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2章
鶴蘭因一改溫潤,喝道:“你別說了,咱們回府說!”
她擡起眼睛仰望漫天的雨時,眼角的水痕像一條小河:
“那就是,一開始就喜歡不起來的人,這輩子都喜歡不上。
我這輩子在你身上蹉跎了太多歲月,嘴上說著放下,可一見到你便開始動搖。
人人都說我拓跋朔蘭豪邁爽朗,絕不會陷在感情裡無法自拔。
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匈奴人骨子裡的軸,是有多麼的可怕。”
她說著又笑了笑:
“我就像一條小狗一樣,無論你曾經冷待過我多少次,隻要稍微示好我就開心得不行,搖著尾巴就過來了。
正如前些年我也知道,你願意與我走得近些,是因為想借助我匈奴的威勢震懾禹王罷了。
你喜歡雲嬈,但在北境的那幾年你不敢表現出來一分,因為你怕禹王知道了,拿她威脅你。
所以你是在默默保護她,我都知道。
如此我便愚蠢的覺得,剛好,我有機會了,我心甘情願被你利用了這麼多年。
北境鶴府的匈奴王族護衛,隻要站在那裡,禹王的人,不敢動你半分。”
鶴蘭因的心被說得一縮一縮的,呼吸變得低沉緩慢起來。
拓跋朔蘭繼續一字一句的,滿是嘲諷的說著:
“你知道嗎,從前為了讓你笑一回,我入山與獸搏鬥,去換獸皮給你做被子,因為我知道你不習慣北境冬日的寒冷;
你不喜歡黃金這般庸俗的東西,我便將黃金換做了大師的名畫送你,跑死幾匹馬就為了到處給你找掛在牆上的畫;
你多年前說你是個孤兒,沒有親人,
我不顧自己公主的身份,默默生下兩個孩子想給你在人世間添添人氣,卻不敢一股腦讓你知道,我怕你嫌棄。
可是想想,我可是匈奴嫡長公主啊,卻為何自卑到怕你嫌棄呢?
在北境的那幾年,你大多時候都很煩我吧?
可那一夜,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了呢,當成蘇媚憐那樣用來洩欲的玩物了嗎?
罷了,這冷冷的粥,我是再也不想一次一次的去捂熱了。”
她淡淡的說著,站在一場下了七年的大雨裡,寒冷侵襲了每一根筋骨。
鶴蘭因如畫的眉眼被雨水打得紛亂,這些話就像一根一根的銀針一樣刺入他的眼睛裡。
他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理由,隻能顫聲問道:“那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嗎?”
拓跋朔蘭:“孩子,我帶不走,留給你吧。”
鶴蘭因的胃部忽的翻湧灼痛起來,他神色虛晃了一下,她連孩子都不要了......
垂眸之際,他注意到鮮血從她衣裙裡蔓延開來,混入雨水,散成一條血河。
拓跋朔蘭眼睛緩緩閉了上去,倒在了這場大雨裡,手裡還攥著江雲嬈給她的信,讓她一定不要錯過萬物盛開大會的信。
鶴蘭因跪在地上,將昏迷的她速速抱上了宮門口的馬車。
她手裡的那封信,被風雨一揚,卷飛在一個痛徹心扉的黃昏裡。
雨水濕了墨跡,將上面的字跡全都蘊開沒了。好像在告訴她,去的機會,沒了。
李文年一臉焦灼,方才又被鶴蘭因給要挾了一陣。
前幾年兢兢業業在宮裡伺候皇上與皇後,也是鬧了不少事情出來,不是讓他陪葬就是讓他不好過。
好不容易熬到帝後二人皆大歡喜了以後,這中書令大人又開始了。
“大人,夫人這是傷口裂開了,加上淋雨,現下是發起了高熱,情況不妙啊。
老夫就是擔心萬一傷口感染了,是會要命的。”李文年翻著藥箱子,語聲有些嘆息。
鶴蘭因立在她的床前,喚退了所有的人。
他身子蹲了下來,握住她冰涼的手,喉嚨酸澀得說不出來一句話,隻是認真仔細的看著她那張沉靜的面容。
想來,七年前,她的確是個狂傲不羈的女子。
她入深山與猛獸搏鬥給自己做被子,不給她一個確切的未來,又和她歡愉一場,讓她一個人面對生育之苦,忽略她所有的付出。
理所應當的享受了好些年,而心底一直住著其他人。
這七年,自己借她療愈心中的求不得苦,比之禽獸還不如。
可是在鶴府的這段日子,他不覺自己做的所有,僅是責任而已。
他每日在書房,也會期待看見她歪著頭坐在一邊,想說話又不敢打擾自己的樣子,開始期待他們陪著孩子長大的樣子。
拓跋朔蘭渾身發著高熱,早已是神志不清了。
李文年跟他說,拓跋朔蘭若是挺不過這幾日,人便可能沒了的時候。
那一刻,他如臨大敵,害怕到在人前險些失態。
他從不知自己會是這種狀態的,他也以為自己對拓跋朔蘭是彌補是愧疚,是單純的負責任而已。
可此刻他才知道,七年,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深入骨髓,一心付出的愛意,而自己卻醒悟得太晚了。
鶴蘭因起身走到書案前,未做猶豫的取了筆墨寫了一封遞往天元宮的書信。
這時刻,他安能再讓拓跋朔蘭一個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