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西風冒雨去把藥抓了回來。
蘭猗又突然想道,這戶人家除了缺藥,一定還缺個藥罐子,她拿着藥看向白馬西風。
不料,白馬西風變戲法似的舉着一隻小銀铫子給她看。
秋落那裡又感慨着:“都說了你們心有靈犀。”
蘭猗瞪了她一眼道:“還在那裡啰嗦,趕緊幫忙熬藥。”
于是,就在這四下透風的廚房,他們架起了火堆,小銀铫子放在了火上,蘭猗見白馬西風熟練的燃起柴火,佩服道:“白馬掌門可是沒有不會做的了。”
白馬西風淡淡一笑:“還是有不會的,比如……”
他想說比如我不會做個抓住機會,當初為了不與李秀姑悔婚,才放手讓你從我身邊而去,這成了終生之痛,卻無藥可醫。
蘭猗不懂,問他“比如什麼?”
白馬西風一時答不上來,便以不停的往柴火堆上續柴來拖延。
秋落咯咯一笑替他答:“比如不會生孩子。”
蘭猗用手指戳了秋落一下:“你啊,越來越不像話。”
秋落摸着給她戳痛的額頭道:“我是感覺與白馬掌門很親近,所以說話才這麼随便的。”
柴火哔剝,剛好驟雨過後氣息有些涼,蘭猗靠近了坐在一張破損的小杌子上,感覺到白馬西風距離自己很近,是說私密話的距離,又聽老媪在裡屋陪着老翁說話呢,她就道:“有一事,不知你能不能幫我?”
白馬西風也不問什麼事,便道:“能。”
他的回答過于幹脆,使得蘭猗忍不住看過來:“你都不知我要幫什麼。”
白馬西風望着已經冒着熱氣的銀铫子,微微一笑:“托镖?借錢?殺人放火?你盡管說。”
蘭猗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了,畢竟刺殺太後是太過冒險的事,可是已經開口,唯有繼續道:“過兩天太後往保國寺進香,我想要你去刺殺她。”
白馬西風猛地回頭,手中拿着的柴禾一抖,也就是是他,一般人大概會給蘭猗的話吓掉魂的。
蘭猗發現他表情凝重,解釋道:“假的,是假刺殺。”
白馬西風把手中的柴禾丢入火裡:“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
是了,無緣無故,為何要刺殺太後,即便是假的,也足以引起慌亂,或許為此還會引起其他的麻煩,宇文佑生性殘暴,有人刺殺太後,抓住了刺客還好說,若是抓不住,他必定會下旨收城,到時整個京城必然又是雞飛狗跳,百姓不得安生。
這個,蘭猗也曾問了公輸拓,打着為民的旗幟,最後卻勞民傷财,究竟劃算不劃算?
公輸拓這樣告訴她:“為了天下人的性命,失去一部分人的性命,這就是值得,亦或許首先死的人是我。”
夫唱婦随,蘭猗也就聽了他的,而今白馬西風需要個理由,蘭猗想想道:“宇文佑殘暴不仁,緻使天下蒼生苦不堪言,其他地方不說,這可是在天子腳下,你看看看這一戶人家,宇文佑在宮裡頭珍馐美味,這一戶人家卻連肚子都填不飽,所生的三個兒子都給招去打仗了,最後捐軀沙場,兩個女兒一個給惡霸搶去做了侍妾,那女兒不堪受辱就投水而死,另外一個女兒在一個官宦人家做丫頭,卻因為有幾分姿色,給那官宦的夫人用烙鐵燙傷了臉毀了容顔,老婆婆氣不過告到官府,官官相護,衙門非但沒理會,還說她無事生非,你來告訴我,這樣的朝廷該要不該要?”
白馬西風凝住了,他真切的明白了蘭猗的意思,公輸拓,要謀反,要把宇文佑取而代之。
蘭猗也盯着他,心裡噗通噗通的,這種話她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對白馬西風說的。
半晌,白馬西風轉頭繼續往火堆裡添柴禾,拉家常似的道:“天下镖局,每年都會清理門戶趕走幾個镖師,更何況這麼大的一個天下呢。”
他的天下镖局隻是個名字,而他口中所說的天下,卻是包含了所有蒼生。
蘭猗慢慢的搖頭:“關鍵是,這種地方太多,你是走江湖的,看到的聽到的,該比我多。”
瞬間,白馬西風沉默了,因為,蘭猗說的在理。
蘭猗又把話回到刺殺太後上面:“太後早有謀反之意,并在外頭養了兵馬,還不停的唆使高陽長公主為其聯系,僅從這一點,殺了她都理所應當,更何況太後曾經殘害過太多人,她的雙手沾染了太多人的血,比如後宮那些嫔妃,最近别苑死了個末等宮女芳艾,便是太後指使人所殺,何止芳艾,聽聞麗嫔,還有當年陳王的母親,甚至皇上的母親,其實遠不止這幾個人,這隻是我聽說到的,太後堪比劊子手,留她何用。”
有些事,顧保三告訴了顧緯天,顧緯天轉告了蘭猗,所以她才知道的如此詳細。
白馬西風緩緩移來目光。
蘭猗放肆的迎上:“但我的目标是宇文佑,所以是假刺殺,目的是引起太後的懷疑,從而使得他們母子反目,借刀殺人,你懂的。”
白馬西風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淡若清風道:“行啊,你告訴我該怎樣做?”
蘭猗明明知道他一準會答應自己,還是出口道:“你,答應我了?”
白馬西風咧嘴一笑:“我說了,托镖,借錢,殺人放火,你盡管開口。”
蘭猗心頭一暖:“或許會有性命之憂,你可以拒絕我的。”
白馬西風想說,我拒絕得了李秀姑,也拒絕不了你,出口卻是:“我拒絕了你,你不是白費唇舌了麼。”
這話帶着幾分戲谑,蘭猗笑了笑:“可真是呢。”
最後,她按照公輸拓說的,細細的講給白馬西風聽,比如時間地點,該如何行動等等。
談的差不多了,藥也熬好了,白馬西風起身,過去拎下銀铫子,轉身想往屋裡去,突然腳步滞住,頭也不回,輕聲問蘭猗:“既然會有性命之憂,為何你選中的殺手是我而不是公輸拓?”
這話問出口,他的心狂跳着,像等待宿命似的等着蘭猗的回答。
良久,蘭猗沉重道:“因為公輸拓是要坐天下的,天下百姓不能沒有他。”
白馬西風心一沉:“你也不能沒有他。”
餘下的半截話是,你卻可以沒有我。
說完他拔腿就走,蘭猗急切道:“若你為此而死了,等我生下這個孩子,就下去找你。”
白馬西風極力自持,眼中慢慢升騰起一股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