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賤,在沒吃虧之前,大多數人都不肯聽人勸。隻有吃了虧,知道了厲害,才會放下架子聽人良言。張寶此時兵力不如田虎,而田虎自起事以來便沒有遇到大的挫折,朝廷的清剿又屢屢失利,這就導緻田虎内部的驕橫之氣日益滋長。
不給田虎一個深刻的教訓,田虎身邊的那些人就不會頭腦清醒過來。張寶此時要做的,便是打掉田虎的“威風”,好方便後續的“招安計劃”可以順利開展。
有了王慶這個先例,招安田虎所受到的阻力自然也就小了許多。三大寇裡除了方臘外,像田虎、王慶其實都是有被招安的可能。王慶走了童貫的門路,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朝廷的官軍,而田虎,即便不能招安田虎,田虎手下的那些人裡還是有不少的可争取對象。
無論是田虎還是王慶,手底下的人大多都是占山為王的強人,而這類人裡像馬勥、馬勁那種有原則有底線的強人并不占多數,大多數人還是見利忘義的。王慶能夠順利說服手下人接受被朝廷招安這一事,還要感謝張寶替他解決了内部反對招安最是堅決的李助等人。
如今張寶已經得到官家趙佶允許他便宜行事的旨意,而在開始招安計劃之前,張寶需要先讓田虎軍上下的“頭腦冷靜一下”。
鮮血是可以使人頭腦冷靜的良藥,雖說張寶如今手頭隻有近四萬的兵,但對上田虎軍的九萬烏合之衆,張寶還是有取勝的信心。
打仗不是打群架!人數的多寡隻是決定勝負的一個因素,隻要戰術得法,人數多的未必就一定能赢人數少。武勝軍雖少,但除了李懹、謝甯所率的一萬人還屬于新兵,但其餘人大多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對上隻在大宋境内欺負欺負大宋官軍的田虎軍那是隻強不弱。
當董澄率領九萬人馬殺到晉城城外的時候,武勝軍并未如董澄所想的那樣緊閉城門堅守不出,反而是出城在城下列陣擺出一副迎戰的架勢。
九萬人擺出一字長蛇陣那是很長很長,張寶親自帶隊出城的一萬五千人那是沒法比。可要論到兵員素質,那還是人數占少數的武勝軍更勝一籌。武勝軍并未因面對人數衆多的田虎軍而自亂陣腳,反倒被激起了強烈的鬥志。
依照慣例,兩軍對陣先是鬥将,沒有了孫安、卞祥這種萬人敵助陣,田虎軍的董澄雖也不是弱者,但身為一軍主帥,總不能現在就親自上陣,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還真沒有人能是栾廷玉、鄧元覺這兩大高手的對手。不過今日兩軍陣前最威風的倒不是栾、鄧二人,而是張寶的結拜五弟狄雷,一對銅錘之下幾乎無一合之将,董澄一口氣派出十八員戰将,除了栾廷玉、鄧元覺二人解決了五個,剩下的十三個都被狄雷幹掉了。
董澄見狀自是勃然大怒,但他也沒傻到親自上陣,因為說實話,對上狄雷的那對錘,董澄也沒有絕對的自信能赢。眼見鬥将輸了個底掉,董澄隻得把希望寄托在接下來的總攻上。原本以為張寶會據城而守,卻沒想到張寶會出城迎戰,這機會很難得,至少野戰要比攻城戰要容易些,仗着人多,董澄打算使用人海戰術擊潰張寶的武勝軍。
随着令旗揮動,田虎軍各部相繼對武勝軍發起總攻,而張寶見狀也不慌亂,當即下令迎戰,親衛營左右兩側的鄧元覺與栾廷玉當即便各帶本部人馬迎上了田虎軍頭尾,張寶則親率中軍迎擊董澄本部人馬。
留守城頭的李懹、謝甯密切關注着城外的戰鬥,對于武勝軍的真實戰鬥力,二人早先心裡都有點沒底,即便歸降了張寶,心裡也認為自己所率的兵馬與武勝軍也查不到哪去,這次被安排守城,二人的心裡還有點不滿。但等此時見到城外的戰鬥,二人這才發現自己早先的估計大錯特錯,武勝軍此時所表現出的戰鬥力,遠非他二人所率兵馬可比。
進退有據,緊密配合,武勝軍雖然在人數上處于劣勢,但在與田虎軍的戰鬥中卻是占了上風,看着田虎軍各部被迎擊的武勝軍打的節節後退,李懹、謝甯也在心裡估算着自己所率人馬與武勝軍老卒的差距。張寶果然沒說錯,他們所帶領的一萬人,隻能算是新兵,暫時還打不了像眼下這種硬仗。
董澄此時暴跳如雷,九萬人打三萬人,不僅沒有占到上風,反倒被迎頭痛擊打的連連後退,難道想要占上風還得等到武勝軍殺累了不成?此時的董澄還不知道此時真正與他交手的武勝軍隻有一萬五千人,而等到埋伏多時的高寵、楊再興分别率部攻擊田虎軍兩側的時候,董澄不禁大驚失色。
長蛇陣的好處便是攻其首,中尾至;攻其尾,首中至;攻其中,首尾皆至。擺長蛇陣需要有足夠的人馬,董澄有九萬人,首中尾皆可布置三萬人,而武勝軍無論攻擊哪裡,都要承受九萬田虎軍的合擊。
但董澄沒想到武勝軍的戰鬥力會這麼強,僅憑一營人馬便遏制住了田虎軍一路人馬的攻擊。而當高寵、楊再興出現夥同鄧元覺、栾廷玉分别攻擊長蛇陣首尾的時候,董澄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張寶也沒給董澄思考的時間,當高寵、楊再興率部殺出後,張寶當即便命狄雷親率兩千鐵甲騎兵攻擊董澄所在的田虎軍中軍,同時命人通知城内的李懹、謝甯率部出城助戰。李懹、謝甯得了命令不由大喜,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們當然願意幹。
騎兵之所以能在冷兵器時代被稱為最難對付的兵種,除了高過其他兵種一大截的機動性外,還有一個緻勝的法寶便是騎兵奔跑起來後的勢不可擋,若是再加上重甲,幾乎就沒有可以擋住騎兵沖鋒的人。
若是事先有所準備,狄雷所率的兩千鐵甲騎兵還未見得就能突破田虎軍的防線。可問題是董澄抵達晉城後便仗着人多急不可耐的想要發起攻擊,事先針對騎兵壓根就沒有準備。當兩千身披堅甲的鐵騎發起沖鋒的時候,田虎軍的中軍防線可說是一觸即潰,瞬間就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頂住,給老子頂住!”董澄眼見兵卒在武勝軍騎兵的沖擊下四散而逃,不由急得大聲喝罵。隻是田虎軍的士卒要麼是草寇出身,要麼就是朝廷降兵,這些人打打順風仗還湊合,碰上武勝軍這種硬骨頭,那就原形畢露了。
先保住自家小命才是真的!沒人願意在此時還聽從董澄的号令,哪怕是董澄派出了督戰隊,依舊遏制不住田虎軍的潰敗,到最後連督戰隊都跟着一塊逃了。
“董帥,眼下事不可為,還是先退兵,等重整旗鼓以後再戰不遲。”薛時此刻勸說董澄道。
“……也好。”董澄雖不甘心失敗,可他同樣也清楚此時想要與武勝軍再戰不能的現實,沉默片刻後便同意了薛時的建議。而随着中軍後撤,原本還在與高寵、楊再興、鄧元覺、栾廷玉死磕的田虎軍首尾兩路人馬頓時便士氣大減,掉頭逃竄。
田虎軍九萬人馬,随同董澄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晉城城下與武勝軍大戰,而結果卻是叫不足四萬的武勝軍給殺得大敗,一路逃回了陵川縣,期間除了戰死俘虜的一萬餘田虎軍士卒外,從晉城到陵川縣這一路上,中途逃走脫離田虎軍的人數竟然高達兩萬餘人,是戰死被俘的一倍。而且更為嚴重的是,随同董澄逃回陵川縣的近六萬田虎軍,雖然在人數上還是占着優勢,但卻失去了與武勝軍對陣的勇氣,龜縮城中不肯交戰,仗着城中糧草充沛,田虎軍跟武勝軍玩起了據城死守的把戲。
張寶見狀也不強攻陵川縣,留下高寵、楊再興兩營人馬監視陵川縣賊軍動向,随後親自帶人開始收複失地,不出半月的光景,澤州除陵川、高平二地外,其餘地方皆被光複。當然也就在這時,田虎的援軍也通過了壺關,不日就會進入澤州,彙合困守陵川的董澄。
董澄在晉城城下大敗一場的消息引得人在太原的田虎很是惱火,不過惱火歸惱火,該幹的事情也不能耽擱,趁着此時朝廷官軍的主力多集中在清剿江南方臘的時候,田虎想要繼續擴張那就必須先解決掉武勝軍。
既然九萬人都不是武勝軍的對手,那就再派十萬人馬,就算是用人命來填,那也要幹掉武勝軍,為大晉國的發展掃清障礙。
田虎聚衆造反之初,手下兵馬不過數萬,這數萬人也多是占據三山五嶽的好漢,得了田虎的金銀珠寶,這才擁護田虎為主。而随着連續擊敗趙宋朝廷在各地的守軍,田虎的隊伍也在逐漸壯大,由當初單一的賊寇武裝變為了賊寇與朝廷降兵組成的混合武裝。而田虎本就不是個擅長經營的明主,仗着手下兵強馬壯割據一方,但對如何治理民生,田虎卻是一竅不通。不客氣的說,此時大晉國的财政,完全就是依靠搶劫二字。
早先還隻是搶劫民脂民膏,但随着晉城大敗,田虎軍開始搶人了,拉壯丁擴大隊伍,而那戰鬥力,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田虎軍的軍隊規模是又大了,由三十萬變成了五十萬,但戰鬥力卻還不如早先與武勝軍在晉城一戰時,得知田虎又派十萬大軍來援,張寶不僅沒有絲毫慌亂,反倒覺得距離自己開始招安計劃的日子逐漸逼近。
組織越大,期間需要協調的關系就越是複雜。往往許多聞名遠震的組織最終不是倒在對手的槍口下,而是被内部的紛争給拖累的走向滅亡。田虎勢大,看似不好對付,但其内部也因吸納了許多懷有不同目的的人而變得不再心齊。
沒起事之前,田虎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但随着麾下來自各路的英雄豪傑增多,原本對田虎馬首是瞻的人也開始有了自己的算計。名利二字,永遠是矛盾的根源,田虎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就怪不得他人生出二心。
如今的大晉國,既有早年追随田虎至今的人,也有迫于形勢無奈歸降田虎的朝廷降将,還有見到田虎勢大而歸附的強人,這三方勢力各自都有着各自的盤算。就比如這回田虎派來的十萬援軍,主帥邬梨那是田虎的國舅,副帥徐京、荊忠,則是朝廷降将,至于先鋒山士奇,則是見到田虎勢大而不得不選擇歸附的強人。
對于田虎派來的這十萬援軍,張寶并不認為能對自己構成多大的威脅,但為了自己的“招安大計”能夠順利進行,再給田虎一個深刻教訓卻是十分有必要的。隻有血的教訓,才會引人深思,也隻有血的教訓,才能讓人心生二意。
不讓田虎麾下那些人通過慘敗醒悟緊抱田虎大腿這條路行不通,他們就不會生出二心為自家的安全考慮退路。有了王慶這個榜樣,隻要張寶願意伸出橄榄枝,就會有人伸手去接。但若是不顯示出自身的實力,那在沒看清楚田虎外強中幹的現實前,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緊抱田虎大腿不做他想。
晉城大敗董澄九萬人馬,隻是張寶牛刀小試,而解決趕來支援董澄的十萬田虎軍,就是坐實田虎軍不堪一擊的事實。
擊潰為主要目的,殲滅則是次要目的。田虎雖然造反與朝廷分庭抗禮,但朝廷眼中的叛軍在張寶眼裡卻還是同族百姓,對“自己人”下狠手這種事張寶沒什麼興趣。張寶的目的是通過連續擊敗田虎軍動搖田虎内部的人心,從而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而不是為了朝廷的封賞拿“自己人”的人血來染紅自己的盔纓。
而相比起殲滅,擊潰明顯要更容易辦到。畢竟這十萬田虎軍多是由朝廷降兵以及臨時抓來的壯丁組成,打打順風仗還有可能。可一旦被動搖軍心混亂起來,那邬梨就算是當世名将也難以挽回敗勢,更何況邬梨還不算是什麼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