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涉嫌一起有預謀的兇殺案,現在跟我回局裡接受調查。”謝遇知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宗忻在床上掙紮兩下坐起來,舔舔因為高燒幹裂的下唇,情緒穩定平和:“喂。”
謝遇知回頭:“?”
宗忻垂目示意:“我就這樣跟着你走嗎?”
謝遇知視線在宗忻半敞的白襯衫上停駐兩秒。
宗忻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脖頸修長鎖骨清晰,就連兇腹肌線條都勻稱的恰到好處,膚色卻完全不像是一個二十多歲正常成年男性的膚色,透着淡淡的粉,更像新生的皮肉。
“我這樣走出去,可能有傷風化,影響市容。”宗忻說。
謝遇知提步走回來,擡手給他扣襯衫扣子,衣料摩挲間,手指觸碰到宗忻薄襯衫下若隐若現的腹肌。
謝副支隊喉結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我和趙樂國見面,是因為之前在風投公司上班,手裡拿着趙樂國提交的融資申請,在走審批流程公司破産清算了。我隻能和趙老闆說清楚,才約了昨晚在豪庭夜總會見面。”
宗忻實話實說,主打的就是一個完全坦白。
“謝副支隊長,豪庭夜總會現場有實時監控,我當時還見義勇為受了傷,不信你們可以調豪庭夜總會監控,趙樂國的死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兇手你們不是都抓捕歸案了麼?”
“我說你和趙樂國的案子有牽扯了?”
謝遇知掃掃他的白襯衫領子,“紅山化工廠爆炸案,所有涉案人員都在徹查,包括紅山化工第二大股東趙樂國,他雖不涉及公司經營,但根據警方這兩個月對他的清查以及證據補充,已經準備對他實施抓捕,這個檔口上,他卻死了……”
宗忻知道,謝遇知是想說趙樂國的死,看似合理的表象下面,其實很蹊跷。
身為刑警,在沒有證據确實充分,定性準确的情況下,是不能給懷疑對象直接扣上犯罪帽子的。
謝遇知口述方式非常官方。
“我覺得死者闫玉珧,”宗忻微微避開謝遇知自上而下落在自己頸間的目光,分析道,“就是闫懷生的兒子,他在爆炸發生前,應該和趙樂國發生過不愉快。”
“怎麼講?”
謝遇知感覺到宗忻有意的避讓,主動和他拉開些距離。
宗忻雙手握拳,往他面前一撐,“這個東西還是給我打開吧?我保證不跑。再說,我最多算被害人死前接觸者,你拿手铐铐我違反規定,被領導知道會受處分。”
“你對警務人員執法規定還很熟悉。”
謝遇知掏出鑰匙,給他打開手铐,揶揄的笑:“我們做警察的,就喜歡你這種有腦子的朝陽群衆,講講吧。”
鮮少能有把局氣和痞氣同時隐藏在身上的人,但謝遇知是。
做卧底的時候,他可以匪裡匪氣從中斡旋,任支隊長的時候,他又可以冰冷強硬鐵血手腕,簡直天生的演員。
如果不是志不在娛樂圈,憑他這張臉和完美演技,再加上富二代人設,年年雙料影帝指定拿到手軟。
謝遇知這個人,局裡局外兩幅面孔,畢竟深夏市局那邊出來的人,骨子裡多多少少都帶着點壓不住的狂。
宗忻活動活動手腕,給他分析:“815爆炸案,包括犧牲的公職人員在内,共計105人傷亡,屬重大安全事故,責任人全部入刑,這背後多少家庭支離破碎?但沒有人像闫懷生那樣有預謀的蹲點跟蹤,持刀殺人。”
“要麼,闫玉珧生前向闫懷生抱怨過趙樂國這個人,有過偏激的想法。要麼,就是闫懷生從别人嘴裡聽到了什麼,可能是一些趙樂國針對闫玉珧導緻闫玉珧被炸死的言論。”
宗忻看着謝遇知,“也就是說,闫懷生殺人是有動機的,但肯定不是單純的因為兒子被炸死。”
謝遇知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尤其在看過闫懷生審訊筆錄後,更坐實了這個猜想。
“闫懷生說,815爆炸案發生那天,闫玉珧吃早飯的時候,曾跟他抱怨過約了朋友看電影不想和同事調班,還提及,從來不進工廠的大股東趙樂國不知道弄了批什麼貨,臨時占用工廠倉庫,幾個大油罐被清出去放在外面,秋天氣溫低,空氣幹燥,油罐冷縮後容易出現裂紋,需要時刻檢查安全隐患,增加了原本就超負荷的工作量。從闫懷生的筆錄來看,我感覺趙樂國存在化工廠的貨,應該有點見不得光,而且爆炸案發生後,局裡對火災現場進行大規模清理的時候,在起火點發現了大量硝酸鉀、硫磺等成分的燃燒物殘留。”
化工廠裡有化學物品很正常,但對這些危險物品的存儲都有非常嚴格的安全規章制度,不能違反規定存放,趙樂國私自借用倉庫存放易燃易爆危險物品,化工廠管理層居然都不知道,就很說不通。
宗忻說:“趙樂國搞得這批貨,八成渠道不合法。還有,當天值班的肯定不止闫玉珧,為什麼隻有闫玉珧知道這件事?闫懷生一口咬定是趙樂國害的闫玉珧,案子的關鍵點應該在闫玉珧和趙樂國發生過什麼沖突上。”
職業病幾乎已經成為本能的條件反射,宗忻認真分析案子的時候,顯然沒注意到他現在的樣子。
幹脆、利落、智商在線,條理分明,專業術語脫口而出。
謝遇知噙笑看着他,滿眼裡都是欣賞。
“大學怎麼沒考偵查系啊?思維缜密邏輯性強,你很适合到我們刑警隊來上班。”
宗忻擡手捂上後頸,在疤痕處摩挲兩下,“不是不想考,是身體不允許,小時候被搜救隊從廢墟裡救出來的時候,心髒就不太好了。”
他最近說話,含謊量有點超标。
不過,從大火裡被救出來以後,他的身體狀态确實很差,李副局說等815爆炸案破獲,安排他轉辦公室幹文職,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沒辦法繼續待在刑偵隊了,可能連警察這個職業,他都無法再勝任。
謝遇知上下打量他幾眼。
心髒不好?看不出來像心髒不好的,大黃調的豪庭夜總會的監控錄像裡,制止闫懷生行兇的時候,出手幹淨利落,挨了一瓶紅酒人都沒倒下,這個人真會撒謊,不到一天時間,就诓了他兩次。
頭上的傷自己撞的。
心髒不好。
“你身體不好,我家開醫院,咱們倆還真是天定的良緣。”謝遇知直白道。
宗忻:“……”
“謝謝。”
畢竟欠着人家醫療費和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宗忻表現的非常禮貌,他從褲兜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謝遇知,“來一根?”
謝遇知蹙眉。
“我不吸煙,也不喜歡身邊的人吸煙,收起來。”
宗忻沒有聽話,自顧夾起煙點燃,輕輕吸了一口:“我現在算案件相關人員,可以帶我去看看你們技術隊在案發現場鏟回去的現場物證嗎?”
煙線缭繞,尼古丁的味道在兩人之間散開。
純煙草,沒有焦油燃燒後的臭味,味道很淡,不難聞。
“規定上行不通。”謝遇知說。
宗忻當然知道這麼做違反規定,對這個不靠譜的提議并沒有報很大希望。而且謝遇知的行事風格,相處下來他也摸得差不多了,知道謝遇知不是會違反規定的性子,拒絕他情理之中。
“那我現在……”
剛才謝遇知在他睡着的時候用手铐把他铐了,明顯是要抓他進局子。
謝遇知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掏出了警務通。
宗忻欲言又止。
謝遇知剛到常春藤,宗忻正趴在床上睡覺,沒有蓋被子,白皙修長的後頸|裸|露|在外,那塊燒傷後留下的疤痕映在眼裡,像朵烙印失敗的睡蓮,格外醒目。
想着他發燒,昨晚又被酒瓶砸傷,謝遇知沒有立刻叫醒他,一直坐在床邊等,還怕弄出動靜吵到宗忻,特地把警務通聲音調成了震動。
“大黃,什麼事?”
黃子揚那邊聲音有點發沉,語速很急。
“謝副隊,趕緊到府左路來,上午我們走訪的那個萬嘉豪,死了。”
“什麼情況?你詳細說一下。”
“報案人萬嘉豪的母親說,中午萬嘉豪去農貿市場買飯,在府左路路段被一輛黑色套牌大衆超速撞上,拖行十多米,當場死亡。現在交警那邊正在查,但車輛信息完全被遮擋,無法進行定位追蹤。”
“好,我知道了。”謝遇知挂斷電話,看了宗忻一眼,“走。”
宗忻沒有猶豫,随手抓起羽絨服把自己裹嚴實跟了出來,“是案子的線索人嘛?”
“有一些牽扯。”
·
案發現場
拉起的黃色警戒線裡,法醫李斯和賈寶寶穿着厚重的防護服,帶着藍色的防止細菌感染手套,正在檢查萬嘉豪的屍體。
宋經站在架着此起彼伏的閃光燈警戒線旁,捂着肚子幹嘔。
一般交通事故都是交警現場處理,很少用得着刑偵插手,所以,他們幹刑警的,毒殺的見過、碎屍的見過、奸殺的見過,總之什麼樣式兒的屍體都見過,隻有車禍死亡的屍體,見到的機會不多。
太慘烈了。
是直接被撞飛之後,又碾壓過去,拖行近數十米,腦漿子、腸子混合在血裡,到處都是。
要不是交警隊懷疑是故意謀殺,把案子上報到市局,他都沒機會來見識這麼驚心動魄的場面。
總之,宋經覺得,碾爛的肉泥和腸子,比發酵了三天招了蠅蛆才被發現的屍體更惡心。
黃子揚說他沒出息,以後幹脆轉文職算了,出警能出掉半條命。
宋經抹抹嘴,說:“我媽當年懷我的時候各種聖母心泛濫,連蟑螂都舍不得打死,我這人生來帶着悲天憫人的大愛,看不得這種血腥場面,自從通過公聯考進了體制,出警多了,已經磨煉的夠鐵石心腸了!”
宋·鐵石心腸·經同志話音剛落,擡眼看到他們謝副隊掀起警戒線走了過來,立刻迎上去:“謝副隊。”
謝遇知面無表情的嗯了聲,從警員手裡接過一次性手套帶上,徑直往李斯那邊走過去。
黃子揚眼尖,看到了跟在謝遇知後面裹得嚴嚴實實的宗忻,伸手把人拉住:“小美人,你這半天跑哪去了?怎麼也不跟謝副隊吱一聲?”
宗忻拉拉被他拽歪的羽絨服,問他:“進展怎麼樣了?”
黃子揚跟着他走,“李斯和賈寶寶正在檢查,剛才把頭和身體接上,肇事車輛系一輛黑色大衆邁騰,套牌,前窗位置出廠車号位置是空的,現在還沒有線索。”
宗忻點點頭,加快腳步走到法醫拼湊屍體的地方。
李斯見到謝遇知,趕緊起身,“謝副隊,你過來看看,死者死亡前,曾試圖給什麼人留過信息。”
第5章
謝遇知戴着手套,在碾爛的屍體旁蹲下來輕輕翻開半截手掌。
“他好像早就預料到自己可能會死,看筆迹的褪色情況,這些字符寫在他胳膊上起碼有三天了。”李斯說,“雖然看不懂這些字符,但我覺得他肯定是想傳遞什麼。”
謝遇知在沾着血的手掌上摩挲兩下。
宗忻和黃子揚這時候也走了過來。
“也可能是紋身?現在的小年輕就喜歡在身上紋些與衆不同的東西,看起來神神秘秘的,實際就是中二圖案也說不定。”黃子揚往手臂上看兩眼,“條條框框的,和我家幼兒園小侄子課堂上畫的塗鴉一樣。”
宗忻抿抿唇,剛想開口,謝遇知起身打斷了黃子揚。
“是栅欄密碼,但沒有用字母組合,替換成化學元素周期表了,分别用放射性元素、非金屬、金屬、過渡元素的外圍電子層進行了排布,你去問一下隊裡有誰化學學得好,應該能解密出來萬嘉豪想要傳遞什麼信息。”
黃子揚聽完目瞪口呆,學霸都是這麼欺負人的嘛?領了任務剛轉身要走,宗忻又補充了一句:“找化學成績不低于119,腦子靈活的。”
黃子揚:“……”
黃子揚說:“要不還是幹脆去清華北大,請教專業化學老師算了。”
局裡确實沒有符合條件的人,公安局偵查、破案、禁毒,除禁毒科勉強算和化學沾邊,其他科全員化盲。
李斯說:“大黃說的對,我也覺得還是去找專業人士咨詢一下,節省時間嘛。”
謝遇知點點頭,“我知道了,屍體暫時先運回局裡,讓後勤做好現場清理。大黃,通知交警大隊對肇事車輛繼續進行追查。走,我們去萬嘉豪家裡看看。”
事發太突然,萬嘉豪的母親沒緩過來,已經送進醫院,家裡沒人,空蕩蕩的。
宋經和另一名警察進了卧室,黃子揚留在客廳,謝遇知站在樓道裡,正跟局裡彙報情況。
宗忻則很随意地轉進了萬嘉豪的書房。
書房沒什麼起眼的,很普通的裝修風格,書桌桌面非常幹淨,隻有一本紅皮筆記,中間夾了一支筆,鼓囊着。
宗忻走過去,把筆記拾起來翻了兩頁。
筆記裡記錄着一些化學公式的實驗過程、結果,還有些零零碎碎針對課題難易度的吐槽。
看學霸的筆記,可以很快樂,因為每一條針對題目的吐槽,都能寫出對出題人各種角度的嘲諷,而且他不止嘲笑出題的人,還嘲笑題目本身。
“有什麼發現?”
謝遇知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蓦地問他。
宗忻手指一抖,捏在手裡的筆記散落幾頁紙張,圓珠筆啪嗒滾到了地面上,和圓珠筆同時掉落的,還有張照片。
謝遇知彎腰,把照片從地上拾起來。
那是一張自拍,背景是沖天的火光和滾滾濃煙,照片裡的人二十來歲穿戴規範的防護服裝,正對着鏡頭笑。
宗忻說:“不是萬嘉豪。”
謝遇知捏着照片,盯着宗忻的眼睛:“照片裡的人是闫玉珧。”
“大黃,小宋,立刻回市局!”謝遇知把照片揣進上衣内兜,急匆匆走出書房。
“怎麼了謝隊?”
黃子揚和宋經紛紛迎上來。
“回市局,我要親自審闫懷生。”
謝遇知快步走出入戶門,忽然回頭,沒有看見宗忻跟上,眉毛一擰調頭又走回去。
“姓宗的……”
話說一半,宗忻捂着心口從書房慢吞吞走出來,臉色慘白的像個紙人。
謝遇知看到他那張慘白的臉,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個箭步沖上去把他扶住:“你怎麼了?”
宗忻咬咬牙,說沒事。
怎麼沒事呢?看臉色就知道,他的樣子離死差不多了。
謝遇知臉色立刻冷下來。
“哪裡不舒服,說!”
宗忻:“……”
這人真的好霸道,小時候一定是家裡說一不二的二世祖,周圍人全得讓着他那種。
“真的沒事。”
他能說什麼?
說看到那張照片後,想起在他面前硬生生被燒死的同事而過呼吸?
他不能說。
就連他自己,也已經是公安内網裡犧牲的英魂。
“可能是痙攣,已經好多了。你不是要回局裡?我自己可以回常春藤,你公事要緊,不用……”
“上來。”謝遇知在他面前微微彎腰,“我背你下去。”
語氣冷硬,不容拒絕。
黃子揚扒着門框,小聲跟宋經交流感想:“病弱豪門小嬌妻,這怕不是個林黛玉啊。”
宋經:“正常,科學研究表明,男人更喜歡能激發自己保護欲的弱者,越是雄性荷爾蒙爆棚的強者越鐘情于較弱的伴侶,動物界雄性天賦,你沒有嗎?”
“我的還沒挖掘出來。”
黃子揚做個噤聲手勢,目迎背着宗忻的謝遇知出來,再目送背着宗忻的謝遇知下樓,這才提步跟上去。
·
兜兜轉轉,宗忻又被安置在了謝副支隊長的辦公室,抱着一杯冒熱氣的茶盯着外面走廊發呆。
闫懷生、趙樂國、萬嘉豪,三個人的臉在腦海中來回切換,他試圖在這三張臉上找到些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鐘表時針滴滴答答,落在數字5上。
冬天天短夜長,六點就已經完全黑了。
手機屏幕隔着褲兜衣料閃了兩閃,宗忻掏出來,按下接聽鍵。
“宗哥,你讓我約的人我已經約到了,七點,就在常春藤隔一條街的小樹林飯店,你現在人在哪裡?我馬上去接你。”
宗忻看看時間,給江雯說了個地點,挂斷電話,找了張空白A4紙,給謝遇知留下字條,裹着羽絨服離開市局。
·
審訊室裡
謝遇知繃臉看着闫懷生,“你知道你兒子闫玉珧有個大學同學叫萬嘉豪的,和你們住在同小區,而且還是闫玉珧的同事吧?”
闫懷生在得知趙樂國沒有被搶救過來的時候,好像終于出了口憋悶許久的惡氣,又是哭又是笑的,在留置室裡發了好長時間的瘋。
法醫過來給他注射過安定,現在精神相對穩定,沒有過激行為,對于警察的審問很配合。
“我知道,他們倆人經常一起上下班,關系也還不錯。”
這個口供,就和萬嘉豪的陳述對不上,因為萬嘉豪說,他和闫玉珧,關系一般,不算好。
所以,有人在撒謊。
誰在撒謊,已經一目了然。
闫懷生現在沒有撒謊的必要,所以,撒謊的人是萬嘉豪。
“是誰告訴你,你兒子闫玉珧是趙樂國害死的?”
“八月十五那天,不是我兒子的班,趙樂國讓他調休,跟别人換了班,如果那天我兒子正常放假,就不會死。”
闫懷生很平靜,可能是知道自己肯定會被判死刑,已經釋然了,謝遇知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趙樂國有錢,比紅山化工廠董事長都有錢,别人都能判死刑,為什麼不判他?難道就因為他錢多?”
對待被動犯罪和主動犯罪的犯人,刑警态度也是不一樣的,那種明知道自己是在犯罪,威脅治安和人民生命安全的罪犯誰看了誰煩,絕對不會好言相向。
但闫懷生這種,都不能算是反社會人格犯罪,放在古代最多叫為子報仇。
宋經态度就很好,沒有嚴詞厲色,而是耐心跟他解釋:“趙樂國沒有獲刑,是因為他不參與公司的經營,沒有承擔有限責任的義務,他投資紅山化工,隻拿股份分紅,所以到不了判刑标準。”
闫懷生聽不懂,憑着底層人老實本分的情感,他隻知道:殺人要償命,法律不站在他這邊,他就要自己動手報仇。
所以違法了他也不清楚到底要走什麼流程,就帶着一命換一命的莽撞捅死了趙樂國,做了違法犯罪的事情。
“法律不能替我兒子伸冤,不能替我讨回公道,那我隻能自己讨,我知道我犯了大罪,很大的罪,槍斃我我都認了,我願意。”
他沒什麼文化,隻知道自己殺了人,願意認罪伏法。
宋經無奈,“其實,如果你……”
“小宋。”謝遇知冷着臉提醒,“現在在審訊,你先出去吧,換黃子揚進來。”
宋經忙閉嘴,他差點就嘴瓢了,提步走出去,沒一會兒,黃子揚捏着茶杯推門走進來,“謝副隊,你喊我?”
“嗯。”謝遇知點個頭。
黃子揚在謝遇知旁邊坐下,側頭看了看訊問筆錄,跟他們審問的時候不一樣,沒有那麼大的格局,全針對殺人的步驟和前後準備問,謝遇知問的基本都是些雞毛瑣碎的小問題。
“闫玉珧和趙樂國之前具體的沖突隻是因為工作嗎?闫玉珧生前有沒有提起趙樂國囤的那批貨是什麼?”
“玉珧說,趙樂國一開始找到他,讓他把倉庫幫忙騰出來,但因為流程不合公司規定,他就說讓趙樂國去批個流程,等各部門都檢查過,确認沒有安全隐患就挪,趙樂國看他可能有點木讷,不知道變通,就要塞給他五萬塊錢,給他看了貨,都是硝化棉,他老實,總覺得心裡沒底,把錢退還給趙樂國,還是堅持要公司管理層審批。後來趙樂國找了另一個員工,可能也是給了錢,東西就偷偷塞進去了。之後,趙樂國就總是在工作上挑他的錯處,八月十五那兩天直接不讓他正常休班。”
“我偷偷跟蹤趙樂國有兩個多月了,他經常去一個叫新海城的養生中心,每次都是和一個叫程昊的人去花天酒地,我兒子都被他害死了,他天天日子過得那麼滋潤,這世上還有公平嗎?”
聽到程昊這個名字的時候,謝遇知撩了下眼皮。
出來審訊室,黃子揚問他,“謝副隊,闫懷生這個案子,要是請個律師的話還能不能……”
“不能。《刑法》第352條,故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行為,是根據主觀出于故意定罪,動機如何不影響最終定罪,殺人手段在所不問,一律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别做職責之外毫無意義的事情。”
謝遇知就像是一本行走的535頁刑事法典,規規整整不近人情。
雖然他們心裡都明白法不容情,可法亦有情,他們是警察,理應遵照條例法規辦事,但他們首先也是人,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同情心和同理心呢?
畢竟那是個年近50,痛失兒子的失獨老人。
黃子揚唏噓:“這一天天的,淨是些糟心事兒。”
抱怨歸抱怨,抱怨完了活還得幹,案子還得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加班。
謝遇知回到辦公室,宗忻不在。
辦公桌上擺着張平整的A4紙,上面是宗忻給他的留言。
[朋友過來接我,先回家了。]
字迹工整,像打印出來的,一看就是三好學生字體。
謝遇知捏着紙角,随手放到旁邊,皺眉掏出手機劃出一個沒有備注名字的手機号碼,回了個:哦。
别人一條短信一毛,謝遇知一個字一毛,富二代的錢就是好賺。
謝遇知走到窗前,捏了捏山根,脊背挺闊的看着窗外市公安局集合小廣場,神情嚴肅,躊躇幾分鐘後,他把電話打給了正在松遠休假的秦展。
“秦局,這兩天抽時間碰個面吧。”
松遠市,玉溪路盡頭,某桂園雲頂。
寬大的落地窗前,秦展穿着單薄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正在給山梨洗澡,手機放在一邊開着免提。
秦大教授卸任深夏市公安局局長職務後,就留在刑事警察學院做着清閑職位,三十來歲年紀輕輕,每天和松遠市局現任刑偵支隊支隊長蘇韫亭,過着沒羞沒臊的生活,已經成了全體深夏市公安局基層人員的嫉妒對象!
基層嫉妒對象秦大教授,不疾不徐給山梨擦幹濕漉漉的狗毛,拾起手機問謝遇知:“什麼事要碰面才能說?”
“程昊。”
秦展微微蹙眉。
蘇韫亭剛洗完澡,坦坦蕩蕩從浴室走出來,看了眼陽台,“老秦,你怎麼沒拉窗簾?我珍藏二十多年的矯健身姿被隔壁樓美女帥哥看到,吃虧的可是你!”
秦展笑着拿過窗簾升降遙控摁了下按鈕,挂在落地窗的窗簾緩緩拉上。
蘇韫亭擦着頭發過來,身上還帶着晶瑩剔透的水珠,在燈光下閃着聖光。
“跟誰打電話呢?”
秦展說:“謝遇知。”
蘇韫亭湊過來,在秦展側臉親了一口,直接挂斷了電話。
……
謝遇知:“……”
沒幾秒鐘,謝遇知的微信視頻聊天窗口就蹦了出來,接通後,蘇韫亭那張二五八萬的拽臉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喲,謝隊,幾個月不見有沒有想我?”
謝遇知說:“蘇隊威武,我不敢想。”
蘇韫亭抓抓頭發,登上大褲衩,白皙的頸線貼着幾滴水珠,随着他的動作一路下滑。
“淨邊的時候讓程昊那孫子跑了,這才一年不到,他就敢偷偷溜到國内活躍了?膽兒還挺肥,沖誰來的?”
謝遇知說:“還沒有足夠證據證明是他,全是我個人猜測,但我覺得,肯定是他。”
“你先查,老秦後天過去跟你碰面。”
挂斷電話,蘇韫亭單手勾着秦展的脖子,一臉凝重:“要分開幾天?”
秦展目光灼灼看着他,“京台和松遠隔得不遠,開車一個來回也不過就半天,我早上早點走,晚上就回來。”
“别,正好這兩天市局也忙,你過去就在謝隊那先住着,如果真的是程昊,京台市公安局就得有相對應的行動,雖然大魚落網了,程昊一條小魚成不了什麼氣候,但既然他冒了頭,就送他個天羅地網。”
“如果時間長,我忍不住會想你。”秦展咬了下他的耳垂。
“像我這麼優秀的人,你想我是應該的,想我了就打開手機,看看我的照片撸一發。”
“你這個臉皮,真的是……”秦展舌尖一路下滑,輕輕落在蘇韫亭的後背,帶動一室潮熱。
·
翌日。
一大早提前聯系好的化學系錢教授就被接到了市局。
刑偵支隊大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到齊了。
錢教授把技偵拍的死者手臂塗鴉部位照片,一一貼在白闆上用磁鐵壓住,“昨天我拿到這些照片的時候,就跟系裡幾個教授研究過,栅欄密碼我們都知道,但用化學元素外圍電子層進行排布的,還從沒有過,這應該是全國第一例,非常聰明的傳遞消息方式。”
“錢教授,那這些條條框框,解析出來是什麼意思啊?”
幾名年輕刑警對摩斯密碼之類的東西都很感興趣,迫不及待想知道破解出來的信息。
錢教授把幾張照片重新調整了順序,依次把元素周期代表的意思對應進去,掐頭去尾又把解析出來的字重新調整順序,最終白闆上出現了一行字。
“他們策劃爆炸,銷毀違禁品,找人替罪。”
在座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嘶了口氣。
策劃、違禁品、替罪。
這個萬嘉豪是懂得精準傳遞消息的。
可策劃爆炸的人是誰?要銷毀的違禁品又是什麼呢?
火災現場技偵鏟回來的那些物證裡面,除了檢測出來的硝酸鉀、硫磺外,沒有發現其他違禁品殘存。
“僅憑死者手臂上留下的一串毫無依據的化學元素對照,解析出來這幾個字,看上去還沒頭沒腦,這是不是,有點太怪誕了?”
有人發出了質疑的聲音。
“對,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從别的地方下手,再重新調查一下萬嘉豪這個案子。”
“可如果萬一,萬嘉豪留下的确實是一些指向,我們不去查的話,會不會把偵查方向搞錯呢?”
會議室裡,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表着自己的看法,隻有謝遇知和坐在上首的李副局沒有參言。
最後也沒讨論出個确切的結果。
散會後,李副局把謝遇知帶到辦公室,交給他一個檔案袋。
“這是什麼?”
謝遇知接過檔案袋打開,裡面是幾張照片,還有兩份打印出來的資料。
李副局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溫水,點點桌子,語重心長道:“815特大爆炸案,水太深,太渾,背後牽扯的東西可能涉|黑、涉|毒、涉及走私,我知道你在東南亞那個大毒枭身邊卧過底,查這種案子有經驗,但還是要鄭重的叮囑你一下,我們京台和深夏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軍|區、高|幹在京台太多太多了,出門一條街走過去,七個|軍|長八個團|長,所以咱們京台的治安和打擊犯罪絕不能有半點疏忽,你明白吧?”
“明白。”
謝遇知當然知道京台市在全國舉足輕重的地位。
李副局點點頭,些許欣慰。
“我都這把年紀了,再過兩年就退休養老,也不怕葬送前途什麼的,但你們還年輕,誰出事我都不願意看到。”兩鬓全是白頭發的李副局長歎一口氣,“二十四個人,隻活下來一個,活下來地這個是以後再也握不了槍了。是我這個做副局的讓刑偵支隊那麼多優秀的警員犧牲,為了犧牲的那些英魂,遇知啊,無論背後的人藏得再隐蔽,再深,無論要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他揪出來,讓真相浮出水面。”
李副局這麼說,那就是肯定這個案子背後,是有人在故意為之了。
謝遇知鄭重道:“我一定細查,深查,一定揪出背後策劃這場爆炸的人。”
這相當于是在變相跟李副局立軍令狀。
而李副局要的,也就是他這句話。
“我給你通個底。”李副局撩起下垂的眼皮,眼中閃過一道鋒銳的利光,“市局在外邊放了卧底和幾個線子,負責和市局互通消息的人,代号三花,你手裡這份資料,就是三花昨晚送過來的,看看。”
謝遇知翻看過幾張照片,又看了看兩張打印出來的A4紙:“這是?”
“照片裡個頭不高的秃頭叫程華,是新海城養生中心的老闆,那兩張A4紙是程華近幾年接觸過的一些東南亞商人名單,還有新海城養生中心的發展曆程。”李副局吹吹茶水浮沫,繼續道:“三花昨晚和這個程華在線人介紹下吃了頓飯,後續如果有進展,他會随時跟局裡互通消息,這幾天你帶着刑偵隊,高調查萬嘉豪被殺案,給三花那邊争取些打入新海城的時間。”
謝遇知把照片和資料裝進檔案袋,點點頭,“好,沒問題,還有别的事嗎?”
李副局擺擺手,“沒事了,去忙吧。”
從副局長辦公室出來,謝遇知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短信欄隻有昨晚他發出的那個哦,對方沒有任何回複。
宗忻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謝遇知看着短信窗口有些愣神,好半天才醒過來,很不可思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因為對方沒有給自己回複,而變得焦躁。
想了想,他把原因歸結為,是他從沒被人晾過。
回到辦公室,他看着檔案袋上字迹工整的三花兩個字出神很久。
黃子揚和宋經倆人勾肩搭背過來找他,剛進門就帶給他個非常炸裂的消息。
“謝哥,那個宗忻來找你了,就在市局門口。”
謝遇知恍惚回神,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腳步有多匆忙。
宗忻今天狀态看上去很不錯,換了身新衣服,頭發打了定型啫喱,單手插兜倚着黑色福特車門,左手夾着隻沒點燃的煙,長條紋圍脖覆蓋住整個眼睛下面位置,閑散的盯着市公安局大門口。
謝遇知腳步很快,踏步流星的走過來。
靠得近了,宗忻覺得謝遇知像一座傾下來的玉山,帶着壓迫感。
不知道為什麼,倆人都有些局促。
僵持幾秒鐘,謝遇知開口打破沉默。
“大黃說,你找我。”
宗忻把手裡的煙重新放進煙盒,“我今天是專門來找你道謝的,可以請謝副支隊你百忙之中抽時間賞個臉嗎?”
“請我吃飯?”
宗忻看謝遇知臉色,好像有些為難的樣子,忙解釋道:“如果謝副支隊現在忙,那我改天再請吧。”
“不,不忙。”謝遇知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你等我兩分鐘。”
兩分鐘後,謝遇知換下警服,穿着自己的貼身定制休閑西裝,人五人六的出現在宗忻面前。
不得不說,富二代身上的纨绔在謝遇知身上完全見不到,他的外表總是給人彬彬有禮的紳士感覺,尤其身上定制合身的西裝,讓他看着就是有良好教養的貴族王子。
“走吧。”
謝遇知把宗忻推到副駕駛,拉開門塞進去,自己則走到駕駛座系好安全帶,也沒問宗忻去哪,直接發動了引擎。
剛拐過路口,宗忻拉了拉圍脖,提醒他:“謝副支隊,我約了小樹林的卡座……”
謝遇知側目看他一眼:“……”
方向走錯了。
“小樹林的卡座,這個點很擠,換個地方吧。”
他說的很随意,但是不敢去看宗忻的眼睛,他從沒去過小樹林,所以根本不知道小樹林這個時間卡座擠不擠。
宗忻重新掏出煙,摘下圍脖露出自己肖尖的下巴,“抽根煙,謝副支隊不介意吧?”
謝副支隊可能是高興傻了。
“不介意。”
“來一根嗎?”
宗忻緩緩吸了一口,感覺肺腔都打開了。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對自己喜歡的事物,包容性非常高,甚至會為此降低自己的底線。
謝遇知緩緩側臉,銜住宗忻遞過來的煙,借着宗忻叼着的那根點燃了自己這根。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宗忻微微擡着下巴,下颌線清晰深刻,朱唇輕啟露出一點潔白的貝齒,近距離看着,謝遇知才發現宗忻鼻尖的地方有個非常小的紅點,不細看幾乎注意不到,給他整張臉增添了絲魅惑。
宗忻薄薄的眼皮微微垂着,睫毛輕輕顫動,煙線貼着好看的眉毛消散,目光落在謝遇知的嘴角。
謝遇知有點臭屁的挂嘴角,平時看起來很不好惹。
煙絲一觸即燃,僅僅隻是幾秒鐘,兩人視線就離開了彼此的臉。
“昨天的案子,有進展了嗎?”宗忻夾着煙,打開車窗往外撣撣煙灰。
“有些棘手。”
“闫懷生交代了多少?”
“昨晚又審了一次,能說的都說了,根據闫懷生的口供,他殺害趙樂國的動機完全是因為闫玉珧的抱怨。”
謝遇知打開轉向燈,把車開進一條幽靜的胡同。
宗忻點點頭,“闫懷生殺害趙樂國,人證物證都有,證據确鑿,應該很快就會結案移交檢方,謝副支隊長不用在這個案子上糾結。”
謝遇知咬着煙蒂,緩緩踩上刹車,停在一幢獨棟别墅門前。
“到了,下車。”
宗忻解開安全帶下車,問他:“這是哪裡?私房菜?”
“我家。”
宗忻愣了下。
“走吧,今天我爸媽都在家,正好也很久沒休班了,一起吃個團圓飯。”
宗忻想說這好像有點不太好。
但謝遇知已經拉着他的胳膊進了大門。
“謝少,今天帶朋友回來了?”
是的,和所有家裡有錢的普通富貴人家一樣,謝遇知家裡有保姆、阿姨,還有專屬司機。
跟他說話的這位,就是他們家老謝的專屬私人司機。
“謝什麼少謝少,說過多少回了叫我謝遇知,聽見這稱呼我就尬的腳趾摳地,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家天天拍豪門少爺霸總連續劇。”
進了謝家的大門,畫風就和外面的世界變得割裂起來。
宗忻終于有點明白,為什麼謝遇知不喜歡回家了。
裴裴女士剛從自己一百平米的卧室出來,站在陽台看風景,一眼就看到自己兒子帶着準兒媳婦站在院子裡,趕緊喊老謝。
幾分鐘後,富麗堂皇的餐廳。
宗忻安安靜靜和謝遇知并排坐着,對面是笑吟吟的裴裴女士和慈祥的謝爸。
“忻忻呀,你千萬别客氣,就把這裡當自己家,吃菜,吃菜。”裴裴女士和藹可親的有點過頭。
宗忻意識到,今天這頓飯,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了。
一天前,醫院豪華單人病房,裴裴女士恨不能把他瞬間喂得白白胖胖的一幕再次上演。
宗忻突然就有點後悔今天來找謝遇知。
飯局就在裴裴女士每道菜都貼心給他夾進碗中的慈愛中,艱難的結束。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倆人終于出來,宗忻捂着嘴扶着謝家豪華别墅的外牆,膩的想吐。
謝遇知一邊幫他拍背順氣,一邊問:“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宗忻擺擺手:“謝副支隊長,我沒事,純粹可能和你們家八字不合……下次我看,咱們還是别吃飯了吧。”
謝遇知也深表贊同:“我也覺得,每次回家我都難受,我這個家天天上演狗血劇,不是豪門闊太的奢靡生活就是霸總和他的小嬌妻,受不了。相比起來,市局的環境正常多了。”
胃裡的不适稍微緩解,宗忻覺得謝遇知說得對,市局的環境簡直太正常了,比起這種尴尬生活,每天995算什麼?起碼那是現實世界的常态。
“好些了嗎?”
“好多了。”
“那就好。”
宗忻:“你以後結婚的話,還是單獨出去住吧。”
謝遇知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
裴裴女士站在觀景台,看着福田絕塵而去,欣慰的點點頭。
這個兒媳婦,他們老謝家認了。
“哎———老謝,你說忻忻和小知的婚禮去哪兒辦啊?”
·
同一時間,新海城養生中心
雙腿交疊坐在沙發裡的男人姿态輕松懶散,“叫他們都出去,老子最他媽的煩女人。”
秃頭男人跟領班美女擡擡下巴,領班美女就帶着幾個穿着暴露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出去了。
“昊子,這事兒你要不再考慮考慮?這裡可是京台,跟深夏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真要在這裡犯點什麼事兒,可沒退路啊。”
程昊倚在沙發裡,露出冷漠神色。
“程華,你憑着從潘哥那裡賺的黑錢,來京台開了這麼個養生中心,舒服過了幾年就想洗白了?我告訴你,沾了這些東西,這輩子都洗不白了,隻要被人翻出來,就是吃槍子兒的結局。”
“不是,昊子,我這不是也沒說什麼嗎?”程華走到旁邊坐下,滿臉讨好,“這幾年我在京台生意能做的風生水起,還不是昊子你在後邊給我撐起來的嗎?我這個人旁的沒有,隻一點記得住别人對我的好,我能有今天,多虧了你,我就是覺得吧,幹嘛非得跟條子杠啊?一沒仇二沒怨的……”
“沒仇沒怨嗎?”程昊彎唇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京台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謝遇知,我和他,可是有着過命的交情呢。”
程華有點迷糊:“市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謝遇知?昊子,你,你跟刑偵隊的副支隊長,有過命的交情?”
“過幾天,送給他個來自老朋友的見面禮。”程昊端起酒杯,唇角微微勾起,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
他這一輩子,最讨厭的就是被人背叛!
即使那個人曾經把他從看守所帶出去,救他離開死地,讓他能僥幸活到現在。
謝遇知。
程昊恨恨的咬牙。
他現在活着,卻無處可去,緬北那邊亂成一團麻,多少人都想要他程昊的命,有錢又怎麼?在緬北,有錢的人多了去,一樣活了今天沒有明天。
是他太信任謝遇知。
直到現在,他仍然還是信任他。
但那個謝遇知,那個願意給他擋槍子願意跟他親近的謝遇知,都他媽的是假的,裝的!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冒這麼大的險再回到境内,或許是轉了一圈,覺得去哪裡都不安全,也或許是想再見見謝遇知,趁着這條命還在,腦袋還好好長在脖子上。
這一年來,他隻要躺下閉上眼睛,看到的全是謝遇知那張溫文儒雅的臉。
人被逼入絕境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前所未有孤勇,他像飄在水中的浮萍渴望浮木,終于還是決定回國,到謝遇知待的城市。
見他冷着臉不再說話,程華起身又把酒給他倒滿。
“趙樂國手裡那批炸藥,是佤邦那邊要了修路的,要不是那兩個應屆畢業生多事,本來也不用引爆,現在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怕是不好善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