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在擴軍!心裡有鬼的人自是内心惶惶,坐立難安,而實際上張寶隻不過是趁着朝廷此時無暇顧及他的工夫做好兵力的重新部署。畢竟在平定王慶、田虎期間又招攬了一些人,需要給這些人安排位置,同時有了安東大都護這個新身份,跟随自己的人也該有個相應的新身份。
以張家目前的财力,别說二十萬人馬,就是三十萬,四十萬人馬,張家同樣也養得起。養兵所需無非就是錢糧,張寶是家裡有礦的人,強大的海軍保證了張家在海外的霸權,南洋那些土著隻需要付出極少的代價,便足以驅使他們主動擔任張家的苦力去挖礦,一個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的民族,哪裡曉得金銀銅等有色金屬的價值。
錢财好解決,張家需要付出的也無非就是一點麻布所織的衣物或是吃飯時需要用到的調料,至于陶罐土碗這類“高檔貨”,土著就不要奢想了。至于糧食,早在去年末随着張鐵塔的回歸,這個問題也已經得到了解決。
張寶來自後世,自然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大。而在三年前,張寶的發小,也是結拜大哥張鐵塔的率領下,十艘萬料大船沿海岸線北上,經後世的白令海峽抵達阿拉斯加,踏上了美洲大陸,将需要等到17世紀才會被歐洲傳教士帶到中國的土豆、玉米、番薯等高産農作物提前帶到了中國。
雖然在這一來一回的過程中損失了一半船隻,但張寶卻覺得這個代價付出的十分值得。民以食為天,隻有吃飽了飯,正常人才會考慮其他。張寶已經預感到自己無法阻止金兵南下這一曆史事件的重演,自保是沒問題,但想要挽救大宋卻有些難度。因為張寶不僅需要抵抗金兵,還要防備大宋在背後捅刀子,而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張寶自然不太願意幹。
兵禍過後必是流民四起,此時可不是後世五十六個民族一家親,無論是遼國契丹人還是金國女真人,又或是西夏黨項人,這些民族跟漢族可都不是一條心。金兵劫掠過後,失去一切積蓄的漢人百姓衣食無着,張寶也隻有那時出手才沒有後顧之憂,順便也能拉攏一下民心。
在戰亂時期,糧食才是硬通貨,隻有擁有可以喂飽人的能力,才能獲得他人的擁護。張寶先前之所以答應庇護杭州城内的那些世家,也是想要借此獲得那些世家的部分土地,從而種植推廣張鐵塔曆經千辛萬苦才帶回來的各種農作物。當然除了杭州外,朔州、高麗以及由張家控制的海外基地才是張家種植的主要地點。杭州隻是一個試點,同時也是張家進行推廣這些新型農作物的窗口。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老百姓在一開始是很少有主動去嘗試種植新作物的,因為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關系到自家老小一年的口糧,老百姓輕易不敢冒險。而通過新作物的大豐收,則比任何宣傳都要來得有用。
朝廷并不知道張寶的良苦用心,而張寶也懶得跟一心想要算計自己的朝廷廢話。過去張寶還心存幻想,想着協助朝廷抵禦外辱,但現在他已經死心了,求人不如靠己,自己單幹得了,至少不必在對外時還要擔心背後被人捅刀子。
但朝廷并不知道張寶的心思,在發現張寶的安東軍有兵馬調動以後,頓時變得提心吊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而朝廷恰好就是幹了虧心事的,心虛之下張寶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解讀成報複的前奏。
如今朝廷的主力大多還在江南,一旦張寶真的集結重兵對付朝廷,足夠朝廷喝上一壺。為了安撫張寶,至少也要拖延一段時間,朝廷一面下旨催促西軍童貫以及皇衛軍王煥盡快平定方臘,一面派出安撫使趕往登州安東大都護府。
而等黃經臣馬不停蹄趕到登州的時候,才發現此時的登州除了他之外,竟然還有遼國、西夏以及金國的使者。
張寶要通敵?黃經臣被驚出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張寶應該不是那種人。雖然現如今有不少人将張寶視為國賊,是大奸大惡,十惡不赦的人。但多次與張寶接觸的黃經臣卻相信自己的眼光,并不認為張寶是那種為了自身利益便會出賣國家民族利益的小人。而在面見了張寶以後,黃經臣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黃中官,怎麼有空來我這裡?難道是在宮裡待不下去了?”張寶笑着問黃經臣道。黃經臣也笑了,搖頭答道:“有勞張安東挂念,老奴如今雖年老體衰,但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官家也不是個薄情之人,還容得下老奴。”
“那你來此何事?”張寶又問道。
“這就要問張安東了,怎麼好端端的調動人馬?張安東可知你這一動讓許多人寝食難安啊。”黃經臣答道。
“呵呵……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心裡要是沒鬼,自然也就不會寝食難安。”張寶聞言笑道。
“那張安東此番調動人馬是真的要有所行動?”
“那倒不是。我如今不是安東大都護了嘛,所以想将手頭的人馬進行一次整合。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趁着現在做一次統一整合,将來調動起來也方便一些。”
張寶的解釋,黃經臣自己倒是信了,至于朝廷裡的人是否相信,那也隻有天曉得。不過黃經臣也明白,不管朝廷裡的那些人信不信,張寶會給的解釋也就是剛才他對自己所說的。完成了任務的黃經臣轉而問起了張寶另一件事。
“張安東,此次老奴前來登州還看到了遼人,西夏人還有金人,不知他們來此有何貴幹?”
“哦,你就算不問,這事我也準備跟你說。回頭你在登州多留幾天,到時帶着那些人一起回汴梁。”
“那他們到此究竟是為了何事?”
“還能有什麼事?結盟呗。”張寶随口答道:“朝廷裡的人不關心大宋以外的情況,如今金遼激戰正酣,無論是金國還是遼國,誰争取到了宋國的幫助,誰就能獲得戰争的勝利。至于西夏則是想要觀望,好決定自身的立場。”
“那張安東覺得應該與誰結盟比較合适?”黃經臣問道。
“結盟?”張寶聞言不由一笑,“黃中官,你莫怪我說話不留情面,就大宋現如今的情況,有工夫去摻和别人家的事嗎?”
張寶這話說的雖然不中聽,但卻也是實情。如今的大宋,自己還有一腦門子官司沒有處理完,哪有閑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閑事。但黃經臣知道,朝廷裡的大部分人恐怕不會跟張寶想的一樣。
“張安東,若是朝廷非要摻和這件事呢?”
“非要摻和?那要我說啊,最好是跟遼國結盟。遼國雖跟咱們也打打停停的過了百餘年,但與金國相比,那還算是比較講理的。不過依我之見,朝廷跟金國結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為什麼?”
“幽雲之地呗。遼國不可能拿出幽雲十六州作為與宋國結盟的籌碼,但金國卻可以承諾在事成後将幽雲十六州交給大宋。這幽雲十六州一直便是大宋的心頭病,金國隻要以幽雲十六州為餌,大宋就會上鈎。”
“難道張安東不願看到幽雲十六州重歸大宋?”
“幽雲十六州是中原屏障,能夠拿回來自然是最好。可問題是宋國有能力保住幽雲十六州嗎?别看此時遼國在與金國的戰事中落了下風,但要對付宋國的軍隊,卻也并不是什麼難事。日後即便依靠金國拿到了幽雲十六州,可宋國能拿得穩嗎?如今是有遼國的存在,金國才對宋國客氣,一旦沒了遼國的掣肘,你以為金國會繼續跟宋國客氣?聯遼抗金那是坐山觀虎鬥,而聯金抗遼,則是驅狼遇虎。可惜啊,此話是出自我口,所以我估計朝廷不會采納我的意見。”說到最後,張寶頗有些遺憾的聳聳肩。
“……張安東,你要相信朝廷……”
“拉倒吧。黃中官,我拿你不當外人,所以有些場面話我也就不跟你說。朝廷現在不對我動手,那隻不過是還沒準備好而已,而我也不想挑起内鬥最終卻便宜了外人。這麼說吧,朝廷最後若是決定聯金抗遼,那請恕我安東大都護府袖手旁觀,不趟這渾水。”
張寶已經把話說得如此直白,黃經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人家早已看透了朝廷的心思,朝廷還想要暗中搞小動作,那其實也就跟小醜行徑沒什麼區别。不過黃經臣最後還是多嘴問了一句:“張安東,朝廷真的不能跟金國結盟?”
“實力,才是決定結盟的先決條件。朝廷想要跟金國結盟,那首先得有一支可以在與金國翻臉後能夠抵禦金兵南下的軍隊,可如今的大宋……”張寶說到這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而黃經臣倒是也能理解張寶想要說什麼。
過去大宋朝廷上下一緻認為西軍最強,可算是當世排得上号的一支強軍,但自打武勝軍建立以後,西軍的風頭就被武勝軍給搶走了。西軍聯合皇衛軍、鹽山軍一同對付方臘軍,直到如今還沒完成任務。而獨自負責平定田虎的武勝軍,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安東軍,同為三大寇之一的田虎,也早被送到汴梁菜市口開刀問斬。
這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現如今大宋可稱為強軍的便是安東軍,隻不過朝廷一念之差,導緻張寶離心,本可以作為依仗的安東軍也成了讓人寝食難安的存在。黃經臣沒有問張寶有關安東軍的事情,他知道現在朝廷跟張寶互不信任,張寶不可能将自家的底細告訴外人。在拜見過趙玉盤與趙福金二位帝姬後,黃經臣便回到驿館,等待與金遼使者一同返回汴梁的時候到來。當然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内,黃經臣也早早打發人将自己的所見所聞彙報了朝廷。
黃經臣留了個心眼,在彙報朝廷的時候并沒有提起自己與張寶讨論大宋該與誰結盟的問題,他也想要看看朝廷是否會如張寶所說的那樣做出選擇。而朝廷的回複也很迅速,在黃經臣抵達登州的第六天,朝廷新的任命以及負責接待金遼使節的官員便到了登州。
對于朝廷的新任命,黃經臣心裡那是忍不住的罵娘,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玩意出的主意,竟然建議朝廷讓自己擔任安東軍的監軍,這安東軍的監軍是人能幹的活嗎?宗澤、李綱、陳東前車之鑒啊,黃經臣捧着聖旨就如同捧着一塊燙手的山芋。
“黃中官,莫怕,以你與張安東的交情,他應該不會為難于你的。”擔任負責接待金遼使節的張叔夜見狀安慰黃經臣道。
“……張大人,你可知是何人提議由老奴出任安東軍監軍一職?”黃經臣問道。
“呃……”張叔夜一愣,看樣子他知道是誰。
“張大人,上命所差,概不由己。如今聖旨已下,老奴也隻能遵從。隻是老奴想要死個明白,還望張大人莫要替人隐瞞。”黃經臣見狀趕忙懇求道。
“……是二皇子的建議。”張叔夜沉默片刻,告訴了黃經臣答案。
黃經臣聽後不由苦笑一聲,他的确是做夢也沒想到推薦自己的人竟然是二皇子趙柽,他原本還以為是楊戬或是梁師成欲置自己于死地,卻沒想到這回對自己下黑手的竟然是自己要效忠的對象。
在皇宮裡的人都有靠山,沒靠山的人壓根就混不下去。而黃經臣的靠山便是當今皇後鄭氏。二皇子趙柽是鄭氏所出,黃經臣對趙柽自然也就是忠心耿耿,并且真心期望趙柽在将來可以繼承皇位,自己也好跟着雞犬升天。不過沒想到還沒等到他盼望的雞犬升天的那一天到來,他自己就要先升天了,而且還是自己真心相待的主子親手将他送上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