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很不想去相親，可是媽媽苦口婆心勸說，大概意思是你光把青春獻給祖國了，總也要考慮一下個人的終身大事。

　　我可是帶了一隻毛妹回來，楊俶雖然想這麼解釋，可少女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現在告訴老媽和李阿姨，說真的不用了，咱有對象了，還是個外國少女，你說她倆能信嘛。

　　老媽一臉為你好的表情：“看看人家李阿姨，多關心你，你可不能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應該的，應該的。”李阿姨紅光滿面。

　　“對了，你安排我們家楊俶和人家閨女約在哪兒見面？”楊母問。

　　“華東路的藍雅咖啡館。”

　　楊母記下位置，掏出小錢包，從裡面摸出四枚硬币，塞進楊俶手心：“午飯過後坐公交過去。”

　　不一會兒，楊父做飯完畢，李阿姨執意不肯留下吃飯，很客氣地回去了。

　　楊俶停到單元樓下鐵門響動，從窗戶探頭一看，隻見李阿姨矯健的身影快快走遠。

　　“媽，不是說她住咱們家隔壁嗎？”

　　“隔壁小區。”

　　“是你的同事？”

　　“當然不是，社區裡一起跳廣場舞認識的。”楊母淡定道。

　　吃過午飯，楊俶前往華東路，擠公交，賽硬币，鋼蹦兒嘩啦掉進投币箱，司機師傅踩下油門，公交車風馳電掣。

　　尤麗娅暫時是給弄丢了，不過這丫頭不必太擔心，隻有她欺負别人的份兒，别人怎麼都欺負不到她頭上，再怎麼說她背上還有兇器，就這麼在鬧市裡橫行無忌，論嚣張程度不亞于在浦東渡天劫。

　　小區的門衛那兒，楊俶留了個口信，告訴大叔要是有個外國人來問詢，可以讓她到華東路的咖啡館來找他。

　　雖然地處鬧市，但藍雅咖啡館仍然顯得安靜，這是棟兩層的小樓，底下是大廳，樓上有包廂，楊俶走進裡面，四下環顧。

　　與蘭州國際不同，咖啡館頗有逼格，且每個雙人或四人座之間用植物盆栽分開，很好地保護了私人空間，所以一時不見潘小姐的位置。

　　這時候一條微信發來，正是剛才李阿姨讓加的姑娘，短短幾個字：右手面落地大窗，最裡邊的座位。

　　楊俶真的想要相個親？當然沒這打算。

　　一來穿回現代時間苦短，隻有兩天，談個屁。

　　二來當村長娶毛妹才是正途，别家的姑娘就不考慮了。

　　此行過來，楊俶首先是要讓老媽滿意，親媽心情好，比什麼都重要；其次呢，和潘小姐打個招呼，算是走個過場，大家心知肚明，彼此說不合适就好。

　　窗邊的位置上果然坐着個明媚少女，她一頭秀發齊腰，身上是米黃色長外套，裁剪得體的小西褲翹着優雅的二郎腿，桌子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旅行雜志，左手上的Ipad開着某個軟件，右手邊是一杯熱氣騰騰的卡布奇諾咖啡。

　　發覺有人走近，這位可稱美女的潘小姐擡起頭，紅唇與杏色眼影相得益彰，錐子臉尖下巴，眼神直直打量過來，透着一股精明幹練。

　　“楊先生？”

　　“是我，你是潘小姐吧……你好你好。”對方伸出手，楊俶出于禮節，連忙握手，兩手手指稍微觸碰，立即分開，面對面坐下。

　　楊俶瞄了一眼那ipad屏幕，上面明明白白，正是知乎。

　　楊俶沒有兩萬的月薪，自然不敢上那平台與世界分享自己剛編的故事。

　　潘小姐極擅言談，她從地中海人文地貌到小戶型裝修，從殺與草之歌到人這一生為什麼要努力，侃侃道來，期間提及她所就職的公司，講到從畢業後跟了幾個老闆，從他們身上學到豐富的人生經驗，種種價值觀，聽得楊俶一愣一愣。

　　楊俶孤陋寡聞，哪來那麼多知識，和他講岩石解理倒是可以，人生哲理，這就太超綱了。

　　然後潘小姐又提及村上村樹的小說，普希金的詩詞，楊俶嗯嗯啊啊，叫了咖啡和兩盤甜品，裝作開心品嘗。

　　關于普希金，那真是令潘小姐唏噓不已，為紅顔決鬥而死，真可謂是一個浪漫多情的男子。

　　楊俶本來還在附和說啊，好詩呢，可一聽到這家夥決鬥失敗，頓時鋼鐵直男的本性就爆發了：“打輸了？好慘啊，這就是他不對了，平時不好好練習殺敵槍法，遇到真正的階級敵人，怎麼能打倒對手，奪取勝利果實呢。”

　　“可這不是重點啊，浪漫的本身在于他去做了這件事。”潘小姐反駁道。

　　“啊呸，人都死了，那女人還不是落到了情敵的手裡，縱使她與那什麼詩人百般相愛，最後還不是給别人生猴子去了。”楊俶灌了一口咖啡，咕咚一聲吞下，拍案擊節，豪邁評判。

　　潘小姐臉色微冷，但還是擠出一絲笑容，開始向楊俶詢問工作與家庭的狀況。

　　楊俶很坦白啊，車，沒有，買來我也沒機會開。

　　房，單位宿舍，大家上下鋪感情可好了。

　　月薪？這可怎麼算，保險什麼的都有，在小城市還算平均線？

　　簡介過後，潘小姐淡淡一笑，說是知道了，然後自報家門，她就職于拓宏科技，是國内有名的上市公司，經過短短兩年打拼，就做到了中層管理。

　　這位女強人手下一群驕兵悍将，要價值觀有價值觀，要狼性有狼性，更難能可貴的是，大家完全融入了公司文化，斷然不會有寫行代碼偷月餅的事兒出現。

　　“楊先生，那麼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要知道，你現在的工作似乎……不太穩定？”兩人介紹完畢，潘小姐終于開始最後的攤牌。

　　楊俶心知肚明，人家不滿意呗，感覺咱高攀不上呗，那就很完美了，我回家也好交差，不過這隐隐的鄙視眼神是鬧哪樣啊，我楊某人從不覺得這個職業弱了啊。

　　以後的打算，那還不簡單。

　　楊俶克制住了自己幫光榮的地質隊辯駁的沖動，耿直回答上一個問題：“我打算多圈點地，多造房子，還要學會騎馬，最後，我要娶個俄羅斯姑娘。”

　　潘小姐先是皺着眉頭想了會兒，然後輕笑道：“看不出楊先生還是有點幽默的。”

　　心中卻在想，不成熟的男人總喜歡把吹牛當成幽默，真是惡心。

　　楊俶還以為她認可了自己的目标，頓時來勁，自己真的有好多打算呐，比如在洛河上建造船塢，把帆船開進黃河，駛入黃海，再比如去南美洲把玉米帶回來，大幅增加糧食産量。

　　還有南亞的土著，是極好的勞動力。

　　最後，兩河流域，人類最早期的輝煌文明——蘇美爾，已然繁榮昌盛，自己到時候帶着重裝騎兵過去拜訪，說不定還能遇到吉爾加美什呢。

　　當然，征服地球探訪蘇美爾的理想，楊俶沒有說出來。

　　楊大首領此時可謂臉上有微笑，心裡有逼數，全然無視了對面端着咖啡的女士正在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你要買地，造房子，玩馬術？”

　　“嗯。”差不多該回去和親媽交差了。

　　“蕭哥，你來聽聽他說的。”潘小姐冷着臉，沖後面的一個位子揮手。

　　咦，怎麼還有熟人。

　　楊俶看到隔壁座位上有個男子合上銀色的水果筆記本，起身過來，自我介紹，正是潘小姐的上司，聽說她要來見個朋友，于是專程來當司機。

　　哈哈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啊，楊俶連忙熱情握手。

　　蕭哥全名蕭振謙，身材高大挺拔，西裝筆挺，臉上的胡子刮得鐵青，雖然已微微發福，但仍然能從他的眉眼中看出年輕時的英俊。

　　蕭哥坐下來就給楊俶算賬，說現在地皮漲價要多少，蓋房子要審批如何如何，另外玩馬術呢，按照他個人所見，隻有他的沙特的王室朋友才能有财力搞定，不知道楊俶有沒有考慮到這些問題。

　　楊俶說當然有啊，我剛前幾天捉了些馬兒。

　　“好了好了，我想我們都看出楊先生是個志存高遠的好青年了，今天時候也不早了，就到這裡結束吧。”潘小姐輕蔑瞥了楊俶一眼，然後叫服務員買單。

　　楊俶搶着付錢，可蕭哥不讓。

　　“小楊，你平時工作不容易，到處跑又幸苦，剛才還聽你說要娶個俄羅斯少女，這開銷一定不小，所以這杯咖啡，還是我來請吧。”

　　楊俶不付錢就沒法回家交代了啊，這會兒連忙按住蕭振謙：“不用了，哪能讓你出錢呢，我來我來。”

　　潘小姐雙手抱在兇前，拉住蕭哥：“沒事，楊先生人很不錯，我想我們以後還有交流的機會，他請就他請吧。”

　　交流就不用了，楊俶摸向褲兜裡的手機。

　　不對，我手機呢。

　　壞了，一定是剛才上公交時摸硬币，一齊帶出來了，不是掉在站台，就是落在了公交上。

　　手機沒了，怎麼付賬。

　　楊俶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理性分析，目前最簡便的方法就是讓潘小姐或者她上司先付錢，自己回頭轉賬，可剛剛在大庭廣衆之下，服務員拿着賬單的面前一番争搶，拿下了付賬權，轉眼又要變卦，這得多膈應啊。

　　潘小姐一看楊俶臉色，大概就猜出發生了什麼，可她打定主意要看好戲，隻是一言不發。

　　蕭哥用渾厚低沉的嗓音和服務生解釋道：“楊先生可是玩得起馬術的人，他付賬的方式可能有點多，讓他想會兒用什麼支付方式。”

　　啊呸，這倆狗男女存心耍我呢，楊俶心中明白，可想來想去，竟然沒有破局的辦法，頓時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錢是小事，咱老楊家的面子不能丢啊對吧。

　　服務生正要催促，大廳中好些客人也都關注這邊，楊俶正要放棄，準備說我手機丢了，又沒帶現金，這回實在不好意思，卻看到咖啡館的大門被咣啷推開，一雙棕色的高筒靴邁了進來，哒哒哒敲着大理石地面過來。

　　靴子的主人一襲黑色風衣，下擺随着灰絲大長腿的走動，露出裡邊的一部分短裙，尤麗娅不知從哪兒弄來這身行頭，她把淡金頭發紮成馬尾，在潘小姐與蕭哥，以及服務生還有衆顧客的注視下，走到楊俶面前，徑直摟住他，在他唇上輕輕一啄，然後把手中的東西塞給他。

　　江北外國人不多，現在出現了一個，還是個斯拉夫相貌的大美妞，大家能不盯着看嘛，可這少女……怎麼就跑到付不起賬的屌絲面前了呢，更令人憤慨的是，他們居然是一對？

　　楊俶仔細一看，正是自己方才丢掉的手機，上面多了幾道劃痕，大概是在地上摔的。

　　“你是怎麼找到的？”

　　毛妹神秘一笑，卻不解釋，示意楊俶結賬跟她走。

　　留下潘小姐一對男女和咖啡廳中衆人怔在當場，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