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幾上的燭火映着老夫人暴怒的一張臉,她指着公輸拓近乎咆哮:“你可知道我為何打你!”
公輸拓搞不清狀況,直直跪着:“兒子有錯無錯,娘想打就打。”
老夫人氣極,渾身戰栗:“你沒有做錯,錯的是我,我自己身子不争氣,隻生下兩個兒子,一個處心積慮的想殺我,另個就聲色犬馬不務正業,人活百年,終将一死,我不怕死,我是怕公輸家的百年基業毀在我手裡,誰讓我沒有調教出一個好兒子呢,他日我以何顔面去見你父親,去見公輸家的列祖列宗。”
公輸拓眸色一凜,徐徐站起:“大哥他想殺娘?”
公輸措幾番想害母親公輸拓早就知道,老夫人三令五申不準他管,而今公輸措竟然想殺母親,公輸拓一甩袍子掉頭就走。
“你給我回來!”老夫人喊道。
公輸拓沒有回來,在門前住了腳步,隻是回頭看着母親,聲音壓抑得像有什麼堵在喉嚨,一字一句,泣淚含血:“娘,你能忍,我卻不能再忍。”
自己的兒子,老夫人曉得他的脾氣,一旦見到公輸措,隻怕會一掌将那不孝子拍死,老夫人突然捧着心口咳嗽起來,且越咳越烈,公輸拓無奈轉回來為母親撫着後心。
修箬端了杯茶過來,老夫人接過吃了口壓住咳嗽,緩口氣道:“你老老實實的坐着,聽娘把話說完。”
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急于一時,公輸拓就安靜的聽了下來。
是了,公輸措是老夫人同老侯爺的親兒子,當然與公輸拓是親兄弟,還是在公輸拓五歲時,年剛過,老夫人同老侯爺帶着兩個兒子去走親訪友,回來的路上見街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兩個孩子耐不住,老夫人就同老侯爺陪着兩個兒子在街上溜達起來,碰巧遇到幾個頑皮的孩子在欺負一個老邁的乞丐,那些孩子們不僅用石頭瓦塊抛打老乞丐,還把好心路人丢給乞丐的銅錢給搶了去,那乞丐本着活命,大喊大叫的同幾個孩子争搶,不想又把懷裡的一塊大銀子掉了下來,公輸措看見,趁那乞丐同孩子們厮打的當兒,沖過去把那銀子搶到自己手裡,回來還喜滋滋的對父母炫耀。
當時老侯爺眉頭一皺。
老夫人悄悄歎口氣。
那乞丐經不住年老體弱,沒搶回自己的錢,氣得哭了起來,那些孩子起哄似的大笑。
僅僅五歲的公輸拓高喊一聲沖了過去,擋住那老乞丐,又拾起一塊石頭抛出,打中一個孩子的腦門,頓時鮮血直流,其他孩子一哄而上來打公輸拓,侯府的家丁護院就想過去保護,老侯爺手一伸,阻止家丁護院們不準上前。
于是,他就看着公輸拓同那幾個孩子扭打,最後公輸拓給打的頭破血流,他也把對方咬的咬啃的啃,以一敵衆,好不怯懦。
老侯爺回頭看看公輸措,發現他竟然躲在老夫人身後戰戰兢兢。
最後那些孩子都跑了,公輸拓從身上摸出父母親友給的壓歲錢遞給老乞丐,老乞丐不肯要,他就放在老乞丐面前的破碗裡,然後跑回父母身邊,鼻子還出血呢,他揚着小臉呵呵笑着。
回家後,老侯爺以大哥病弱膝下無子為由,把公輸措過繼給大老爺了,然後,把公輸拓立為世子,他故去後,公輸拓循例繼承了爵位。
老夫人講完,擡手摸去公輸拓的額頭,當年的疤痕已經輕微到不易發現,雖然公輸措懦弱自私不堪重任不配襲侯爵,那也畢竟是她的骨肉,所以她現在又叮囑公輸拓:“你所有的一切本該是他的,所以他恨娘,你不要與他計較。”
公輸拓霍然而起,雙手分開長袍一甩,濃眉倒豎像兩把利劍:“我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他便是。”
老夫人臉一沉:“你也把公輸家的仇恨還給他嗎?”
公輸拓語塞。
當初老侯爺不想讓公輸措襲侯爵,是覺着他負擔不起公輸家的百年仇恨,可他也是自己的兒子,老夫人勸着公輸拓:“娘會小心的,他害不了娘。”
若真如此,她就不會叫公輸拓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是覺着自己早晚死在大兒子手裡,死也不怕,可是丈夫臨終時的囑托還沒有完成,她道:“娘今個叫你來是問問,你還打算胡鬧到何時,娘等了你這麼多年,娘老了,等不起了。”
公輸拓明白母親的意思,也懂得了母親方才為何打他,他挽住母親的手道:“您随兒子去看看。”
老夫人不懂:“看什麼?”
公輸拓狡黠一笑:“等下即知道了。”
連同修箬,三個人出了上房來到公輸拓的書房,剛好金鷹從外面回來了,像是有事情禀報,看有其他人在,便閉口不語,隻等公輸拓示意他說,他就道:“河南魯照的人馬已經進入雲南,陝西窦頓的人馬已經進入鞑靼附近的草原,江南的妙手神偷賈時遷業已答應為侯爺偷書,丐幫許幫主說當年感念侯爺救過他父親,說隻等侯爺一聲令下,普天之下的丐幫兄弟都聽侯爺的差使。”
公輸拓一邊聽一邊點頭,且帶着舒心的笑容。
老夫人一邊聽一邊皺眉,不知兒子再搞什麼,忍不住問:“魯照,可是給皇上親自勾決了的那個兵部尚書?”
公輸拓:“正是。”
老夫人又問:“窦頓可是在陝西甘肅一代出了名的響馬?”
公輸拓:“正是。”
老夫人再問:“賈時遷可是那個聞名天下的江洋大盜?”
公輸拓:“正是。”
老夫人還問:“丐幫幫主,該不會與娘方才給你講的那個往事有關?”
公輸拓:“許幫主的父親,就是當年我護佑的那個老乞丐。”
老夫人愣愣的不知該問什麼了,她似乎已經感知到了什麼。
公輸拓拉着她的手指着牆壁前那碩大的書架:“娘随我來。”
到了書架前,他從某個格子裡抽出一本書,上面寫着《全唐詩》,書一離開書架,耳聽輕微的一聲響,書架緩緩分離兩廂,露出一面牆壁,公輸拓又扣動書架上的另外一本書《全宋詞》,看着毫無縫隙的一面牆轟隆隆也分離兩旁,老夫人止不住啊了聲,她的面前,是一扇開啟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