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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貴極人臣 瀟騰 4069 2024-08-29 11:11

  神魂不滅,何苦不平?

  月池一怔,“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她一時語塞,想了想,才慢慢說道,“以前我以為付出定會有回報,拼搏就一定有收獲,我以為這種公平是天經地義。可直到來了這裡,我才明了,這世上沒有什麼天經地義,像我們這樣的人,能夠有一個相對公平的機會,都是數代人用慘烈的代價換來的。”

  時春聽得很迷茫,她理解的公平,是執法公正,不偏不倚。此世的人分三六九等才是理所當然。她從來沒有見過天堂,就不會有這麼大的落差。月池讀懂了她的不解,她不得不殘忍地揭穿一個事實:“時春,貓是打不過老虎的。在時代的潮流還沒到來之前,我們無論如何也掀不翻這山。”

  時春霍然起身:“可你明明已經做到了,你殺了那麼多不法之人……”

  月池道:“可還會有更多不法之人補上。我隻是在水面砸了一塊石頭,可石頭會沉下去,漣漪終歸會平息,會變得和我砸之前,一模一樣。我隻能拼盡全力,讓水花大一點,讓水中的蜉蝣有一段喘息的時間。”

  這就是一個凡人,能做到的極限。而那些仁者高士,他們還抱着聖君、賢臣和盛世的夢想,所以能堅持下去,能一次次地砸石頭,再一次次地看水面合攏。他們堅信,隻要砸得足夠多,用力足夠大,就能填平滄海,再造乾坤。可她,她站在曆史的彼岸,就能明白,這隻是西西弗斯式的徒勞無用。【1】她說不出誰更悲哀,她隻知道一點,那就是她累了……

  時春難掩痛色地望着她:“這不像我認識的李越。”

  月池翹了翹嘴角:“或許你從沒真正看清李越。”

  時春按住她的肩膀:“聖人都有迷惘的時候,更何況是我們。你隻是暫時迷失了,我們總會找到一條大道。事再難,難得過愚公移山嗎?即便你我身死,可同道猶存,世代相傳,神魂不滅,何苦不平?”

  月池心神一震,她眼中的流光一閃而過:“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是我着相了。這或許才是我來到這兒,死在這兒最大的用處。”

  時春緊緊攥着她的手,她的眼睛明如星子:“我不會讓你死的。”

  月池沒有應答,她起身去和唐伯虎談了一夜。第二日,唐解元居然願意回去了,他背着自己的包裹,腫着眼對月池說:“千萬保重,我……”

  他脫口而出是一聲嗚咽,他伸出手,又礙于男女之妨縮了回去。他顫顫巍巍地走了兩步後,月池卻突然叫住了他,她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這個對她來說如師如兄的男人,她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剛來到這個世上,遇到的都是惡意,隻有您一個人,心裡還有着慈悲。”

  唐伯虎泣不成聲:“那、那……不過是杯水車薪。”

  月池笑道:“那就夠了。謝謝你。”

  而自這以後,時春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她本就是勤勉之人,如今更是不惜一切。她堅持要和月池分開睡,每日寅時就起身,踏着露水前往臨時辟出的校場。在一片霧蒙蒙中,她将士卒依水平均衡分為十隊,每組中皆選身具武藝和勇猛者作為隊長,帶領本組的人進行訓練。

  這些招募來的士卒最大的問題就是良莠不齊,無法組成集體陣戰,即便在基礎訓練中,都能高下立現。時春沒法子,她隻能讓好帶差,盡快縮小差距,才能組成方陣。這就形成了這樣的情景,一撥人在拎石鎖長跑,一撥人在練拳法,一撥人在練器械,還有包括時春在内的幾個人來回巡邏,糾正大家的動作。

  拎石鎖的人長跑的人是臂力和體力還有待提升,在戰場上需要長途跋涉,需要連續作戰,如果到最後連刀都揮不動了,那隻能玩完了。而且,士卒常拿着重物,到後面拿輕兵刃時,自然會輕捷很多,這也有利于提高敏捷性。時春把道理一句句地掰開給這些人細講,末了還撂下一句:“你們這樣的,連我一個女子都不如,還不快些。你們要比賽,誰要是連續跑赢五次,就可以去打拳了!”

  這些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臉漲得如煮熟了的螃蟹似得,隻得使出吃奶的勁,拎着石鎖在塵土中狂奔。

  練拳法的人比拎石鎖的人要好一些,就是功夫底子還不紮實。拳法是一切刀兵的基礎,如果連這個都練不好,那即便手裡有兵刃也不好使。習拳的人又被分為兩撥,水平較次的将六步拳和猴拳練習純熟,水平較好的就要能打出一整套七十二行拳。時春喊道:“打起精神來,動作要快、要猛,要互相對打,誰要接二連三地輸,就得扣月錢,扣得月錢老娘一分都不會拿,全部給赢家!”一時之間,校場上人人喊聲震天,打得簡直是難舍難分。

  這些人根底薄,又沒文化,是以非常聽話。可那些練器械的人中,夾雜着武師,就有桀骜不馴之輩。時春看一個叫何起的武師在空地上,将一杆長槍耍得天花亂墜,擺出各式高難度的動作,周圍的人齊齊叫好。時春卻不由皺起眉頭,她喝道:“上陣殺敵,靠得是真槍實戰,而是不是這些。你耍這些花槍作甚?”

  何起被當衆落臉,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他自恃是宣府有名的武師,本是仰慕李越李禦史而來,誰知來了之後,卻在他夫人麾下聽命,即便這個女人是有幾分本事,但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屈居人下,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些膈應。如今,他又被她這樣當衆責怪,心裡當然不舒服。

  他語中帶刺道:“二夫人此言差矣,武藝之道,學無止境,又哪裡是一個人能看得清,說得清?”

  時春聽他的稱呼,就知他的挑釁之意。出乎意料的是,她聽到這種話時,心裡竟然有大石落地的感覺,這麼多天了,終于有傻子撞在槍口上讓她立威了。她步行到兵器架前,單手拔起槍來:“既然看不清,說不清,那就來做過一場。打,總能打清了吧。”

  此番情況下,誰能不應戰。何起當即提槍上前。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退開一個場地,留給他們。何起道:“得罪了。”

  時春道:“不必有所顧忌。”雖然知道他肯定不會留手,但一句表明态度的話還是得說。

  何起挽了一朵槍花欺上前來,時春卻隻是騰挪,并不立刻還擊。眼看姓何的要不耐煩了,她才說道:“都看到了嗎!這就是身法敏捷重要性。鞑靼人吃奶和肉長大,天天在荒野上跑,有些人的力氣是比我們要大一些。可那都是蠻力,他們不懂功夫,不懂保存實力。我們就要聰明些,抓住時機。”

  話音剛落,她就開始反擊,她的槍法幹淨利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直指要害。何起隻覺紅纓如血,隻往他面門刺來。他吃了一驚,左挪避開,躲開鋒銳。他平日裡做花樣慣了,這種時候,手裡的槍仍舊劃出白弧。時春卻變招極快,她狠狠一擊,将他的槍格開,對着他露出的空門,擡腳就是一下。何起的小腿挨了重擊,立馬就踉跄起來。時春卻連一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逮住空蕩,就是一陣紮、刺、攔,真如暴風驟雨一般。

  以何起的本事,還不至于如此被壓着打。可在衆目睽睽之下,在大家的噓聲之下,他一下就慌了,一慌就注定有破綻。他心念一動,幹脆做欲逃狀,時春果然追上來,他立刻回身,一杆鐵槍直刺出去,正是梨花槍中的拿手好戲——回馬槍。時春直接單膝跪地,也挺□□了出去。何起的回馬槍撲了個空,可時春的槍卻直接指到了他的咽喉。

  何起甚至能感到湛湛的寒氣,逼得他喉嚨發啞,他的額頭沁出汗珠,求饒道:“我認輸,二、不是,時将軍,是我錯了。”

  時春起身,她拍了拍何起的肩膀道:“自家兄弟,無所謂對錯。你這種功夫,在平日可以,隻是在戰場上,我們必須節省體力。好了,繼續練吧,其他人還要你多費心。”

  何起點了點頭,心下暗服。時春扭看到一群看熱鬧的人,她喝道:“還不快回去,都愣着幹什麼!”

  一衆漢子做鳥獸散。時春道:“你們不是在為我學武,你們是在學自己保命的本事。沒本事的人,上戰場就是一個死,還不快點!”

  訓練就這樣如火如荼地開展,每日結束時,所有人身上的衣裳,都不知濕了幹,幹了濕多少回了。在這樣的高強度訓練下,士卒的水平都在穩步提升,可是時春心中的憂心卻沒有半點降低。

  “有沒有少用火器和馬,還能和蒙古騎兵對抗的陣勢?”她日日夜夜都在苦思這個問題,可沒有找到答案。在其他人看來,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是在癡人說夢。可時春卻不願意相信,因為她知道,她輸了,李越就隻能死了。

  她白日練兵,晚間翻閱兵書,畫陣勢圖。月池吃不下去飯,就索性不吃了。可是時春,她會強迫自己吃,她會忍着反胃,大口大口地吞咽饅頭,而在受不住吐了之後,還堅持繼續吞咽。她在一陣劇烈的嘔吐後,面色暗沉如土,卻吃得不比任何一個人少。這種情景,比李越的不思飲食,更讓人心驚。所有人都勸不動她,她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要保持體力。”

  張彩也看不下去了,他道:“既然硬拼不行,那能不能借地利之變,率先埋伏?”

  這倒給了時春一個新想法,可時間緊迫,要借地勢,就要找熟悉地形的将領。可朱振,他還是不願幫忙。

  他的目光沉沉:“李越做得太絕了,真的太絕了。你們根本沒有在此多留的機會。已經有人去京都告狀了,你們知道嗎?”

  這說得是,武定侯在三關鎮禦史奚華和大同禦史胡靖的幫助下,糾集一衆兵痞、裡老和民衆,到到都察院擊鼓鳴冤,狀告巡按禦史李越,殺良冒功,魚肉鄉裡,殘害百姓。

  藏春園中,瑞和郡主冷笑一聲道:“終于願意去了?”

  曳夫人推了推郭良,郭良上前道:“回禀姑祖母,是。”

  瑞和郡主道:“上前來。”

  郭良一臉茫然地擡頭:“什麼?”

  明明他正當壯年,瑞和郡主已是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可對上這位老太太時,他卻還是吓得一瑟縮。他一這樣,就見瑞和郡主眼中更加不喜。他忙深吸一口氣,走到郡主面前,躬身道:“恭聽姑祖母吩……”

  一語未盡,瑞和郡主揚手就是一巴掌,這一記耳光含怒而出,打得郭良一個趔趄。他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姑祖母。瑞和郡主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這個爵位,不是為你而争,而為我的母親,永嘉大長公主的血脈而奪。你能奪爵,才有活下去的價值,可若是不能争……”

  瑞和郡主俯身替郭良理了理衣襟,她柔聲道:“我還留你幹什麼?給我添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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