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是我。”門外回答的人,是顧輕舟。
顔新侬釋然。
屋子裡的人也松了口氣。
“都安頓好了。”顧輕舟道,坐到了顔洛水身邊,問,“你沒吓到吧?”
“她是沒有吓到,阿爸和姆媽吓死了,我也吓死了!”一旁沉默良久的顔一源開口了。
真敬佩洛水!
那麼巨大的蟒蛇,若是讓顔一源入了圈,顔一源自己先要吓死不可了。
司夫人和司督軍進來安撫,顔一源并非不想說話,而是他舌頭發僵,直到現在才有力氣。
霍攏靜是外人,她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顧輕舟來了,才笑了笑。
“無妨的,那蛇根本沒有毒牙。”顧輕舟笑道,“那是雜技團表演用的巨蟒,很溫順的。況且天氣冷,蛇的行動很緩慢,不會傷人。”
“哪怕不傷人,那麼巨大的蛇,也很可怕!”顔一源蒼白着臉道,“你們下次,切不可用如此計謀!”
顧輕舟笑了。
顔洛水等人也笑了。
倒是霍攏靜,看着他,心中就莫名的踏實安穩:這個男人謹慎怕死,對霍攏靜來說是最好的,說明他懂得避開危險,她無需擔心他刀口舔血,無需擔心他朝不保夕。
命才是最要緊的。
霍攏靜也跟着笑了。
可能是見慣了打殺,霍攏靜真不覺得男人勇敢是優點。她就喜歡過小日子、懂得害怕的男人。
當然,也可能是她愛上了顔一源,顔一源的什麼性格她都覺得是優點。
“我看着你們,似乎都知道!”顔新侬掃視了一圈。
他的妻兒,全部參與了這個計劃。
顔太太道:“你别惱火,我們的确是知道。那董家擺明了想要挑撥顔家和少帥,我們不提防怎麼行?”
顔新侬這幾日跟着督軍,家裡的事他一概不知。
“那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了。”顔新侬道,“事情從何而起?”
衆人看了眼顧輕舟。
顧輕舟就開始解釋。
事情一點也不複雜。
“董晉軒來嶽城是有野心的,他到底想要什麼,義父您已經明白了吧?”顧輕舟道。
顔新侬颔首。
“.......之前呢,我們家裡有點小事,傳到了督軍耳朵裡。少帥覺得傭人和管事不幹淨,就排查了一遍。
那些身份可疑的,少帥并沒有全部趕走,反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因為他們失敗了,他們背後的人會送新的進來,到時候又要排查一遍。
我們知道哪些人忠心,哪些人需要避開,故而董夫人想要去顔家摸底的計劃失敗之後,我就一直提防着她。
那些可疑的傭人,我也派了親信副官監視着。
木蘭和暮山是被人偷出來的,也喂了藥,帶到了督軍府,我一直都知道,也早準備好了應對。
我沒動靜,直到洛水叫出聲,我的人才動手。
在前一刻,副官綁了奸細,給木蘭和暮山喂了牛肉。它們吃飽了,野性自然就沒有了,溫順聽我的指揮。”顧輕舟道。
顧輕舟一直都是那隻在後的黃雀。
董夫人的一舉一動,全在顧輕舟的眼睛裡。
董夫人收買的下人,也是顧輕舟提防的人。
萬幸的是,在那之前督軍提到他們兩口子不同房,司慕為了防止以後再走漏風聲,把家裡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要不然,這猝不及防的,還真不知道誰會出賣自己。
“原來是這樣!”顔新侬松了口氣。
同時,顔新侬心頭也起了幾縷憤怒:董夫人真想殺洛水!
“這董晉軒夫妻,如此兇殘!”顔新侬怒道,“以後要多多警戒他們才是。”
“應該報仇!”顧輕舟道,“義父,若我稍微疏忽,今天死的就是洛水。木蘭和暮山的牙齒很鋒利,它們餓極了,真的會當場撕碎洛水!
董夫人要害死的,不僅是洛水,還有我們兩家。您想想洛水出事,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顧輕舟已經沒了家人。
生她的被她自己弄死了,養她的被司行霈弄死了,如今隻剩下義結的。
洛水一死,顧輕舟失去的不僅僅是摯友,還有與顔家的感情,甚至于霍攏靜的友情。
錯在顧輕舟,霍攏靜對她肯定也有怨言。
這是要逼死顧輕舟,逼得顔家和司家反目成仇!
光這點用心,董夫人都該死!
“我不會放過她!今天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但是我不會讓她活太久!”顧輕舟道,“等事情稍微平複點,我們要收拾她。”
一向寬容大度的顔新侬,第一次沒有反對睚眦必報。
若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
顔新侬沉默,心中的怨氣在發酵。
“好了,此事以後再說,我們下去吧。”顔洛水道,“我這麼可憐,要出去晃晃,博取同情,讓董夫人更尴尬。”
衆人頓時被逗樂。
不少人被顔洛水的外表蒙蔽,以為她懦軟好欺。
隻有顔家的人和顧輕舟才知道,顔洛水下陰招可有手段了!
董夫人選定顔洛水,真是太蠢!
若董夫人今晚選定了顔一源,說不定事情就成功了。哪怕不成功,顔一源那時候也吓傻了,沒本事用麻醉藥神不知鬼不覺擊董銘。
隻要董銘能動,他完全可以抱着顔洛水跳出蟒蛇圈,顧輕舟的狼就沒有“英雄救美”的機會,今晚的事也不會這麼有噱頭,更沒機會讓司督軍看到狼的出場。
狼不出場,董夫人的惡毒可能就減輕,司督軍對他們的懷疑也沒那麼深!
“下樓去吧,我還餓着呢,去吃點東西壓壓驚。”顔太太難得的好心情,說笑道。
一行人就下了樓。
果然,顔洛水一下來,衆人立馬圍上來。
顔洛水在名流圈子裡,素來是個不出彩的印象。提到顔家的四小姐,衆人第一印象都是軟弱木讷。
這也就意味着,沒人讨厭顔洛水。隻有出風頭的人,才會招人嫉妒。
“四小姐吉人天相。”大家都安慰顔洛水。
顔洛水這次不再躲閃,反而是跟安慰她的人熱絡聊起來。
人都喜歡八卦,圍觀的人恨不能把内幕扒拉一圈,見顔洛水願意說,紛紛圍上來問東問西。
顔洛水果然不厭其煩告訴他們:“董夫人弄髒了衣裳,讓我去拿鞋.......”
“董公子不肯用副官,非要我去拿.......”
“我靠近董夫人,沾了些牛肉汁的味道.......”
“董家汽車裡的蛇嘛.......”
她看似陳述實情,卻是字字句句把董夫人拎出來。
偏偏她說得都是實話。
“為什麼要你去拿鞋?”有人覺得奇怪。
“我到現在也納悶啊!”顔洛水苦惱道,神色驚惶,“總之我是吓死了。”
原本流言四起,經過顔洛水的醞釀,頓時發酵了。
一開始,大家看到蛇是從董家新買的汽車裡出來,猜測此事跟董夫人有關;現在,顔洛水的這席話,證實了大家的猜測。
董夫人想要用蛇吓倒顔洛水。
“狼是哪裡來的?”有人又問。
顔洛水立馬解釋:“那是少夫人飼養的,可乖了,看門守院比狗厲害多了。隻是,少夫人家裡出了内奸,也不知道誰把狼弄了過來。聽說狼還是餓着的,幸而它們聽少夫人的話......”
“不是少夫人帶過來的?”
顔洛水道:“少夫人自己辦的宴會,她帶狼過來,吓到了賓客,豈不是她這個做主人的無能?她肯定不會帶啊。而且,她家的傭人已經招了,是有人收買了他......”
一瞬間,四下裡似爆炸了般,衆人嘈嘈切切議論了起來。
蛇是可怕,狼更可怕。
“顔小姐,我說句難聽的話,你今天其實是死裡逃生!”有人高聲說。
其他人紛紛應和。
顔洛水吓得瑟瑟發抖。
衆人安撫她:“沒事沒事,都過去了。”
可事情的原委,還是被顔洛水說明白了;而後,在這場宴會裡,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
顔洛水沒說傭人就是董夫人收買的,可傳謠言的人把自己的猜測加了進去,言之鑿鑿說就是董夫人幹的!
名媛貴婦裡,不乏有人性格暴烈,看着董夫人不順眼,就陰陽怪氣道:“真是太過分了,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今天在場的,是整個嶽城上中流社會的人。
董夫人的名聲一下子全毀了。
現在誰跟她結交,就是自毀身價。上流社會的人自恃身份,以後董夫人想找個人摸牌都找不到了。
董夫人的臉色很不好看。
那邊的董晉軒,也面無人色。
司夫人覺得:一個人惡毒沒事,但當衆被抓就太無能了。
她不同情董夫人。
司督軍作壁上觀,觀察事情的原委,他沉默良久。
海軍無人可用,董晉軒又是南京方面調過來的,現在倒也不好将他推辭回去。
“等我去了南京上任,摸清楚了門路,再想方設法弄走董晉軒吧。”司督軍想。
同時,司督軍開始考慮另外一件事。
這場宴會,簡直是一場對董夫人的淩遲。
董夫人生得美豔,才來嶽城就學了一口吳侬腔,女眷們覺得她做作,男人們覺得她惡毒,沒人喜歡她。
司督軍理應安撫董家,可他置身事外。
董晉軒後背冒寒意。
宴會結束之後,司督軍把全家人都聚集,對兒子媳婦和女兒們道:“我有件事要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