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張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眸子裡閃過一抹探究。
原本這林家表妹在這裡就夠奇怪了,現在竟然還偷偷摸摸來見他,莫不是有什麼私密事兒要說給他。
張興面上閃過一絲深意,他這次來,可是被不少主子叮囑過,一路上都被盯着,大大小小的任務也着實難辦。
皇帝的任務,貴妃的任務,貴妃所出的兩位受寵的皇子的任務……他可謂是受萬人矚目。
于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見見這位延王表妹。
侍從帶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來到跟前。
林清柔微微垂眸,一副恭順的樣子,朝着張興行禮。
張興眸子眯起,看向她,“你是皇後的親侄女,延王的表妹。”
林清柔點了點頭,“大人,正是小女。”
“你來找我做什麼?”
林清柔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有關乎殿下和顧嘉意的緊急事情要告知大人。”
張興略略皺了皺眉,“誰是顧嘉意?本官不是什麼無所謂的人都樂意知道、”
隻是,這名字聽起來略有些耳熟啊。
林清柔笑了笑,“大人會有興趣的,這顧嘉意可不是一般人。”
張興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她不就是延王要娶的一個普通平民女子嗎,還是什麼二般人?
“顧嘉意啊,她的父親可是赫赫有名的戰神将軍呢,從前更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誰見了不得在她面前退避一二。”
張興瞬間臉色大變,站了起來,語氣震驚的問,
“顧嘉意便是那罪臣家眷,流放之女。”
林清柔緩緩點頭,“此事千真萬确。”
她掩下眸子裡的惡意,顧嘉意的身份被張興知道了,就是被皇帝知道了,被皇帝知道了,她這個罪臣之女,流放罪人還能嫁給表哥嗎。
絕無可能。
皇室是要面子的,皇帝更是要面子,如何能夠容許這等事發生。
張興面色大變,随後深深看了林清柔一眼,“此事,你為何要告訴本官?”
他仔細想想,捋了捋其中細節,更是發覺延王對此女子一往情深,是刻意抹去了她的流放罪臣家眷身份的。
這林清柔作為延王唯一親表妹,竟然如此在背後捅他的刀子,實在令人費解。
林清柔便認真道,“顧嘉意配不上延王,她若嫁給延王,隻會讓延王成為普天之下的笑柄,小女不忍。”
張興又認真看了她一眼,瞧着是個識大體有大義的女郎,真是可惜了。
太蠢。
真以為這件事爆出來,隻是讓那顧嘉意嫁不成嗎,延王就不會收半分牽連?皇帝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兒子,得知此事,隻會對延王更失望厭惡,對他态度更惡劣,還不知如何申斥處罰他呢。
“你下去吧。”
這事兒,他還得好好斟酌斟酌。
延王府的事兒,蕭景夙若是不能完全掌控,便真是個廢物了。
林清柔去找張興的事兒,她前腳剛出張興的院子,蕭景夙後腳便知道了。
他冷着臉,周身前所未有的徹骨寒涼,掩飾着埋藏體内的滔天盛怒。
他警告過林清柔多次,可她卻屢教不改。
雙手一揮,書桌之上的書簡便被一掃而落。
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門外的兩人眼觀鼻鼻觀心,知曉殿下如今處于十足的糾結之中了。
林娘子是皇後的親侄子,已去皇後同父同母親哥哥所生的孩子,殿下的親表妹,模樣漂亮,臉蛋還有三分似皇後。
看在皇後的份上,原本蕭景夙是永遠都不會真的對林清柔動手的。有殿下庇護,足以保她一生無憂自在。
可這次,林清柔真的犯了殿下的大忌。
顧意正尋蕭景夙了,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裡頭傳來的大動靜。
她愣了愣,看向門口倆人,“這是咋了?”
青五面無表情,“不知,您進去自己問殿下吧。”
顧意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不是,蕭景夙t正生氣呢,這麼生氣她也是頭回見,還是有點怕怕的。
“顧娘子。”
另一邊,小黑直接把門打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顧意:“……”
她隻好硬着頭皮走進去了。
一看見蕭景夙的模樣,她的忐忑瞬間就便成了擔憂,“你朝着自己發什麼火?”
他的手握成拳頭,也不知砸到哪裡,一片血肉模糊。
蕭景夙看向她,眸子赤紅,裡面布滿了紅血絲。
突然上前幾步,一把将她抱住,兩隻有力的手臂緊緊攬着她,像是抱着失而複得的珍寶。
顧意感覺到了他的茫然無措,忍不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咱們一起解決啊。”
蕭景夙不說話,抱着她良久。
最後松開手,微微低頭,認真的看向她,“咱們起兵吧。”
顧嘉意瞳孔蓦然放大,實打實的震驚到了,“殿下,你别說傻話。”
“我沒有說傻話,我很認真。”
“咱們現在的實力,起兵就是死路一條。”
顧意忍不住皺眉,如今錢糧兩缺,軍隊也不是強橫雄獅,哪裡比得過朝廷的實力。
哪怕這個王朝再腐敗,皇帝再昏庸,那些沙場大将的實力也是不能小看的。
若是再過幾年,等紅薯種滿了這片土地,糧食不愁了,把兵練好,富強了,起兵便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顧意伸出兩隻手,摸着他的兩邊面頰,“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張興作妖了?欺負你了,導緻你忍不下去了。”
蕭景夙搖了搖頭,“不是。”
“那是為什麼?”
他頓了頓,低聲開口,“林清柔去見了張興,談話内容,把你的身份告訴張興了。”
原本,他已經準備好了另外一份僞造的身份,掩蓋住她是顧将軍之女的事情,這樣她便隻是清白的平民之女,再沒有更大的争議。
可如今,一切都變了。
聽到林清柔,顧意便隐隐覺得不好了,聽到後面,她整個人都不好了,腦子都嗡嗡的響,氣得渾身發抖。
這蠢貨。
“真是十足的蠢貨。”
她咬牙切齒罵完林清柔,又忍不住内心忐忑,“這件事若是被皇帝知道,我會如何?顧家會如何?”她很擔心,擔心她的性命,擔心家裡人的性命。
被皇帝注意到并不是好事。
蕭景夙拉住她的手,看着她銀牙咬着下嘴唇,一臉惶恐的白了臉,忍不住心疼,“我不會讓你有事,無論如何都不會。”
“那個張興,我會殺了他,就在路上,我會處理好一切。”
顧意忍不住皺眉,想了想,“他是專門找你宣旨的差使,身邊帶着上百人,若是路上出事,恐怕你逃脫不了幹系吧。”
她更想說的是,這樣的刺殺,就是在打皇帝的臉,跟直接造反有什麼差别。
僞裝成土匪也不現實,土匪見到官兒,那都是繞道走的,哪裡有主動迎上去的道理,實力還能如此強橫。
蕭景夙便沉默了。
顧意也忍不住想,“要不,去賄賂一下那張興,讓他閉嘴。”
蕭景夙看了她一眼,冷嗤一聲,“張興是誰的人還說不準。他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又眼高于頂,賄賂?他怕是會當成孝敬。”
這種人,就是收了錢不辦事的,給他好東西,那無異于肉包子打狗,沒有一丁點回報。
顧意又忍不住歎息。
腦子裡千回百轉,跟蕭景夙道,“現在起兵是萬萬行不通的,你省了這條心。”
蕭景夙悶悶的嗯了一聲。
“若是皇帝知曉這件事,無非就是下旨,讓我們不要成親,順便給點懲罰,無關緊要的懲罰便罷了,受了就受了,若是要我的命,我就提前帶着我娘親弟弟妹妹他們跑。”
顧意說着,就忍不住紅了眼睛,她好好的經營起來的家業,她的鋪子房子和大船,一下子就全都沒了。
說不定還得東躲西藏,隐姓埋名,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蕭景夙聽到不要成親,眉頭便擰成一團了,整張臉臭的不行,渾身散發着濃濃的戾氣,“他憑什麼管我的親事。”
那男人,從小到大就沒有履行過父親的義務,不是父親,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就憑他是皇帝。”顧意涼涼的道。
蕭景夙眸子更冷,裡頭仿佛藏着無盡的恨意,“呵,早晚,他會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顧意捏了捏他的手,臉上是明媚的笑容,“你不用擔心,隻是暫時不能在一起而已,等你大事成了,咱們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蕭景夙看着她的笑,冷硬的心又軟了軟,“我會讓那一天,早日到來。”
又或許,事情不會像他們所想的那麼糟糕呢。
張興在王府住了兩日,隔日一大早就上路了。
路上還早早寫信,事無巨細把這裡的事情寫出來,然後送回京城。
也不知是送到哪位主子手裡。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月後了,可謂是雷霆大怒。
直接将書案上的書籍全都甩飛到地上。
砰砰砰的不停打砸。
貴妃坐在一旁,不動如山,精緻的眉間蹙了蹙。
貴妃自然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五官精緻,臉蛋小巧,身形堪稱完美,已經三十多歲了,生了兩個兒子,可看起來還像是雙十年華的少女。
“豈有此理!這孽畜!逆子!竟然敢在封地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果然,他就是個成不了大器的廢物!”
“顧家那個逆臣的女兒,罪臣之女,朕都已經流放她了,他竟然還敢娶她!”
“還有那女子,簡直無恥賤人,勾引皇子,勾引得他還非她不娶了!該死!簡直該死!”
貴妃眉頭蹙了蹙,媚眼如絲,“皇上,别生氣了,為這種小事兒生氣不值得!”
皇帝冷哼了一聲,但看見貴妃,怒氣确實減少了一些,“朕該直接處死那女子!”
貴妃呵呵一笑,“那是延王殿下十分喜歡的人,皇上又何必做那個惡人。”
“那朕還能如何?放任那孽障娶一個罪臣之女?!”
當初顧家之事是皇帝親口宣判了,便是定死了,如今蕭景夙要娶顧嘉意,便是打了皇帝的臉,當着全天下的面,打他的臉。
簡直該死。
貴妃又笑了笑,“皇上,這延王殿下确實是過分了,這件事他錯的離譜,可他年紀還小了,自小又沒有人管教,在那蠻荒之地野慣了,您就原諒他一次吧。”
“還是貴妃善解人意,善心十足。”聽着貴妃柔柔的話,皇帝感覺渾身都舒服了。
“延王殿下年紀小,做錯事正常,而且,這件事兒,他也不算大錯啊。您不如成全他們。”
皇帝便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貴妃。
“我如何能成全他們?”
貴妃便拉着皇帝的手,溫聲細語道,“您與延王殿下多年未見,父子關系生疏,他心裡未必沒有怨恨呐,這是他所求之事,您是慈父,偶爾便允諾他一次也不要緊,再者,他如此愛慕那女子,想必日後成婚,日子也會快活,做父母的對子女的期望,不就是如此嗎?
再者,他都已經如此喜歡那顧娘子了,若是給他指婚旁人,他哪裡會對旁的女子好,臣妾隻要一想到那些個可憐的小娘子,心裡便痛得很。”
貴妃做悲痛狀。
皇帝便想到了從前,他從前喜歡的就是貴妃,奈何他的父皇非要他娶了皇後,叫他痛苦不堪,還好,如今隻剩他和貴妃了。
皇帝的表情已經松動了。
貴妃臉上露出似有若無的笑意。
那顧嘉意,顧小娘子她可是見過許多次,不是什麼很優秀的人,多讀了幾本書而已,一個書呆子,瞧着便不機靈,愚笨的很,還被家裡人寵慣了,一旦心眼子都沒有。
嫁給蕭景夙那小崽子,對她沒有任何威脅。
至于蕭景夙,娶了一個罪臣之女,後半生便真的與皇位無關了吧。
貴妃心裡閃過恨意,蕭景夙的嫡皇子身份是她内心最大的痛楚,她的兒子隻是庶子,不管再如何得寵,也隻是庶子,皇帝不是沒有想過把她封為皇後。
隻是,一朝是妾,永遠都是妾,一朝是庶子,永遠都是庶子,何必自欺欺人。
“那也不能沒有一點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