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下話發出去之後,鐘意一邊看着手機,一邊去撈擱在茶幾旁邊的薯片袋。

　　耍賴是不是不太好。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不太好。

　　心裡有寫不可言喻的思緒纏繞着，有點甜，又有點無措,還帶着點試探。

　　手随意地茶幾上一掃，卻撈了個空。

　　惹。

　　薯片呢。

　　她側頭看去,原本擱在茶幾上的薯片和巧克力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堅果和茶葉,茶葉罐下還壓着一張紙條。

　　——“少吃垃圾食品。”

　　“……”

　　這男人養生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地讨厭啊。

　　鐘意正腹诽，男人的電話打來了。

　　她接起來，還沒等沈遠肆說話，便氣勢洶洶開了口：“我的巧克力薯片辣條呢？”

　　沈遠肆平淡道：“拿走了。”

　　鐘意：“拿哪裡了？”

　　沈遠肆輕飄飄回答：“不告訴你。”

　　“……”

　　鐘意沉吟片刻：“沈總。”

　　“嗯？”

　　”我現在很想做一件事。”

　　“什麼？”

　　“穿過屏幕揍您一頓。”往死裡打的那種，鐘意語調裡壓着幾分氣，默默為還沒來得及開封就已逝去的薯片君哀悼。

　　沈遠肆先是怔了怔,然後就是輕輕笑了聲，低緩吐出兩字，“好啊,不過——”

　　他頓了頓,才說：“在打我之前，你把撤回的話，重複說一次。”

　　聞言鐘意長睫猛地一顫,無意識捏緊手機,舌尖抵着牙膛,好半晌才低聲道，“不要。”

　　沈遠肆不依不饒：“為什麼不要？”

　　僅僅是敲下文字，心髒跳動已經快到無法遏制的地步。

　　說出來那還得了麼。

　　鐘意舔了下幹澀的唇瓣，眨了眨眼。

　　隐約電話那頭傳來輕柔的女聲，像是提醒乘客關閉手機一類的話，鐘意微微仰頭，閉上眼睛，“挂電話吧。”

　　“……”

　　小女人的态度變得太快，沈遠肆沉下眼，聽着廣播裡提醒緊急天氣戒備解除，飛機即将起飛請乘客趕緊系好安全帶的話，忽然覺得很氣。

　　他擡手揉了下太陽穴，嗓音沉淡：“鐘意。”

　　鐘意輕輕應了聲。

　　“如果不答應，那就不要開答應的玩笑。開這種玩笑不好，真的很不好。”

　　鐘意倏然睜開眼，看向空茫茫的天花闆，散漫笑了聲，“這就沒有耐心了嗎？”

　　沈遠肆薄唇抿成冷淡的弧線，許久沒說話。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每次以為能到終點的時候，這個女人的一句話又把他打回原點，像是所有的努力都打在棉花上，一眼看不到頭。

　　忽然就很想抱着這個女人，問她有心麼。

　　鐘意忽然又笑了，語氣較剛才還更輕快了，軟綿綿的，呵氣如蘭：“你又确定，我是在開玩笑。”

　　沈遠肆呵了聲，意味不明的。

　　鐘意斟酌着話，深呼吸，剛剛出聲喚：“沈遠肆——”

　　“别逼我放棄。”

　　沉沉的一句話後，沈遠肆把電話挂斷了。

　　“……”

　　看着被挂斷的電話，鐘意愣了愣。

　　面上熱度退卻，心跳和血液流動重歸平緩。

　　好不容易按捺住羞赧，想要故作淡定但又不淡定的說句你這大豬蹄子，我答應啦的話時，對方卻說要放棄了，還把電話挂了。

　　鐘意聽着忙音，許久，再次深呼吸，撥了過去。

　　沈遠肆關機了。

　　鐘意抿唇，有點兒愣。

　　這人生氣了？

　　接下來一周裡，沈遠肆沒再聯系過鐘意。

　　第二周的拍攝任務比第一周重許多，加之劇組成員或多或少都有些懈怠，陳導頓時就嚴厲起來了，整一周下來沒有多少喘氣時間，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一天忙完下來，刷手機的力氣都沒了，加上時差，兩人竟是一周沒聯系。

　　鐘意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件事時，已經是拍攝任務完成了，大家都到了機場準備回去的時候了。

　　劇組成員都在機場的免稅店血拼，鐘意沒這個心思，恹恹出了回兒神後，摸出手機，下意識給沈遠肆打了過去。

　　電話直接被轉進語音信箱裡了。

　　鐘意聽着機械女聲的提醒，心底沒由來的煩躁，眉頭皺起。

　　“小意姐剛剛是在打沈總電話嗎？”安彤湊過來，小心翼翼問着。

　　“嗯。”

　　“哦噢。”安彤眼神閃爍，半晌嘟哝了一句，“我還以為小意姐和沈總老死不相往來了呢。”

　　“嗯？”鐘意側頭，微微眯眼。

　　“啊，不。”

　　安彤自知失言，懊惱地用手機敲了一下腦門。

　　“怎麼回事？”

　　沈遠肆過來的那兩天，安彤正好向她請假去看朋友了，待她回來時沈遠肆也走了，并不知道這件事，但即使這樣，也不該說出覺得她和沈遠肆老死不相往來的話。

　　安彤眨巴着眼，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我瞎說的！”

　　鐘意擡手拍了下安彤的肩膀，聲音溫柔和藹：“我不喜歡不說實話的小安彤哦。”

　　“……”

　　安彤打了一個哆嗦，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鐘意依舊笑盈盈看着她，笑容高深莫測。

　　對視三秒，安彤敗下陣。

　　撇撇嘴，低聲嗫嚅着：“就……這幾天沈總在媒體面前正式回應了你和他之間的關系。”

　　鐘意太陽穴突突跳了下，“然後呢？”

　　自上次機場她自曝後，媒體絞盡腦汁想采訪沈遠肆，偏偏都被無情拒絕了，沈遠肆又不是娛樂圈内人士，惹急了沈氏所有人都沒有好果子吃，媒體隻好罷手。

　　“沈總親自回應的？還是沈氏的人？還是說……别人？”這般想着，鐘意不确定地問着。

　　“是沈總。”安彤憋紅了臉愣是憋不出一句話，心下一橫，幹脆把自己手機遞給了鐘意：“額……小意姐自己看視頻吧！”

　　鐘意接過手機，依言點開視頻。

　　看着視頻，似乎是慈善晚宴的例行采訪，中規中矩的問題後，有家媒體不知怎麼的就問到了鐘意，求證自曝。

　　此問題一出，沈遠肆沉默了很久。

　　沉默得衆位媒體以為他不會回應時，沈遠肆開口了，

　　“我和鐘意小姐曾是夫妻。”

　　衆媒體讪讪，沒想到沈遠肆居然承認了，又有記者壯着膽子問：“那現在呢，您和鐘小姐是什麼關系？”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沈遠肆颔首，黑眸裡藏着複雜難懂的情緒，輕飄飄道，“大概，沒關系吧。”

　　看到這裡，鐘意眉眼沉了下去。

　　忽然想起沈遠肆回去之前的那個電話，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别逼我放棄你。”

　　所以這是放棄了的意思麼？

　　鐘意把手機遞給安彤，垂下眼，意味不明的，低低的笑了聲。

　　視頻接近末尾，仍有媒體追問沈遠肆有關鐘意的問題，沈遠肆許是不耐煩了，冷冷丢下一句，“要想有什麼關系，你們問鐘意來得更快吧。”

　　“沈總真的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安彤忿忿，義憤填膺道，“就是沈總這幾句話，小意姐又被推到熱搜榜上了，網友罵得很難聽，各種陰謀論都有，還說沈總這句話是在暗諷你抱他大腿呢。”

　　鐘意：“……”

　　她下意識想點開微博，翻了手機一圈，卻沒有看到微博app的圖标。

　　“這幾天小意姐不是在拍戲嗎，擔心這些事情會影響小意姐拍戲的情緒，我就悄悄卸了小意姐手機裡的微博，求不打死。”安彤清清嗓子，低聲解釋。

　　鐘意搖搖頭，“沒事。”

　　安彤舒了口氣，停了幾秒，才說：”敏姐一直有公關，小意姐回國之後也不用太擔心媒體來煩，靜下心拍戲就好。“

　　“好的。”

　　她低頭，把玩着手機。

　　說不驚訝是假的。

　　但是錯愕過後，就平靜下來了。

　　這樣也好，撇清關系，正如安彤所說的，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就當……離婚之後發生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安彤輕輕扯了鐘意的衣角，擔心喚她名字：“小意姐……”

　　鐘意斜斜看自家助理一眼，沉默幾秒，冷不丁擡手，在安彤的腦門敲了個栗子，語氣如常，帶着點笑意，“這一下是懲罰你瞞着我。”

　　安彤捂着額頭，愣了下，“額……沒别了？”

　　她還以為鐘意會很不開心。

　　鐘意笑：“你還想有什麼，正如敏姐所說的，好好拍戲吧，其他的就都不想了。”

　　安彤深深看着鐘意，總覺得自家小姐姐笑容裡藏着些什麼。

　　再看，那抹深意又消失了。

　　飛機落地不久後，衆人散去，各回各的家。

　　想來也有一陣沒回過自己的小公寓，鐘意盤算着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正要讓安彤備車，那丫頭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等了會兒依舊不見人影。

　　打電話也顯示在通話中。

　　想起拿完行李之後安彤說是去趟廁所，鐘意便往廁所走去。

　　剛走到拐角處，便聽見安彤氣鼓鼓的聲音。

　　“想都别想！他喝醉了關我小意姐什麼事，在媒體面前這麼說小意姐！”

　　“你知道小意姐的經紀人用了多少精力公關嗎？”

　　“我才不管呢，挂電話了！小意姐還在等我！”

　　“……”

　　“誰的電話？”

　　鐘意走到安彤面前，皺着眉問。

　　安彤吓了一條，話都說不利索，結結巴巴了半天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狀，鐘意幹脆直接拿過了安彤的手機。

　　鏡頭裡男人的銀發矚目，背景裡的長廊空曠，安靜寂然。

　　這走廊，怎麼還有點兒眼熟。

　　“和你說不清楚，你把鐘意的聯系方式給我吧，我和她說。”

　　銀發男人背上還背着一個男人，像是喝醉了重心壓在銀發男人的背上。

　　鐘意愣了一下：“陳野？”

　　銀發男人擡頭，見鏡頭裡多了鐘意，松了口氣，肩膀擡了下，示意身後的男人擡起頭來。

　　可能是被吵醒了，男人顯得不太耐煩，擡起頭睜開眼，眼神幾分迷離。

　　男人定定看了陳野許久，忽然啪唧一巴掌拍到陳野臉上，含糊道，“怎麼還是你。”

　　“鐘意呢？”

　　陳野沒好氣，重重拍了男人的頭一下，“閉嘴！”

　　“我要鐘意。”男人頓時安靜下來，垂了垂眼，鏡頭裡唇瓣格外紅潤，聲音低低的，“我要鐘意。”

　　鐘意看着鏡頭裡兩男人的互動，更愣了。

　　這是喝酒了？

　　鏡頭切換，背景到了一棟高大建築物前，陳野從沈遠肆身上摸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今天飯局，這人喝多了讓我去接他，好吧，我就去接了，接完之後這人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鐘意：“……”

　　陳野把人往房裡一丢，随後帶上門，“你來不來是你的事情，反正話問已經轉達了。”

　　鐘意錯愕看着陳野關門離開，怔怔問：“你不照顧他嗎？”

　　陳野無所謂聳肩：“我送他回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夜生活這麼長，才不和這隻醉鬼耗呢，你要是來最好，不來的話……這人醉個一個晚上，明天就好了。”

　　說完就挂了電話。

　　鐘意長長歎了口氣，看向安彤：“等會兒送我去沈總那兒吧。”

　　安彤瞪大眼：“鐘意姐，你要去找沈總嗎，他在公衆面前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鐘意咬着唇，許久沒動。

　　明明不久前才信誓旦旦說好了再也不管了。

　　偏偏……怎麼都放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