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和司慕商量了一晚上,最終回到了原點。
“去找夫人。她跟督軍二十多年的夫妻,比我們更了解督軍,她會想到最萬全的方法。”顧輕舟提議。
這是顧輕舟最開始的提議,被司慕拒絕了。
他想要依靠自己,不想讓他母親去說情,覺得沒面子。
然後,他和顧輕舟商量了一晚上,方法一一被否決。最後司慕覺得,最有效的,還是顧輕舟最初的提議。
他去了趟督軍府。
司慕去了督軍府,依照顧輕舟的吩咐,他沒有單獨去找司夫人,而是留在司督軍的外書房,拿最新的軍事布防圖。
“來了?”司督軍看到了兒子,若無其事打招呼,好像不記得昨晚的争吵,“早飯吃了嗎?”
“還沒有。”司慕道,“輕舟還沒醒,等我回去她差不多起來了。”
他們小兩口很恩愛,司督軍很高興。這門婚事是他力主的,他當然希望很成功。
“吃了再回去吧。”司督軍看了看手表,“這個時間點,你回去她都不一定醒了,别打擾女人睡覺。沒睡好的女人都是母老虎。”
這種玩笑話,司督軍從前沒有說過,因為那時候兒子還沒有結婚。
很自然的邀請,司慕答應了。
飯桌上,他們父子談到了南京的調令,司慕就多問了幾句。
調令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司督軍即将要去南京上任。
在這個交談過程中,司慕将司督軍要接司行霈回來的消息,不動聲色遞給了他母親。
司夫人很敏銳,頓時筷子停了下來。
司慕就知道母親留意到了。
吃了早飯,司慕回到了新宅,司夫人則去了司督軍的書房。
她婀娜坐下來:“真的要接阿霈回來?”
司督軍知道她要維護司慕,不悅道:“此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說了。.”
司夫人微笑:“你知道我嘴碎,我不說我難受。”
司督軍心中很堅定,任由司夫人巧舌如簧,他也不會動搖。有了這樣的心理,司督軍隻是蹙眉,也沒有呵斥夫人。
司夫人就感歎道:“慕兒不甘心,他一直很嫉妒阿霈!”
司督軍詫異看了眼司夫人,道:“你也看出來了,是吧?”
身為父親,司督軍不太喜歡司慕這個态度。争強好勝,那麼心思應該花在打仗上,而不是軍功卓越的哥哥争風吃醋。
司行霈的威望,是他一點點攢積起來的。司慕沒有經曆過這些,他的吃醋在司督軍看來非常不讨喜。
“對啊,我自己的兒子,我能不知道嗎?”司夫人道。
司督軍欣慰,夫人總算還是個明白人。
“你抽空說說他。”司督軍道。
司夫人輕輕攏了下鬓角:“我說他沒用,應該你去說說他。”
司督軍不方便說。
一旦他開口,司慕的怨氣會更深,覺得父親是偏心司行霈。
他母親更有立場去說。
“......我很小的時候,每次看到廚房炸丸子,油花滋啦啦的響,就特别眼饞,總想親自去弄一弄。
我乳娘常說不要碰,會燙傷手,我哪裡肯依?後來,我趁着乳娘不備,踩在小闆凳上,把一塊蘿蔔糕丢入了熱油裡,油花四濺,燙得我手背起了好幾個水泡,從此才不敢去碰熱油。”司夫人道。
她追憶往事,自然是為了說服眼前的人。
司督軍靜靜看着她,不解何意。
“所以說,慕兒跟我一樣,沒有疼過,怎麼勸說他,他都不肯聽的。你告訴他說,他現在的能力有限,無法管轄好嶽城的軍隊,他隻當是你這個父親偏心。
他還沒有經曆過失敗,不知道輕重。阿霈在軍中多年,什麼苦都吃過,所以什麼事都懂,慕兒卻沒有這樣的機會。”司夫人道。
司督軍略微沉吟。
司夫人趁熱打鐵:“這次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你讓他試試,他知道了滋味,才會明白您對兩個兒子一視同仁。
況且阿霈背叛,若是您輕易原諒了他,以後在軍中也是個壞榜樣,其他将領有樣學樣怎麼辦?
您去南京任職,将嶽城的事托付給慕兒,讓他知道其中的艱辛;同時再托付給倚重的參謀,比如顔新侬,讓他幫襯着,嶽城亂不到哪裡去。
等過了一年半載,您尋個錯過,慕兒也可能引得軍中怨言沸騰,您再把阿霈接回來,順理成章,豈不是更妙?”
這話,倒也在理。
司督軍很清楚,司夫人是在替司慕争取機會。
司慕的曆練的确太少了。
給他個機會,也是應該的。
隻是,司督軍還是不忍心長子流落在外。
“督軍,您還不知道啊?”司夫人抿唇微笑。
“不知道什麼?”
“阿霈曾經救過程小姐的命。他現在在程家,說不定樂不思蜀,您非要他回來,豈不是斷了人的姻緣?”司夫人笑道。
這件事,司督軍也聽說過。
司行霈逃到了雲南,司督軍是很清楚的。
隻是,他沒有往這方面想。
司夫人一提醒,司督軍倒是想起了去年司行霈受傷,正是為了救程稚鴻的愛女程渝。
如此說來,司行霈這次遠行,還真有一段不凡的造化。
“他若是能成家立業,我也放心了!”司督軍道,“他弟弟都結婚了,他也該有個家!”
到了這裡,司督軍就差不多被說服了。
暫時不管司行霈,給他點教訓,讓他知道胡作非為的下場;第二也是給他時間,讓他和程家結盟成功;第三,給司慕一個機會,讓他知道父親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他經驗稀少,能力有限。
一箭三雕的事,很是不錯。
“既然這樣,明年我上任之後,就讓阿慕暫管嶽城的軍政吧。顔新侬還要留在嶽城,他輔佐阿慕,我也放心。”司督軍最終道。
三言兩語,司夫人就說動了司督軍。
于是,司督軍打算等明年六七月份,再考慮和長子聯絡。
司行霈也該收點教訓。他放蕩不羁,司督軍也管不住他。若是程稚鴻能幫他教教兒子,司督軍樂見其成。
老丈人的話,總比父親的話管用些。
司慕的事,司夫人信手就化解了。
司夫人親自來了趟新宅,将此事告訴了司慕。
“......你可要好好聽顔新侬的話,把他的經驗都學過來,不能讓你阿爸失望!你隻有這麼一次機會了,你不出功績,以後就徹底翻不了身。”司夫人警告他。
司慕道:“姆媽,多謝您。”
司夫人欣慰,總算在兒子跟前有了一項人情,将來兒子離婚之後的婚姻,司夫人就能說得上話。
“你應該去拜訪顔新侬,虛心求教。”司夫人道。
司慕颔首:“我們中午過去吃飯。”
顧輕舟坐在旁邊,含笑不語,一副溫柔恬靜的模樣。
司夫人看了眼她,還是不喜歡這個女孩子。
等司夫人走後,司慕輕輕舒了口氣。
“你說得不錯,此事姆媽辦才有效果。”司慕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笑了笑。
她起身,給顔太太打了電話。
顔太太聽說他們倆要來吃飯,很是高興:“想吃什麼?”
“吃什麼不要緊,義父在家吧?”顧輕舟問。
醉翁之意不在酒。
顔太太失笑,自顧自道:“那就吃火腿鮮筍湯吧,最近的鮮筍不錯。”
顧輕舟挂了電話,告訴司慕道:“義父在家。”
從新宅到顔家,不過十分鐘的路。
顧輕舟拿了大衣穿上,問司慕:“我們要不要走過去?”
司慕道:“也好。吃完飯再走回來,正好消消食。”
顧輕舟就把自己的兩匹狼一起牽了出來,帶着它們溜達去了顔公館。
這兩匹狼都很安靜,走在顧輕舟前面,一聲不響的步履悠閑。日光很暖,不過微風裡帶着濕寒。
司慕看到這兩匹狼,心情就不太好。
他努力壓住這憤怒,對顧輕舟道:“不如将這狼送給義父養。你一個女人,養兩匹狼看上去很不雅,不如養隻小狗。”
“不行。”顧輕舟道。
頓了頓,顧輕舟又道,“你以為我是懷念司行霈,才帶着它們的嗎?不是的,是因為木蘭救過我的命。”
她沒說怎麼回事,隻是指了木蘭道,“我會一直照顧它們的。”
司慕臉沉如水,之前的一點高興全然不見了。
顧輕舟并沒有說服他。
在司慕看來,顧輕舟仍念着司行霈。
不過,這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反正是不會碰這個女人。她敢在離婚之前和司行霈苟且,司慕就會殺了她。
至于她心中念着誰,司慕根本不在乎。
哪怕不在乎,司慕還是生氣。于是,他腳步加快。
等他回過頭時,已經看不到顧輕舟的影子了,他先到了顔公館。
在顔公館門口,司慕遇到了一個人。
應該說,是一位女孩子。
這女孩子很單薄瘦弱,十七八歲的模樣,穿着一身女學生的藍布衣衫,梳了兩條辮子,怯生生站在門口。
她的頭發很長,辮子是鴉青色的,有淡淡的光澤。眉宇羞赧,肌膚微白,白得有點虛。
她沒有敲門,似乎在等誰。
這個寒冬臘月,她還是穿着敞口鞋子,沒有穿襪,一雙腳凍得通紅,手裡拎着書包。
司慕的目光,落在她的頭發上。
現在女孩子流行剪了短頭發,長發女生不常見。一頭長發柔順漂亮的,更加不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