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個人怎麼處理?”
“先找個人幫他把身上的傷簡單處理下,跟他來的幾位義士,擒拿亂黨有功,找幾副上好的棺材收斂了,順便準備一些紙錢、香燭,交給這位英雄自行處理。”
“你們不殺我?”渾身浴血、呆若木雞的座山雕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按說以他們冒充官差的罪名,這些真官差殺他們十次都不為過,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不但不追求他們的過往,反而以禮相待,座山雕神情肅穆的弓着身子,朝吳永麟連續唱了三個重諾,江湖人最重義氣,對于這位大人的既往不咎,深明大義,座山雕是徹底服了,看着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已經冰冷的屍體,座山雕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好漢不必太過悲傷,保重身子要緊,我這裡還有一件重要是事情相托,過幾天我們再詳談。”吳永麟吩咐好一切,自行駕着馬車緩緩離去,座山雕接下來數天受到的禮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的葬禮被辦得風風光光的,而且他們的遺骸更是被葬入了成都府周邊聽說後世子孫會出将軍形似大鵬展翅一處的風水奇佳之地,上面插着一塊塊‘忠勇好義’的簡單木牌,座山雕當了這麼多年的山匪,臨了時能看見自己的一個個兄弟獲得了這麼大的一份尊重,正式納入官方戶籍,内心是多麼的欣慰,座山雕明明知道對方是為了收買人心,他卻生不出一點的罅隙,幾個生死兄弟生前想成為一個普通百姓的心願都一一達成了,他還有什麼放不開的呢?此刻對方哪怕讓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會在所不惜。
話分兩頭,吳永麟帶着似乎無家可歸的梁紅英和豆花大嫂出現在她們經常賣豆花的那條街上時,盯着那熟悉的位置,兩人最終沒忍住,淚水漣漣,嗚咽有聲。
“天不是還沒塌下來嘛,走,我帶你們去看看你們的新家。”
“真的?”兩人幾乎同時轉悲為喜。
“你們前不久談的那間鋪子死了人,我覺得不太吉利,我另外給你們找了一處又能開鋪又能住人的臨街房,可能有點小,你們先将就将就。”
說着說着,吳永麟在一間門闆被揭去的臨街的二層木頭房子前停了下來,豆花大嫂往裡面一瞧,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曾經帶給她無數美好記憶的那副磨豆花的石磨除了換了一副新架子,依然完好無損的擺在那裡,還有那把刀刃上留下不少缺口她卻始終都不忍心丢掉的柴刀,那個她花了二十文錢的水葫蘆鐵瓢等等,這熟悉的一切,讓豆花大嫂恍若回到了自己家裡一般,她欣喜得在那些失而複得的家什上面摸來摸去。
“樓上是你們的卧房,樓下前面你們可以用來招呼客人,後面左邊的廂房你們将來請了丫頭,可以讓她住在裡面,至于右邊的廂房,可就是你們生錢的戰場了。”梁紅英剛想說點什麼,吳永麟再次說道:“走吧,帶你們去二樓卧房瞧瞧。”
三人剛順着樓梯走上去,二樓樓梯口冒出一個大大的腦袋,對方一見面就笑嘻嘻的,那不是張三的渾家大阿福又能是誰?
“大人,希望我布置的能讓這兩位嫂子滿意。”
梁紅英和豆花大嫂走出樓梯,進入二樓時,被眼前的天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迎面而來便是一陣淡淡的花香,一左一右的高架子上放着兩盆迎風吐蕊的蘭花,,數尺見方的寬廣堂屋内以此擺放着整潔如新的茶幾,茶幾的旁邊是一個櫃子,裡面擺放着琳琅滿目的高矮罐子,上面依次貼着小李麻糖,王婆婆香酥茶香栗子糕等紅紙黑字,大阿福不好意思的朝他們笑了笑,可見她平時也是一個貪嘴的。堂屋的中間是一張用來吃飯的紅木八仙桌,桌下擺着四個嶄新的杌子,靠近窗邊則是一個用木欄圈出來的小天地,地上鋪着松軟的羊褥子,裡面放着‘摩诃樂’、撥浪鼓等各種小孩子玩耍的小玩意,平兒和虎頭孩子早已急不可耐的想進去玩耍一番,大阿福不失時機的接了一句:“這是按照吳大人的要求準備的,我開始還好奇在堂屋裡弄這麼個東西不倫不類的,現在嘛,呵呵。”
梁紅英故意扭過頭去盯兩旁粉飾得雪白的牆壁上挂着的一些好看的花鳥字畫,隻是内心卻再也無法平複了。
“家裡還缺什麼和阿嫂說,這裡有點錢,暫時把這裡經營起來,我最近又有了幾個好的點子,保證你們的生意紅紅火火的,改天再詳談。”
“吳大人,隻是這錢...”豆花大嫂犯難的說道,這房子包括房子裡的一切所花費的銀錢,已經是她不能想像出來的了,這裡的優渥條件和她們以前的茅草房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一筆歸一筆,住在人家的地方,心裡總會有些不自在,盡管梁紅英已經成了對方的紅顔知己,隻是自己這個外人又算啥?為了将來能說得上話,或者說到底決定住不住在這裡,他們必須得探一探對方的口風或者對方這麼做的真正目的。
“我們是合夥人,這是你們應得的。”
豆花大嫂和林紅英聽到吳永麟的這句話的時候,内心的那塊大石一下子落了下來,這樣一說,她們心裡都能過得去了,提前住上這麼好的房子,一廂有梁紅英的原因,一廂隻要她們賣力的經營這件鋪子,欠吳永麟的錢遲早能還得清,窮人不是能力不夠,而是缺少領路的人和機會,在這位父母官頂囊相助的大好契機下,何愁鋪子不能紅火起來?發覺吳永麟轉身要離開,一直默默不語的梁紅英開口說了一句:“留下來吃頓飯吧。”
“就是,吳大人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一頓飯總歸要吃的。”
“不了,等你們把鋪子收拾好了,開張的那一天我再來。”
吳永麟說完,和大阿福一前一後的離開了,豆花大嫂此時卻過去挽着梁紅英的胳膊,玩味的笑道:“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嫂子一聲,還好這位大人識相,要不然我們可被他白占了便宜。”
“嫂子,瞧你想到哪裡去了?”
“這是可是對方親口承認的。”
“他說的話你也能信?”
“你們兩個之間真的沒發生什麼?”
梁紅英害羞的點了點頭,哪知豆花大嫂突然怅然若失的說道:“我妹妹被人口頭上占了便宜可不行,這公道也得讨回來,隻是我們小門小戶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要不我改天單獨給你們置一桌酒席讓你們将錯就錯?”
“嫂子...”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入夜時分,躺在松軟舒服的床上,看着旁邊的平兒一臉滿足的睡去,梁紅英感覺這一切仿佛在夢裡一般,她覺得如果這個夢如果永遠不會醒該有多好。和吳永麟的相遇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的在浮現,她試圖想去抓住什麼,卻總覺得有氣無力,這一夜,渾身血淋淋的爹,五叔,義父,義母走馬觀花似的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發覺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礬樓’裡等待消息的念奴嬌,聽說秦三山這些年暗中培植的一批好手一個都沒回來時,她幾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凡哥,我真後悔沒聽你的話,秦三山這會估計吞了我的心都有了。”
“你殺死‘房屋牙行’那些人,栽贓給那個賣豆花的女人,不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嗎?”
“我心裡那口氣咽不下,憑什麼本該屬于我念奴嬌的東西,非得要讓給别人,偏偏對方還是一個奇醜的女人,我當時後悔沒殺了她。”
“嬌嬌,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這會犯了糊塗,你不覺得那個女人對吳檗是另有所圖?”
“你的意思是?”念奴嬌突然恍然大悟,一個賣豆花的嫠婦,怎麼會懂得放迷煙這些江湖上的旁門左道,被旁邊的陳凡這麼一點,她立馬笑顔如花,既然屬于同一陣營上的人,她肯定不會介意在上面添油加醋一把,讓這出戲變得越來越好看......
在義莊沒有一絲遺憾的送走幾個生死兄弟後,座山雕總算又見到了吳永麟這位大恩人。
“大哥,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座山雕這幾日也考慮了很久,承了吳永麟這麼大的情,這山匪是不能再當了,隻是幾個兄弟的遺孀兒女,還有自己的親人還在山裡面,無論如何,他總得回去料理一下這些後事,當着吳永麟的面,他最後坦誠的把打算說了出來:“大人,我想回一趟山裡,家裡還有不少人,必須得把他們接出來。”
“不急。”
“大人...”座山雕一下子變得焦急起來,老八臨死之前的那番話,似乎山裡的剩下的那些人準備圖謀不軌,萬一晚回去一會,恐怕這些遺腹子和自己的親人會命不保夕。
“他們接出來總得有個住的地方,我先帶你去你們今後長住下來的地方瞧瞧,你覺得滿意了,我們再談你回去的事情。”
吳永麟也看出了座山雕的坐立不安,還好他早已提前準備好了一切,一輛馬車很快載着他們往成都府的東門行去,一路上,座山雕驚奇于周圍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條平整寬廣的青石闆路略見雛形,原本一路上的墳包也盡數被移去,這裡哪裡還有他心目中的原來墳場的那般荒涼模樣,再繼續往前走了一截填平的土路,他們原本晚上交易的那處‘鬼市’的周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鋪上了一條交叉的青石闆路,石闆路的周邊立起了一處處還沒完工的房子,忙碌的工匠穿梭在裡面,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再往遠一點瞧,四下裡搭起了一間間用來瞭望的寨樓,一個個神情肅穆的兵勇挺括着寬廣的兇膛,手中捏着泛着青光的鋒利武器在上面履行着自己的職責,有一隊和那日在桑林中見到差不多裝備的騎兵,不停的在周邊巡視着。
“大人,這是?”
“你覺得你和你帶出的那些人今後住在這裡好不好?”
“好是好,隻不過...”座山雕憑借這些年的閱曆,自然看出了這裡面的門道,隻是對方開的條件太過于優厚了,他一時間不敢相信。
“當然,我也是有條件的。”
座山雕皺了皺眉,想起以後帶出來的自己人有了一個合法的身份,一份正當的職業,哪怕讓自己去送命,這又算得上什麼,他凜然的說道:“大人不妨直說,隻要大人願意安頓我帶出來的這批婦孺和老人,一切條件我都答應。”
“為兄言重了,放心吧,這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單獨回去。”
吳永麟話音剛落,往周邊一揮手,一批和草莽漢子打扮得一般無二,手裡提着大刀,背着弓箭的漢子整整齊齊的站到了座山雕的身後,澹台玉瓶被殷冷霜、月靈兒纏着每天‘血戰到底’後,出于對吳永麟安全的考慮,這些日子都是張虎,羅平陽跟在他身邊,此時兩人聽說和座山雕要帶一隊人馬去山裡大幹一場,早已亟不可待,自然是請纓出擊,唐屾自然也不想放過這麼好的一次機會,他原本對綠林的切口就熟,座山雕有了他的加入,更加是如虎添翼。看着這些古劍藏鋒,如熊罴一般的巨擘大漢一個個将成為自己此行的幫手時,原本不太自信的座山雕瞬間像換了個人似的,滿臉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喜悅,帶着這樣一批人回去,何愁大事不成。
“你們此去必須得無條件聽候山雕兄的調遣,回來如有聽說違抗的,軍法處置。”
“軍令如山,吼吼吼。”一陣氣壯山河的吼聲在草市裡響了起來,惹得周圍的工匠一個個好奇的停下手中的活往這邊觀望。
“山雕兄,你這次除了将人接回來,也替我到周圍的寨子裡傳個消息,說隻要他們願意放下屠刀,我的草市将既往不咎,願意接納他們,并給他們一個合法的身份,在這裡安家立業,重新開始;實在不願意來的,我也不勉強,他們同樣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來這裡交換各種他們需要的東西,隻不過草市有草市的規矩,這裡将實行一府兩制,為了保證公平性,售賣貨物該交的稅還得交,至于交換貨物的價格,官府一概不幹涉,并會保證你們應得的利益。同樣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隻要他們敢把綠林裡的那些壞習氣帶到這裡,比如殺人,偷竊,禍害女人,即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他找出來,在草市裡砍頭示衆。”
座山雕聽得是冷汗淋漓,相比較過去偷偷摸摸見不得光像一隻過街老鼠,吳永麟的這些話完全深入到了他的内心,這次回去他心裡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