人擊中他的膻中穴,接着後頭有人過來補上一刀,死者若是給打穴之人刺了這一刀,就該刺他的前心而非後心。”
這仵作所說的就像他親曆現場一般,蘭猗覺着這仵作完全可以并稱神醫和神探,屈尊做了個不起眼的仵作,真是屈才了。
詳細驗過屍首,一幹人就給帶回了順天府的大堂,太多,人滿為患,不得不分批上堂,朱淵漁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想起蘭猗會打穴,再想起公輸家族同宇文家族的百年傳說,他頭都大了,這案子不好審,真相大白,他沒好果子吃,懸着不結,隋富安可是禦林軍左統領,宇文佑那裡定然要限他時日破案。
朱淵漁心裡愁悶,自己寒窗苦讀隻為榮華富貴,不想摻和這種你争我鬥之中,而今他境地兩難,隻好硬着頭皮審下去,想着實在不成,隻能欺師滅祖了,犧牲小師父蘭猗,方能保全他自己,至于公輸拓,他是覺着不會嚣張太久了,小道消息,宇文佑已經準備對公輸拓動手,所以,朱淵漁有了點膽氣。
先帶上堂來一些無足輕重的人物,簡單審過,沒有作案嫌疑,攆下堂去,一撥又一撥,最後到了蘭猗、公輸拓、衛沉魚,還有今晚同公輸拓吃酒的那些狐朋狗友和幾個姑娘這裡。
呼啦啦一群,上了堂之後,朱淵漁起身朝公輸拓深施一禮:“侯爺見諒,實乃公務。”
說着喊府吏給公輸拓和蘭猗搬來兩把椅子。
公輸拓與蘭猗坐了,朝朱淵漁道:“該當如此,否則你這個順天府豈不是白吃俸祿了。”
朱淵漁連聲說是,然後抓起驚堂木,突然想起前次審妙嫦與沈蓬庵時公輸拓不準他敲這物事,于是輕輕放下,指着堂上問:“爾等今晚因何聚在一處?”
說完發現措辭不妥,又起身對公輸拓賠笑:“侯爺莫怪,實乃公務。”
公輸拓就揮揮手:“行了老朱你别啰嗦了,這天可是馬上就亮了,本侯困得難耐,你審問完本侯還得回去睡覺呢。”
朱淵漁又連聲說是,坐下,重新發問,堂上一人是公輸拓的鐵杆酒友,開鐵匠鋪的,他年紀最長,于是由他回答今晚因何聚在一處,他大咧咧道:“洗澡就去澡堂子,買肉就去肉鋪子,找姑娘就去百春樓了,去萬寶樓當然是為了吃酒。”
他話音一落,哄堂大笑。
朱淵漁一時動氣,抓起驚堂木啪的拍了下,拍完忙看向公輸拓滿臉堆笑道:“侯爺莫怪,實乃公務。”
公輸拓不耐煩道:“剛剛鐵匠是話糙理不糙,老朱你要是再啰嗦,本侯現在就走。”
朱淵漁立即把頭轉回來,闆起臉指着堂上那些人喝令:“這是公堂,這是順天府的公堂,誰敢辱沒公堂,拖下去打他五十大闆!”
那些笑的人立即閉上嘴巴。
案子繼續審下去,朱淵漁繼續發問:“當晚都有誰獨自離開雅間了?”
衆人想了想,齊齊看向衛沉魚。
衛沉魚也不狡辯:“是了,奴家是離開過,吃多了酒,内急,你大人不允許麼?”
朱淵漁經常遊走在煙街柳巷,曾有幸與衛沉魚有個一面之緣,今個再見,他眼珠子都快蹦到衛沉魚身上了,忙道:“人有三急,當然允許。”
方想輕松帶過,這時隋富安的家屬到了,呼天搶地,整個公堂一片嚎哭聲,朱淵漁怎麼勸說都無用,動厲害人家也不怕,家裡的頂梁柱沒了,一家老小的天塌了,以後不知該怎麼活,不哭才怪,案子不得不壓下,隻等隋家的人哭聲漸漸弱了下來,案子方得以審下去。
朱淵漁看了看衛沉魚:“衛姑娘離開是去如廁,所以她沒有作案時機,可以離開了。”
衛沉魚款款拜下:“多謝大人。”
扭身想走,隋富安的女兒突然喊了聲:“慢着!”
衛沉魚回過頭來。
隋富安的女兒隋翎羽,年約十六七歲,容貌清麗,舉子娴雅,典型的大家閨秀,她看了看衛沉魚道:“這位衛姑娘,可是大名鼎鼎的衛沉魚?”
衛沉魚淺淺一笑,滿堂生輝。
她默認,隋翎羽往她面前踱了幾步,以目光較量番,稍後再轉向朱淵漁,撩起碧色百褶裙徐徐跪下,聲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大人,衛沉魚說她如廁沒有殺人時機,民女卻以為,她或許是在謊稱如廁,畢竟沒人為她作證。”
朱淵漁隻曉得衛沉魚是名妓,沒思量她是殺手,覺着這樣貌美的女子随便對哪個男人笑一笑,那個男人便願意養她一輩子,沒必要幹那種殺人越貨的勾當,不過經隋翎羽一說,他忽然想起衛沉魚同公輸拓可是好的差點嫁到安遠候府去,難不成她是替公輸拓殺了隋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