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堂依舊是嘈嘈切切。
顧輕舟的耳膜被震得發疼。
“沒事,不是洛水被綁架了,是她安排了戲碼,說要真假新娘,讓姑爺猜測,結果假扮的那位出事了。”顔太太正焦頭爛額,跟人解釋。
可沒人相信她。
他們都覺得,顔家是在遮掩,顔洛水出事了。
“那為什麼假扮的人被綁架了?是不是真的有人要綁架洛水?”有人問。
“好好的結婚,為什麼要請人假扮?這樣多不吉利!”
“洛水真的有事沒事啊?若是洛水有事,我們一起去找吧。”
顔太太腦殼發疼。
顧輕舟上前,為她阻攔:“洛水沒事。”
顔太太實在受不了,起身去了旁邊的梢間,讓顧輕舟陪同她進去休息。
“石嫂不會有事的吧?”顔太太擔心問。
石嫂是顔家的女傭,管顔洛水房裡的衣裳首飾,跟顔洛水的感情很好。她今年快三十六了,身段卻不錯,跟顔洛水差不多的高,也差不多的苗條。
做這件事很危險,顔洛水承諾給一根小黃魚,讓副官去找個人,不成想石嫂正好聽到了。
石嫂想賺這筆錢,就跟顔洛水道:“四小姐,讓我去吧!”
顔洛水道:“不行,這樣做很危險,我得去找個會點身手的。”
石嫂懇切道:“那别人不也危險嗎?再說了,我從小做活,身子骨伶俐。真遇到歹徒,拳打腳踢未必能赢,要會裝慫,見機行事,這點我就擅長!況且,一根小黃魚呢”
她惦念着這筆錢。
顧輕舟正好在旁邊,石嫂又求顧輕舟:“少夫人,您覺得我怎樣?”
顧輕舟也覺得,做這種事的确需要機靈,武藝沒什麼大用處。
對方萬一有槍呢?
赤手空拳,是打不過槍支的,武藝再好又有什麼用?
所以,不管誰去,都是把那個人至于險地。
到了這個份上,就需要有人心甘情願,而且懂得危險。
石嫂自願,她很想賺這個錢,她腰身靈活,年紀又大了,對方不至于能狠心糟蹋她,她倒是真不錯。
“我覺得你可以。”顧輕舟是這樣說的。
顔洛水沉吟再三,道:“我怕你出事!”
“我更怕小姐出事。”石嫂道,“能為小姐盡力,我哪怕是死了也值得!”
不管真假,這話都感動了顔洛水。
顔洛水笑道:“那我就放你去試試,你千萬當心。記住我的話,我們會立馬去救你,你溫順些,别吃虧。等事成之後,我給你兩根小黃魚。”
就這樣,石嫂參與到了這個計劃裡。
顔太太很擔心石嫂。
“應該沒事,我派了副官在沿途盯梢,但是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下手,就無法立馬去營救,這才讓石嫂被抓走。不過,嶽城是咱們的地盤,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把所有人都抓到了。”顧輕舟道。
顔太太松了口氣。
“你們太冒險了!大喜的日子,你們這樣胡鬧!”顔太太越說越生氣。
顧輕舟道:“姆媽,這不能怪我們!我們在明,敵人在暗,若是不把他們的計劃戳破,以後洛水的生活還是有後患。況且,隐忍永遠換不來敵人的收手,他們隻當這次不小心失敗,會再接再厲的來害你!”
顔太太已然是被說服了,沉沉歎了口氣。
有人敲門。
顧輕舟起身,打開了門,原來是顔一源和霍攏靜進來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司慕。
司慕不看顧輕舟,隻對顔太太道:“姆媽,您沒事吧?”
和顧輕舟結婚之後,司慕也跟着顧輕舟稱呼顔家的人。
“我沒事,就是外頭吵得心煩。”顔太太道。
此事顔一源不知道。
“姆媽,他們在說什麼呢?”顔一源好奇問道,“說什麼新娘子不見了?洛水又弄什麼幺蛾子?”
顔太太勉強一笑,解釋道:“沒有什麼事。”
然後又教訓顔一源,“别總是洛水洛水的,那是你姐姐!外頭都是謝家的親戚朋友,别沒大沒小!”
顔一源哦了聲,并未放在心上。
到了六點,顔太太重新入席。
顧輕舟和司慕坐在主席位。主席位除了顧輕舟兩口子,就是男女雙方的父母,以及謝舜民的大伯和大伯母。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不見蹤迹的謝舜民來了。
“舜民,你的新娘子跑了,你知道嗎?”旁邊有個人,突然高聲道。
場面一靜。
說話的,是謝舜民的一位表兄,跟謝舜民關系一直不太好。
“沒有,洛水已經到了,她在旁邊的貴賓室補妝。”謝舜民很淡然。
衆賓客嘩然。
“真的?”
“舜民,你可别撒謊啊,什麼就到了?”
“這也太過分了,不願意嫁就可以提早說,怎麼能丢下新郎官跑了?這不是耍我們嗎?”
“不是跑了,是被綁架了。”
謝舜民這邊,頓時就亂糟糟了起來。
這時候,一個少女站起身,高聲道:“什麼被綁架,她就是跑了!顔洛水一直都不喜歡三哥哥,她就是拿三哥哥消遣的!”
這個少女,是謝舜民的表妹安瀾。
顧輕舟望着她,唇角有了一抹淡淡笑意。
謝舜民也看着安瀾,眸光格外的安靜。
“你們怎麼不去她的新房搜一搜?也許她是留下了書信逃跑呢?”安瀾繼續道。
衆人再度嘩然。
“這倒也是個法子!”
“咱們在這裡亂找,結果新娘子隻是預謀出逃,那豈不是很尴尬?”
“去新娘子的房間和新房看看,萬一有書信呢?若是沒有,咱們就當是被綁架了,繼續等。”
議論紛紛中,謝老爺看了眼顔太太。
顔太太氣憤:“既然如此,你們就派個人去找吧。”
謝家的随從,立馬站出來,準備去找。
謝舜民卻懶懶道:“不必如此,洛水已經到了!”
安瀾的聲音一下子就尖銳了:“既然她到了,那她怎麼還不出來?”
“還沒到吉時,她現在出來和我見面,不吉利的。”謝舜民道。
“那你怎麼知道她在旁邊的貴賓室?”安瀾質問,聲音更大。
衆賓客全部看着謝舜民。
謝舜民道:“顔家的副官說的。”
衆賓客唏噓。
這是顔家在撒謊。
“真是一出好戲!”有人道,“顔家這是踩謝家的臉呐,真過分!”
謝老爺聞言,臉色變了又變。他想站起來去看看,又覺得謝舜民在撒謊,去了也沒意義。
今天隻要顔洛水不出席,或者出席晚了,謝家的顔面就全無。
“安小姐,您不是新郎官,您可以見新娘子啊。要不,您親自到貴賓室去看看?”突然,有個聲音笑盈盈的,穿透力卻很強。
衆人循聲望去,都看到了顧輕舟。
顧輕舟穿了件深紫色的長袖旗袍,站起身來,後背筆挺,竟有些難以言喻的雍容高貴。
“是軍政府的少夫人。”
“她是顔家的義女。”
衆人小聲議論,怕錯過安瀾和顧輕舟的對話。
安瀾是愛慕謝舜民的,在謝家親戚朋友中甚至整個南京,都不算是秘密。
這位安小姐可高調了,而且她母親,也就是謝舜民的姑母,同樣高調。
在謝舜民和顔洛水訂婚之前,安家的這位姑母就以謝舜民的丈母娘自居,多次被謝太太提醒,然而她并不反省,反而變本加厲。
謝舜民從來沒給過安瀾好臉色,這倒也不算是新聞了。
現在安瀾站出來,大有要搶婚的意思,讓衆賓客的八卦之血全部沸騰起來。
這件事,越發有意思了。
“我才不去!”安瀾笃定道,“我難道要送上去被綁架嗎?”
安瀾之所以不去,因為根本沒必要,她很清楚顔洛水現在的處境。
顔洛水是絕不會出現在貴賓室的。
安瀾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安池。
安池鼓勵她,沖她點點頭,安瀾的心又歸位了。
“就是顔洛水戲弄我三哥!你們嶽城人,瞧不上我們内地人,我們也瞧不上你們!”安瀾激動起來。
她的話,既在挑撥顔家和謝家,又在挑撥親戚朋友對嶽城人的反感。
“就是個小玩笑,出了點意外。”顧輕舟笑盈盈的,“洛水一直都沒有出門,她現在才到貴賓室,何來戲弄?”
“那你讓她出來!”安瀾道。
“還沒有到吉時!”顧輕舟眸光溫柔。
衆人再次議論紛紛。
安瀾的大嫂,拉了拉安瀾:“坐下吧瀾瀾,的确還沒有到吉時。”
安瀾卻不管不顧了。
她知道,她的兄長托了蔡長亭,将顔洛水綁架了起來,顔洛水今晚絕不會出現在這裡。
哪怕顔洛水出現,肯定也要很晚,那時候再出現就沒意義了。
而且,安瀾偶然窺見了謝舜民的小秘密,所以她派了人把一個盒子放在謝舜民和顔洛水的新房。
這樣,等會兒搜查到了,謝舜民就會惱羞成怒,認定顔洛水是跑了。
兩百多賓客,從南京趕到嶽城來赴宴,結果新娘子跑了,謝家的顔面往哪裡擱?
這時候,隻要安瀾站出來,披上婚紗,衆目睽睽之下,謝家為了挽尊,一定會娶她,而且會感激她臨危救命。
那時候,謝家人會想:“和兒媳婦跑了相比,臨時換個兒媳婦,我們的面子稍微能遮掩幾分。”
兩害相權取其輕,謝舜民一定會娶安瀾的!
這個主意,還是安瀾的哥哥安池想的。
安池也想妹妹和謝家的人結親,畢竟謝家的勢力更強大些。
“哪怕到了吉時,顔洛水也一定不會來,你們為什麼不死心?”安瀾突然大聲,對着謝家老爺和太太道,“舅舅,舅媽,你們不必難過,你們還有其他的人可以做兒媳婦!”
說罷,安瀾脫下了自己的外套。
她那間淺紅色風衣下,居然不是禮服,而是婚紗。
她的頭紗放在手袋裡,隻需要拿出來,她就是一個新娘子。
全場寂靜。
在一片寂靜中,隻有顧輕舟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