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拓不仁,蘭猗誓要不義。
“死也不嫁這種男人。”
蘭猗快扯碎絹絲帕子,晌午覺都沒歇,一直鼓氣着呢。
“可是庚帖都已經送過去了,悔婚恐是不能。”秋落更為二小姐抱不平,卻曉得胳膊扭不過大腿的道理。
蘭猗點頭:“我知道的,我也不想爹娘為難,我已經想好,就順順當當的嫁過去,然後血灑新婚夜,總之死也要保住自己的身子幹淨。”
聽聞二小姐想再次自戕,秋落忙勸着:“可不許有這樣的念頭,上吊您又不是沒嘗試過,脖子到現在和青紫呢,想必是痛得不行。”
蘭猗下意識的摸摸脖子,觸及痛處,心有餘悸,突地打個寒噤。
秋落察言觀色,覺着二小姐有點怕了,于是接着恐吓:“投井可以,可是咕嘟嘟灌了一肚子水,等撈上來時,像身懷六甲似的,搞不好人家以為小姐你做下什麼醜事見不得人了才死的。”
為保貞潔卻憑空惹來非議,蘭猗連連擺手:“還是算了。”
秋落眨着狡黠的大眼,又道:“動刀子倒是幹淨利落,可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噗!一腔子血都噴了出來,這麼長的血口子翻開着。”
她連比劃帶說,蘭猗頓覺腹部隐隐作痛,駭然道:“不成的,我不怕死但我怕痛。”
秋落計謀得逞,克制着不笑,繼續危言聳聽,把各種死法都描述一遍,最後蘭猗發現那種死法都不妥,不由得愁上眉頭:“你說怎樣死,才不痛呢?”
秋落順口道:“别人死,自己不痛。”
蘭猗凝眉想了想,忽然擊掌叫好:“對,别人死自己才不會痛,那我就在新婚夜殺了公輸拓,這樣一來,我既保住了幹淨身子,還不痛。”
說完得意的咯咯嬌笑。
秋落傻了眼,方才自己不過是順嘴胡說,卻讓二小姐起了這麼個念頭,殺公輸拓,與自殺沒什麼區别,莫說公輸拓征戰過沙場,就算他不懂功夫,那麼個大男人,二小姐想殺他無異于以卵擊石。
可怎麼辦好呢?秋落犯了愁,耳聽外面歡天喜地,曉得是大家都在恭喜大小姐蘭宜。
蘭宜初選順利。
複選成功。
眼瞅着要皇帝親閱欽定。
狐家裡裡外外忙的都是蘭宜入宮的事,重新定制衣裳打造首飾,連那輛翠纓朱輪華蓋車也重新裝飾過,一時間蘭宜成了狐氏一族的榮耀,所有的人都圍着她轉,仿佛蘭宜成為妃嫔隻是遲早的事。
秋落回望蘭猗,無奈的晃晃腦袋,大小姐的榮耀本該是二小姐的,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
此時進來個小丫頭,朝秋落道:“大小姐房裡的春盛姐姐來了。”
秋落點了下頭,收拾好方才的心思過來給蘭猗整整衣裳扶正發髻,然後侍立在蘭猗身側。
春山秀水的門簾子挑起,春盛給一幹丫頭婆子簇擁着來到,秋落輕聲嗤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的春盛也今非昔比了,好大的排場。
春盛也還是規規矩矩的給蘭猗道了萬福,然後說明來意,大小姐蘭宜看中了蘭猗繡的那柄銀狐合歡扇,想借用下。
銀狐合歡扇,蘭猗親手制作,扇子的骨架是貴妃竹,扇面是蛟绡紗,上繡一隻銀狐,這銀狐呼之欲出,整整耗費了蘭猗近百個日夜,她自己視為珍寶,放在箱籠中珍藏并不常用,聽說姐姐想借用,哪有不答應之理,蘭猗遂讓秋落去取。
秋落遲疑:“二小姐,那把扇子可是……”
蘭猗打斷她的話:“去罷。”
秋落無奈進了裡間,一會子拿來裝着銀狐合歡扇的錦匣交給春盛。
春盛打開看了看,确定是此物,複又轉交給身後的婆子,回頭朝蘭猗又道:“大小姐還想借用一下二小姐的燒槽琵琶。”
秋落實在忍不住道:“大小姐是去選秀,又不是去賣藝,帶着扇子可以扇風,帶着琵琶何用呢。”
春盛趾高氣昂道:“我們大小姐說了,宮裡沉悶,若是秀女多,住個十天半月的豈不難捱,帶着琵琶解悶罷了。”
秋落真心不舍:“大小姐自己不是有古琴麼。”
春盛很是不耐煩:“大小姐說了,古琴彈了十幾年有些膩煩了。”
秋落還有話說,蘭猗擋住她道:“我的也是姐姐的,你好不聒噪,取來便是。”
秋落怄氣的去把琵琶取了來。
春盛倨傲的娶她一眼,得意洋洋而去,回到蘭宜處,将琵琶和合歡扇一一交給蘭宜,頗有些幸災樂禍道:“奴婢見那秋落可是氣得不行了,您說二小姐嫁給那麼個男人,以後還哪有心彈琵琶呢,用這麼好的扇子也無異于焚琴煮鶴,再者,奴婢可是聽說安遠候嫌棄二小姐呢,說二小姐是水桶腰三角眼八字眉蠟黃臉,還說二小姐吃飯像豬說話像鴨脾氣壞的像夜叉,咯咯咯……”
蘭宜正把玩着合歡扇,突然眸色一凜,斜睇春盛道:“連二小姐你也敢笑,大膽!”
春盛立即止住笑,垂頭告饒:“奴婢無心的,大小姐寬恕。”
蘭宜冷冷的:“我可是準備帶你進宮的,宮裡可不比咱狐家,此後你若不謹言慎行,出了什麼岔子,莫說我不念主仆之情不幫你。”
春盛忙不疊的:“是是,奴婢謹記大小姐的教誨。”
蘭宜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先将扇子收起來,把琵琶拿給我看看,許久不彈,隻恐生疏了。”
春盛就恭恭敬敬的将琵琶呈給她。
蘭宜接了,端坐在繡墩上,纖細的手指輕撥,試過後,就選了首《雨打梨花》來彈。
說起這副燒槽琵琶可是狐彥的至愛之物,因喜好音律,當年他是花了大價錢購來的,因家裡有兩個女兒,所以決定誰的技藝好就給誰,蘭猗勝過姐姐,燒槽琵琶就歸了她,為此蘭猗心有不安,倒是蘭宜不以為然,從此不彈琵琶該為撫琴。
今兒再摸燒槽琵琶,感慨萬千,又觑了眼旁邊錦匣内的合歡扇,進宮殿選,就靠着兩樣物事來幫襯自己了。
忽然想起春盛方才說的話,那安遠候公輸拓如此笑話妹妹,以妹妹的個性,會不會抵死不嫁呢?
春盛聽了蘭宜的顧慮,卻道:“奴婢覺着,二小姐既然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她不會随意反悔的,倒是那個安遠候,像是不中意咱們二小姐,若是公輸家悔婚,那才叫真正麻煩呢。”
蘭宜眉頭突地一跳,心也有些慌,沉吟片刻,吩咐春盛:“去把管家請來,我修書一封讓他設法送給安公公。”
安公公,狐安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