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沈遠肆時不時會點開和鐘意的對話框，最後一欄始終停留在他發過去的【好】字上。

　　鐘意那邊再無回複。

　　她什麼時候有空？

　　不知道。

　　她會去哪裡接頭？

　　不知道。

　　是她來找她還是他去接她？

　　不知道。

　　沈遠肆沉了沉眼,很是不悅。

　　這份情緒一直綿延到周五晚上，公司職工都感覺到沈總從内到外散發的低氣壓,已經到了下班的點，見大boss沒有離開，衆人也不敢離開。

　　生怕這陣低氣壓刮到自己身上，慫的很。

　　可是慫歸慫，天性使然，職工們或多或少都想過打探老闆的隐私,秘書部的人不敢離開,但下班了也不想工作,便小小聲讨論了起來。

　　正熱烈,忽然周正推門進來了。

　　周正是沈遠肆身邊最得力的秘書,直接對沈遠肆負責,他剛推門，秘書部頓時就安靜了，皆心虛擡頭看他，心裡想着周正有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沈遠肆極其讨厭别人背後嚼舌根，要是周正告訴告訴沈遠肆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都沒下班是吧？正好。”好在周正面色如常,推了下眼鏡後沉聲吩咐,“沈總要個女秘書,嘴甜一點的,長得好看點的，你們内推一下，等會兒直接去沈總辦公室報道。”

　　“诶？”衆人讪讪，竟然是因為這事？

　　有人有意無意問了句：“那周秘書你呢？”

　　“我？”周正輕笑了聲，走到自己座位慢條斯理收拾東西，“當然是走了。”

　　“……”

　　大夥兒面面相觑，待周正離開之後秘書部炸開了鍋。

　　走有兩種意思。

　　一是下班離開，二是被解雇了。

　　在這個緊要關頭，大家不約而同的偏向了第二種意思——

　　“周秘書被炒了？沈總要個女秘書是什麼意思啊？”

　　“管他什麼意思呢，升職還能和沈總公事。”說這話的人頓了頓，笑得意味深長，“沈總指定女秘書哦——”

　　“我看小沁比較合适吧，她還是沈總學妹呢，而且她和沈總關系挺好的吧？”

　　忽然被點名的女秘書擡起眼，羞赧一笑：“我哪裡和沈總好了，隻是剛入職的時候沈總提點了我幾下。”

　　語調輕快，開玩笑般的語氣，可細細一品總能聽出些耐人尋味。

　　衆人笑，“我看啊沈總就是拐着彎兒讓小沁當他貼身秘書呢，男人就是悶騷。”

　　鐘意站在秘書辦門口，巴掌大的小臉被墨鏡蓋住了大半，沒忍住往下抿了抿唇。

　　剛下戲，心血來潮便來了沈氏，沒想到聽到了這麼勁爆的一出。

　　呵。

　　鐘意緩緩舒了口氣，手指屈着輕輕敲了下門邊。

　　衆人看了過來。

　　站在門邊的女人穿着身黑色羽絨服，腰帶随意束起，勾出纖細的腰線，踩着雙同色系的直筒長靴，長發柔順的披在身後。

　　大大的墨鏡外加大大的黑色口罩，面色看不真切。

　　還是小沁先反應過來，起身先問：“請問……是鐘意小姐嗎？”

　　鐘意倚在門邊懶懶道，“嗯，我找沈總。”

　　小沁不動聲色環顧四周一圈，沒人動，面前既然送上個練手的，那就正好趁機立個威，“已經下班了，沈總不見客。”

　　“噢，是嗎？”鐘意輕笑了聲，人沒動。

　　“是的呢。”小沁皮笑肉不笑，做了個請回的手勢，“鐘小姐請回吧。”

　　頓了頓，聯想電視裡的報道，又自作聰明的加了句：“沈總也不會希望見到鐘小姐吧。”

　　“是的嗎？”鐘意語調慵懶。

　　“是的啊。”薛沁眸底掠過幾分狠辣，但表情依舊無害，“身為秘書，就是要為老闆擋人啊，沈總又不是什麼貓貓狗狗都能見的。”

　　暗諷鐘意是貓貓狗狗。

　　鐘意倒是不在意，無所謂聳肩，“既然這樣，那我就回去了——”

　　話音未落，沈遠肆辦公室的門便開了。

　　鐘意應聲望去，正好對上了沈遠肆的眼。

　　四目對視。

　　沈遠肆還拿着手機接電話，見到鐘意挑了下眉，低聲對電話那端說了什麼，然後就掐了電話。

　　緩步走到鐘意面前，“你怎麼來了。”

　　鐘意摘掉墨鏡，彎着睫壓着笑，若有所指道，“剛收工呢，隻有這晚上有空。”

　　停了兩秒，視線若有似無落在面色錯愕的小沁上，“但是沈總的貼身秘書說沈總不見客呢，我還是回去吧。”

　　咬字輕緩，偏偏“貼身秘書”四字尤其突出。

　　“……”

　　沈遠肆皺眉，擡眼看向小沁。

　　薛沁歡天喜地迎了上去，“學長，我将——”

　　“李副總秘書離職了，來我這裡要個人，你這麼主動那就你了吧。”沈遠肆打斷了薛沁的話，面無表情開口，“記得嘴甜一點。”

　　薛沁頓時面色慘白。

　　李副總何許人也？

　　四十多歲的中年老男人，常聞他會揩秘書的油。

　　“學長，你這是什麼意思？”薛沁姣好的面容失了色，方才的得意盡數消失，“我可是你學妹啊。”

　　“學妹？”沈遠肆皺着眉重複這兩字，看了薛沁幾秒，“是哪個學校的學妹，大學？高中？初中？”

　　鐘意沒憋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敢情說了這麼久都是自導自演，正主兒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沈遠肆淡瞥小女人一眼，“等我一會兒，收拾東西。”

　　鐘意彎了彎唇，十分配合他，“好。”

　　沈遠肆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從辦公室出來了，見鐘意依舊貓在秘書部門口看戲，眉頭輕挑，“我的秘書們都被你吓跑了。”

　　鐘意眨眨眼，“你秘書可個個都是人精，剛剛捧着那小沁，這會兒有多遠離多遠了，怎麼，你要換秘書嗎？”

　　她還記得沈遠肆身邊經常跟着的那個黑衣小哥哥，話不多，但是效率很高。

　　“是副總要換秘書，年末不好招人就從我這裡提人，但他性格比較滑頭，大多人都不愛當他部下。”沈遠肆觑了秘書部一眼，微微皺眉，“我還以為要提薪才能誘惑她們，這會兒怎麼那麼主動。”

　　“……噗。”因為她們以為是當你的秘書啊。

　　“怎麼？”沈遠肆低??旁邊的小女人，淡淡發問。

　　“沒什麼，隻是覺得公司裡一定有很多你的迷妹。”鐘意彎着眼笑，亦步亦趨跟在沈遠肆身後。

　　“不會吧，我沒見過。”

　　……剛剛不就有個了嗎，睜眼說瞎話也不敢那麼瞎啊。

　　鐘意唇角微微抽搐，正想說點什麼，沈遠肆向她一步開口了，“你怎麼穿得一身黑，搞得像是地下黨接頭一樣。”

　　方才出來的時候差些沒認出來。

　　還以為是來惹事的。

　　鐘意貓腰鑽進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後無辜道：“周姐讓我專心拍戲，要是再看見我上熱搜就要把我殺了，陳導又隻在這個點放人。”

　　“說是工作日就幹工作日該幹的事情，周末就放松，晚上就該過夜生活。”終于撇撇嘴，語氣軟了下去，“周末人更多，我才不出門呢。”

　　雖然離婚的訊息已經被沈遠肆壓了下去，可她一出現在媒體面前，再沒過多久，她便又會出現在熱搜上了。

　　周敏公關都公關煩了，索性給她下了死命令。

　　“你理由真多。”沈遠肆低低呵了聲，安靜幾秒後，才說，“穿得一身黑，都不像約會了。”

　　聲音低，但在這安靜的車廂裡，鐘意還是聽清了。

　　她微微愣住，随即揚起笑，“沒辦法啊，想約我隻能這樣，愛約不約。”

　　“……”

　　鐘意從小包包裡揚起兩張票，沈遠肆定眼看去，俨然是主題鬼屋的門票。

　　“而且全身黑有什麼不好了，氣場夠，指不定等會兒還能吓鬼。”

　　“那你很厲害啊。”沈遠肆面無表情恭維。

　　“那可不，不過還不及沈總厲害，下班之後還不見客呢。”鐘意語調特别真誠，“吓得我下次不敢找沈總了呢。”

　　沈遠肆側頭，眯着眼。

　　半晌輕哂了聲，“真酸。”

　　鐘意愣了下，自知失言，翻了個白眼，強行解釋，“嘁，你嗅覺失靈了。”

　　“我和她們沒關系，周正是個很稱職的秘書，從來不會放不該進來的人進我辦公室。”沈遠肆忽然開了口，像是解釋，“剛剛我讓他交代有意當副總秘書的人來找我，可能傳達出錯了。”

　　“哦。”鐘意慢吞吞垂眼，把票捏得皺巴巴的，好半會兒，“那就信你一次吧。”

　　隐隐聽到旁邊男人的輕笑。

　　耳側不争氣的紅了。

　　惹。

　　耳朵你怎麼這麼不争氣。

　　鐘意懊惱，咬着唇不再說話了。

　　直到了主題公園，趁着沈遠肆泊車的時候吹了會兒涼風，鐘意才回過神。

　　要淡定。

　　鐘意各種催眠自己。

　　走到主題鬼屋那兒，見前面還有不少人在排隊，鐘意把票塞給沈遠肆，讓他先排着。

　　沈遠肆黑着臉，自個兒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做排隊的事情。

　　鐘意則跑到隔壁的糖炒栗子鋪子買了一袋糖炒栗子。

　　回來時見沈遠肆神色錯愕，理直氣壯解釋，“進鬼屋前要買點好吃的。”

　　沈遠肆扯唇，“等會兒你别吓死抱着我不讓走就行了。”

　　鐘意笑眯眯塞了顆栗子進嘴裡，“怎麼會呢。”

　　呵。

　　他才不信呢。

　　然而，進鬼屋之後，沈遠肆發現自己被打臉了。

　　這個鬼屋與劇情探索有點類似，時長兩個小時，臨進去前會發一個小鈴铛，要是害怕的話随時可以按鈴铛，工作人員就會過來帶他們離開。

　　沈遠肆一開始還存着看鐘意能堅持多久的心思，要是堅持不下去了，就捂住她的眼睛，陪着她走完全程。

　　鬼屋裡——

　　前面的人尖叫連天。

　　旁邊鐘意哈欠連天。

　　小女人時不時丢顆栗子進嘴裡，百無聊賴道，“這個主題鬼屋也不怎麼樣啊，鬼妝也畫的不太好啊，也就劇情有點意思。”

　　“……”沈遠肆唇角抽了抽。

　　他怎麼就忘了鐘意是個膽大的主兒呢，先前的秘書逃脫還為沒抽到恐怖主題的惋惜，這會兒還指望她怕鬼嗎？

　　這可不成。

　　說好約會呢，兩個人中間隔着老遠，活像是各自逛各自的街的陌生人。

　　可能是感覺到沈遠肆的目光，鐘意打了個哈欠，把栗子遞了過去，“要吃嗎？”

　　沈遠肆沒說話。

　　他伸手，卻是繞過了栗子，側手攬住了鐘意的腰側，把人拽到自己懷裡。

　　鐘意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便聽男人的聲音沉沉響起。

　　“你要抱着我，我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