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愛花的記憶裡,自己的父親白大牛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隻是某一天回來後,他在山裡說發現了寶貝,至于是什麼寶貝,他連自己這個女兒都沒有透露一點口風。
當白大牛第二天帶着滿滿一車的禮物回到這間早已破爛不堪的家的時候,周圍跟來了一幫似乎意圖不軌的貴人,這些人穿着漂亮的衣服,舉手投足之間和自己這個村子裡的人根本是兩類人,當鄰裡向白愛花和白大牛兩父女投過來羨慕不已的目光的時候,白愛花心裡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在自己的記憶中,好像從來沒聽父親提過有這麼一檔子親戚,況且對方在自己的記憶中絕對是第一次上門。
那些‘親戚’連門都沒踏進去,便和白大牛一起進山去了。
在那之後,又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工匠,接着是一些帶着鐐铐的犯人,村子裡的男人和自己的父親白大牛自從那次陪着那些親戚進到山裡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在睡夢中的白愛花,家裡那扇漏洞百出的破門根本就擋不住想要闖入的外人,父親白大牛更不會半夜回來的時候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出來,惶惶不安的白愛花穿好衣服後點燃了家裡唯一的一盞油燈。
等她打開門的時候,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渾身浮腫,不知是死是活的父親躺在家裡唯一還值點錢的那輛木頭車上。
白愛花給父親幹涸的嘴巴裡面灌了一口清水,回光返照的白大牛臨死之前從口中清楚的吐了幾個字:“走,連夜走,越遠越好。”
白愛花收拾了一下細軟,便拉着父親連夜離開了,等那些‘親戚’追到家裡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逃到了白愛花這輩子能走到的最遠的地方,隻是等白愛花再想和白大牛說上一句熱話的時候,卻再也沒有了這樣的機會,父親既然用生命換來了自己的平安,白愛花自然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她就那麼固執的拖着那一具遺體繼續走啊走,直到白愛花連刨一個坑将父親白大牛埋掉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才停了下來。
刀五常的出現給了她繼續活下去的希望,隻是這種生活還能延續多久呢?
看着墓碑旁邊眼神平靜如水的那個男人,白愛花忐忑的說道:“阿常,我始終是利用了你的,對不起。”
講出這一切真相後的白愛花神色緊張的看着被自己欺騙了四年之久的丈夫刀五常,她害怕自己又像四年前一樣如浮萍般再次漂流下去,隻是這一次心中卻多了一個永遠會讓自己牽腸挂肚的女兒小花,隻是出于謹慎的考慮,她并沒有告訴自己的丈夫老丈人真實的姓名,以至于那塊漂亮的墓碑上還刻着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我隻知道你的出現,讓我們成為了一家人,以前的一切其實并不重要,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走得遠遠的,我有一技傍身,走到哪讓我們一家都能有口飯吃。”
白愛花抓着刀五常的胳膊,看着一直逗笑不已的兩父女,抛開心裡那道枷鎖的她此時格外的輕松。
墨雲如織,電閃雷鳴,遠處滾滾的雷聲更是吓壞了父親懷中的孩子,看着天上随時都可能潑下的大雨,刀五常夫妻兩急步的往回家的方向趕去。
“短命鬼,趕着回家投胎?”
被狂風遮蔽住雙眼的刀五常最終撞上了當日在白愛花賣身葬父現場的好事者馬癞子,在這樣的鬼天氣遇上這樣一個蹙眉頭的家夥,本身就顯得不太尋常,況且據刀五常所知,馬癞子的老爺子并沒有下葬在這一片。
就在刀五常覺得馬癞子會拿撞人的事情來要挾他的時候,馬癞子卻出奇的好脾氣,在橫了一眼刀五常之後,便悻悻的走開了,刀五常覺得也許馬癞子為了躲避這場即将到來的大雨,這才沒有和他有一番計較。
三人回到再為熟悉不過的家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刀五常感覺非常的陌生與無助,老娘不知何時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背後插着一把刀子,那一灘的血迹将老娘鮮活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一刻,一動不動的她似乎已經死去多時,刀五常淚眼滂沱的盯着這一切,來不及悲傷的他拉住了欲走上去看看自己的婆婆是否還活着的白愛花。
“爹爹,婆婆怎麼躺在地上呢?”女兒秀兒的一聲疑問打破了這種詭異的靜谧,剛剛轉身準備逃開的夫妻二人明顯看見屋裡面兩道白光閃現,利箭的破空之聲對于沒有學過任何防身武藝的白愛花幾乎是緻命的,擋在丈夫和孩子身前的另一支箭釘在了她的後背上,她甚至推了丈夫一把。
“對不起,阿常,我最終連累了你和娘。”這是白愛花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死之前本來想學她的爹白大牛說同一句話的,隻是自己這些年愧疚太多,以至于她最後忍不住再次道歉,或許她對于丈夫和孩子能逃過這次生死劫完全不抱有任何一點希望。
刀五常拼了命的往前跑,妻子白愛花再次無辜慘死之後,他心中逃生的欲望多過了悲恸,既然已經有兩個自己最親的人為自己的逃亡鋪了兩條血路,那如果自己還不能帶着孩子逃離這一切,那她們的死去一文不值。
老婆的尾巴最終找上門了,而且還來的如此之快。
今天無意中撞上的那個馬癞子很反常,如果今天有機會逃出去,刀五常第一個便是要找他算賬。
刀五常經常背着石頭在山裡走動,此時抱着女兒秀兒算不上奔跑如飛,也讓後面那兩個蒙面刺客吃盡了苦頭,等到瓢潑大雨帶着鬼哭神嚎的氣勢吞沒了這一切之後,兩人再也沒有了兩父女的影子。
刀五常在山裡找一處藏身的地方并不困難,這些年為了賺錢,他幾乎把周圍的好石料都快搬空了,那些空空的石洞,此刻成了同時失去娘親的兩父女最好的家。
看着吃了一點東西已經沉沉睡着的懷中的女兒,悲憤的淚水沿着臉頰順流而下,四年前是兩個人,現在也是兩個人,自己最快樂幸福的那四年,更像是一場美夢,讓他不願意再醒來的一場美夢。
将女兒輕輕的放在溫暖如春的石洞之後,刀五常偷偷的又摸向了回家的方向,老娘和妻子的屍體不能就那麼放在那裡,既然帶不走,那就回去一把火連同那房子燒了吧,算是自己現在唯一能為她們做的一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