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知轉身推門,黃子揚剛好過來,和謝遇知宗忻打個照面,驚詫道:“謝副隊?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
謝遇知把宗忻往身後擋了擋,“剛過來。”
黃子揚哦了聲,“我是來遞話的。”他說完擠進門,對李斯道:“兩名受害人家屬已經在法醫門診等着了,你趕緊過去處理一下吧。”
賈寶寶正在對屍體進行裝袋,聞言回他:“馬上就好了,一會兒你找兩個人過來幫忙。”
對于法醫來說……這麼說也不是很準确,總而言之,對醫生來說,大半夜去地下福爾馬林池撈大體老師是家常便飯,就更别提法醫了,為生者權,為死者言,法醫面對死屍簡直家常便飯,所以賈寶寶内心毫無波瀾。
但刑偵口的人,也不是天天都是命案,擡屍體這種活……
黃子揚為難:“寶寶,你們法醫科不能找倆人擡嘛?”
賈寶寶圓目一睜:“隔壁津台公安局昨天把小李和小魏借走了,現在整個法醫科隻有我和師父倆人,一會兒我要去打印屍檢報告,師父要去開會,你忍心讓家屬一直在法醫科門診哭天搶地坐一兩個小時我沒意見,反正減的是你們家宋經的功德。功德-1-1-1-1-1哦~”
黃子揚被她嗆地捂心口:“真是好毒的婦人心啊你!”
賈寶寶:“略略略。”舞着手臂在他面前飄過揚長而去。
李斯摘下手套,走到黃子揚前面,鄭重的拍拍他肩膀:“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大黃,安撫死者家屬這麼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解剖室。
黃子揚:!!!
謝遇知拍拍他肩膀:“大黃,好好表現。”然後拉着宗忻也出去了。
為完好保存屍體,解剖室常年低溫,所有人一走,屋裡瞬間冷氣直竄天靈蓋,尤其是存放屍體的冰箱門還是透明玻璃的,能看見兩個小小的屍袋正對着自己,黃子揚汗毛都炸起來了,隔着制服搓搓手臂,風一樣飛奔下樓。
“好事怎麼總輪不到我們啊?”電話裡小王衰催抱怨,“行行行,幹幹幹,我和老廖就過去,别忘了一張紅票墊鞋底啊!”
老廖說:“你答應就答應,怎麼還帶上我?”
小王:“兩個屍袋,你總不能讓我左肩右肩各扛一個吧?揚哥給紅票墊鞋底,你賺了賺了。”
老廖白他一眼,默默轉身往辦公室走。
“哎————你幹嘛去?”小王急了。
“去拿本命年你嬸子給我買的那條紅腰帶……”
·
謝遇知鑽進牧馬人,剛系上安全帶,宗忻坐在副駕駛,擡手叩叩方向盤,蹙眉道:“我覺得這案子有個很大的漏洞。”
謝遇知很有耐心看着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怎麼說?”
宗忻抿唇,頓了頓分析道:“死亡的兩名女童都和娛樂圈人士有關。林可愛,父親是知名導演林升,無母親資料,戶籍上隻有林升和林可愛父女二人單頁,母親無從查證。胡小鷗,母親胡青青是知名女星、演員,戶籍上也沒有父親資料。”
謝遇知點點頭:“沒錯,都是單親生育。”
“漏洞在兩個孩子的出生證明上。”宗忻說:“昨晚我讓陳林去戶籍科調了下,胡小鷗和林可愛上戶口用的都是親子鑒定書,而不是出生證明。一般國内出生的孩子醫院都會開具出生證明,即使在國外出生的,回國落戶隻要是自己生的,同樣都有出生證明。但她們沒有。”
謝遇知單手握拳抵唇,思索道:“需要親子鑒定書落戶,就說明他們沒有孩子的出生證明,一般這種情況我們考慮為:出生證丢失、拐賣、以及……”
“以及國外非|法|代|孕。”宗忻接道。
女明星|代|孕|、富豪重|金|求|子|其實都是圈子裡心照不宣的事情,不拿到台面上說是因為違法,但不代表違法他們就不幹了。
謝遇知點頭,“你分析的對,我馬上叫人查,如果這倆死亡幼童真的是代|孕|……”那後面可能牽扯着一連串的非法交易和見不得光的東西。
這邊謝遇知剛跟戶籍科的人通過氣,那邊接警服務台電話就打了過來。
“謝副隊,剛接到翠明湖小區5棟3單元302戶報案電話,報警的人是個小朋友,她說她爸爸要把她鎖進小盒子,讓警察叔叔救救她。許隊正在出任務離得遠,怕趕不及,你帶人過去看看吧,聽聲音小女孩應該不過5歲,報警電話通到一半就挂了,情況可能很危險。”
“收到。”謝遇知挂掉警務通,對宗忻道:“暫時過不去朱夏村調查,得先去翠明湖小區出個警。”
宗忻看看空蕩蕩的車後座,“謝副隊……根據《110接處警工作規則》,出警至少由兩名以上警員,你得再撈兩個人吧?”
謝遇知笑問:“你不是警員?”
宗忻誠實的點點頭:“我不是。”說完又補充一句,“至少在李副局把我調去文職部門前,我現在還不是警員。”
謝遇知本來想反駁他:一等功都不算警員什麼算?但想到宗忻在内網現在是個英烈,動動唇還是把話咽回去,立刻搖了四個民警過來。
翠明湖小區在京台市隸屬高檔小區,住戶大多都是商圈大佬、娛樂圈頂流,比謝遇知家那片兒檔次是低了點,但也算得上名流紮堆的小區。
幾個人走到302門口,敲了敲門。
“誰呀?”
屋裡響起個略帶戾氣的男音,接着入戶門就被打開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白襯衫打藍領帶,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看着像是準備出門,連腳上都蹬着雙蹭亮的皮鞋。
看到謝遇知和謝遇知身後穿着公安制服的幾個警察,男人淡定的笑了笑,“喲,警察同志,是不是來回訪我們家樸樸被綁架的事?昨天我們不是都說明白了嗎?絕對不會原諒綁走樸樸的那個人渣,如果你們是來勸和的話,我想就不用……”
“邊則。”謝遇知頓了頓,走進房中四下掃視一眼,直白道:“我們接到報案,你涉嫌虐童。”
他一進門,後面站着的四個民警也齊刷刷跟了進來。
宗忻是最後進屋的。
邊則聽到謝遇知的話神色微變,他扯扯領帶微眯眸瞳,旋即勾起一絲從容的笑,“這是誰報的案啊?我虐童?這不是胡扯嘛?”
謝遇知掃他一眼:“隻要接到報警我們都得親自到場查看,至于是不是報案的人胡扯,你把你女兒叫過來,按照流程我們要問下當事人再做判斷。”
邊則收起唇角那絲笑意,目射寒光,“不是我不把她叫過來,昨天她受到驚吓根本不找我,一早就被樸晚帶去醫院做檢查了。”
“不在家?”謝遇知神色冷淡問道。
邊則攤手:“對啊。不在家。”面對警察的詢問,他簡直遊刃有餘,甚至還客氣的問謝遇知和幾名民警喝不喝茶?
說話間,沒有人注意到穿着常服的宗忻這會兒已經不見了。
宗忻從書房走出來,雙手揣兜又晃蕩進卧室。
卧室整個基調都是淡粉色,布置非常卡通溫馨,一看就是小朋友住的,床頭上的小櫃子還貼着白雪公主圖案,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宗忻想:這個叫樸樸的小姑娘肯定是昨天吓到了,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打得報警電話。
在卧室逗留片刻後,宗忻轉身提步往外走。
咯嗤——
一聲極細微的,好像是指甲刮擦木頭的聲音從床頭那邊響起。
宗忻駐足,屏住呼吸回頭往床頭櫃看了眼。
咯嗤——咯嗤——
同樣的細碎指甲刮木頭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來。
宗忻疾走兩步在床頭櫃前俯身,把耳朵貼在櫃子上,小聲問:“你是樸樸嗎?你在櫃子裡?”
指甲刮擦木闆的聲音戛然而止,沒有人搭話,卧室裡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宗忻蹙眉,“你别怕,我是警察叔叔,是接到你的報警電話來救你的。”
小櫃子裡過了片刻,咯嗤聲終于又繼續響起來。
宗忻看了眼鎖着櫃子的粉色鎖,用力拽了拽,鎖很結實紋絲未動,他起身,在卧室迅速掃視一圈,看到角落放着的一根金屬卡通魔法棒,撿起來插進挂鎖當中用力一别。
粉色的鎖咔嚓被撬開,不很結實的魔法棒也跟着彎癟下去。
宗忻把魔法棒随手一扔,打開床頭櫃。
小女孩手腳被黑色絲帶綁的結結實實,臉上、額頭都挂着傷,眼睛和嘴也被黑絲帶綁着,穿着白雪公主的衣服躺在小櫃子裡,手指已經有些發紫。
宗忻頭懵的一下,大腦變得空白。
周圍漆黑,丁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種無助、絕望、窒息的害怕,他簡直感同身受,看到弱小無助的樸樸,仿佛就看見了二十多年前那個地震夜晚裡的自己。
宗忻三下五除二把樸樸身上綁着的黑絲帶解開,抱着人沖出卧室。
“唉,樸晚太忙了根本顧不了家,難得和孩子親近親近,女人嘛,其實還是應該多顧家庭和孩子。”邊則坐在沙發裡,整個人神态都很放松,不經意的彈彈煙灰,“我跟樸樸的關系很好,她平時最愛我了。”
不知道怎麼,他這個用詞,謝遇知和幾名民警聽完都不舒服的蹙了蹙眉。
“行,既然……”謝遇知話說到一半,發現邊則忽然盯着他身後,臉色驟變,他疑惑的循着邊則視線扭頭看過去。
宗忻鐵青着臉,抱着個小女孩踏步流星走過來。
謝遇知愣了下。
宗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什麼都沒說把孩子塞給他。
謝遇知抱過樸樸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宗忻撸着袖子走到邊則面前,突然重重一拳打過去。
在場的四個民警都驚呆了!
民警A此時心理狀态:什……什麼情況?
民警B懵逼的想:當着警察的面打架鬥毆,屬于兩案串并嗎?
民警C啧啧兩聲。
民警D無助的看向謝遇知,眼神裡的意思:老大,這咋整?咱們幹看着?
僅他們猶豫這片刻,坐在沙發上的邊則就被宗忻接連招呼好幾拳,嘴角都沁出血來了。
他反應過來後,立刻準備還手,但這時候,幾個民警也反應過來了,七手八腳湊上來把他摁死在沙發上,結結實實又挨了宗忻四五拳。
謝遇知一把撈過宗忻,把他往懷裡帶:“你冷靜點!”
宗忻被謝遇知箍在懷裡,瞪着邊則罵罵咧咧:“他媽的人渣,别落在我手裡,弄死你!”
邊則掙紮着想擺脫民警的鉗制,但一個人的力氣實在反抗不了四個民警,隻能對着宗忻踢腳,反抗道:“你們警察什麼意思?拉偏架幫自己人?”
按着他手腕的民警直接拿出手铐毫不客氣的把他铐上,勸道:“别還手了,你現在還手算襲警,回頭舉報他打人就不成立了,隻能算互毆,你吃虧。聽我一句勸,留着點力氣應對之後的審訊吧。”
“你他媽……”邊則咬着牙瞪宗忻,“你給我等着!你他媽的給我等着。”
謝遇知臉色微變,松開了攔着宗忻的手。
邊則話音剛落,立刻又結結實實挨了宗忻一拳,瞬間滿嘴腥鹹,震驚的看着謝遇知不敢置信。
謝遇知看看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道:“哎呀,手滑,抱着孩子沒摟住。你放心,之後我們會按規定對他進行處分的。”接着沖民警一擡下巴,厲聲道:“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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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局,接線員那邊已經聯系過樸樸的母親樸晚,電話裡樸晚還覺得邊則不可能虐待樸樸,一直說他們父女之間感情很好,說的接線員都覺得不耐煩了,直白道:“現在你女兒在市公安局,你趕緊過來吧。”然後挂了電話。
謝遇知剛回來就帶着人直接去了審訊室,這會兒辦公室裡隻有宗忻和樸樸。
似乎公安局給了小姑娘非常多的安全感,樸樸的眼睛裡已經沒有恐懼,雖然還是坐在椅子裡老老實實的,但明顯活絡不少,會和宗忻時不時說兩句話。
宗忻安慰她:“我們已經跟你媽媽打過電話,她很快就來接你。”
樸樸失落的搖搖頭:“我不想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宗忻撐頭,和她保持着同樣的高度說話:“爸爸不好,你不喜歡他?”
“嗯。”樸樸點點頭。
“那媽媽呢?媽媽對你也不好嘛?你為什麼也不喜歡和媽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