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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馴化

顧輕舟司行霈 明藥 5257 2024-11-29 14:26

  葉妩說完了、哭完了,在顧輕舟的陪伴之下,她沉沉睡着了。

  她臨睡前還拉住了顧輕舟的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

  顧輕舟就躺在她身側。

  葉妩夢到了她的母親。

  那是嫩寒襲人、杏花正濃的時節,她在樹下蕩秋千,母親在不遠處的石桌旁寫字。

  陽光的紋路在母親臉上落下耀目的光輝,她溫柔一笑,氣色紅潤、面容姣好,依舊是記憶中最疼愛自己的母親,而不是蠟黃枯瘦的母親。

  醒過來時,才淩晨五點。

  夜色綿綿,窗外的瓊華如霜。

  “阿妩?”顧輕舟低聲問,聲音睡意濃郁。

  葉妩道:“老師,我起來如廁,你繼續睡吧。”

  顧輕舟還是起床,為葉妩拿了拐杖。

  “自己能行嗎?”她問。

  葉妩點點頭:“我可以的。”

  她艱難挪步,去了洗手間。

  顧輕舟沒有跟過去。

  等葉妩從洗手間出來,顧輕舟已經打開了床頭的小燈。

  五月中旬的夜裡,略有輕寒。

  顧輕舟攙扶她上了炕。

  葉妩攏了薄薄的被子,靠着床頭半坐,良久沒有打算躺下。

  “怎麼了,有事跟我說?”顧輕舟也半坐起來。

  葉妩颔首。

  她道:“老師,我夢到了我母親。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夢到她不是面目猙獰,而是溫柔漂亮。”

  顧輕舟略感欣慰:“你心裡太苦了,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葉妩深以為然。

  “老師,對不起。”葉妩聲音更低。

  顧輕舟問她,為何要道歉。

  “我我不是很想查母親的死因。”葉妩道,“我已經背負了這麼久的罪孽,我知道這很痛苦,也知道放下之後的輕松。

  這世上有人全心全意相信我,對我來說就足夠了。讓我繼續背負着吧,不管事情的真想是什麼,那場大火都是我們全家心裡的傷疤。

  母親被燒死了,我們的心靈也被燒得面目全非。誰也不想揭開傷疤,我更加不想。老師,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惜我要讓你失望了。”

  顧輕舟就摸了下她的頭發。

  “傻孩子,為什麼要道歉?”顧輕舟問,“你知道我是想得到你的好感,以及你的感激,才主動提出來幫你的吧?”

  葉妩看了顧輕舟一眼。

  很奇怪的是,葉妩一點也不生氣。她什麼都知道,顧輕舟的坦白讓她心中發暖。

  她當然知道顧輕舟的用意。

  任何人都想要巴結葉家,巴結她,顧輕舟并不例外。

  若是她說出什麼大義凜然的話來,葉妩反而會警惕她,甚至瞧不起她。

  “所以,你不想查這件事,我自然是贊同你的。”顧輕舟道,“阿妩,你要牢記,你并沒有放火。”

  “為什麼你這樣肯定?”葉妩眼底,閃過幾分緊張。

  她想要信任。

  然而,當信任真的擺放在她面前時,她又膽怯了。

  顧輕舟道:“我跟你說過,我認識一名很出色的西醫”

  “艾諾德醫生,你說過的。”

  “對,就是艾諾德醫生。他在華夏傳教多年,在美國教會地位也顯赫,他知道很多事。

  他如今主攻燒傷科,也有病患被虐待,我們就談論過這件事。他曾經告訴我,長期受虐的人,從心裡上會得受虐症。

  就是說,你習慣了受虐,這種習慣很可怕,它會讓你從潛意識裡沒有反抗的打算。

  就像天氣有陽光有陰雨,不管是下雨還是放晴,我們都不會去想這是為什麼,甚至不會去想改變它。

  在你們家,你受虐最嚴重,就意味着最習以為常的人是你,你的潛意識裡沒有憤怒和反抗。

  反而是那些沒怎麼受虐過,亦或者可憐你、同情你的人,他們充滿了憤怒。所以,我很信任你,你絕不會燒死你母親的。”顧輕舟道。

  葉妩聽到這裡,怔愣看着顧輕舟。

  她是真的從未想過反抗。

  對啊,為什麼她從來不想反抗,隻想着承受呢?

  “老師,不可能是我,對嗎?”葉妩哭泣着問。

  顧輕舟颔首:“不是你。阿妩,我對你的信任,也許是套好你的手段,卻不是虛假的。我信任你。”

  葉妩摸了摸眼角,道:“老師,你的話,是真的嗎?”

  “我回頭帶你去拜訪一位心理科的西醫,讓他跟你解釋解釋,如何?”顧輕舟問,“正好我也要帶二寶去。”

  “你帶二寶去看心理科?”葉妩的注意力被轉移。

  葉妩很喜歡二寶,因為二寶笑起來傻傻的,而且可憐。

  二寶的眼睛瞎了,為什麼要看心理科,這點葉妩也不太懂。

  顧輕舟道:“是,我要帶二寶去看看心理科。我自己和西醫眼科的診斷,二寶的眼睛大概是恢複了。可是他還看不見,這個問題很複雜,我想每一樣都試試。”

  葉妩就道:“二寶真可憐老師,你什麼時候帶二寶去?”

  顧輕舟道:“明天就可以。”

  葉妩想了想,略感猶豫。

  顧輕舟道:“沒事的,副官會帶着你過去,路上有人抱你上汽車、抱你下汽車,你就可以自己走了。”

  葉妩點點頭:“好,我們明天一塊兒去。”

  這天,顧輕舟帶着她去見了一位西醫。

  顧輕舟問了很多問題,主要是二寶的眼睛。

  最後,不經意提到了受虐和虐待的關系。

  這位西醫對此卻誇誇其談了起來。

  “受虐者和施暴者的關系,目前還沒有系統的研究和學術論點,不過我的老師對此很有研究。

  我的老師說過,人也是可以被馴化的。

  人承受痛苦和恐懼的心理非常脆弱,一旦被攻破,她就會對施暴者産生依賴感。

  被虐待的孩子,會對虐待自己的父母有着恐懼或者害怕,時間久了就會形成同情和依賴,最後甚至會反過來幫助施暴者。

  這種關系,讓受虐待的人自己去反抗的可能性很小。一旦超過了一定的時間,受虐者從心理上就被馴化了。”

  顧輕舟問:“多長時間呢?”

  “三個月到半年,足以馴化一個人。”西醫說道。

  顧輕舟誇他有見識。

  這位西醫挺年輕的,見顧輕舟是位漂亮的小姑娘,略感臉紅。

  葉妩的表情卻是很複雜。

  複雜中,她也有了種徹徹底底的放松。

  這一次,她相信了顧輕舟的信任,而且她自己也相信自己了。

  她不是兇手。

  也許,她并不需要顧輕舟幫她查什麼,她需要的,僅僅是這種心靈上的肯定和解脫。

  顧輕舟是幫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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