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夜。
月黑風高,萬籁俱寂。
一條人影,宛如鬼魅,遊走在陰府的黑暗之中。
沒有人能發現黑夜裡的鬼魅,但黑夜裡的鬼魅總能發現黑夜裡的人。
連狩王布置在宅子裡的幾個暗探,都被他發現和避開了,于是他嗤之以鼻:這些暗探是挺厲害,但跟本大爺比起來,還差得遠呢!如果陰九殺的本事跟這些暗探差不多,那可不夠看!
他很快潛到浮雲閣,無聲無息地躍上牆頭,無聲無息地落下,接着大刺刺地走進狩王的房間。
居然沒有呼吸聲?
是房間裡沒有人,還是房間裡的人内力太強,連他都聽不到對方的呼吸聲?
他走近床邊,露出微笑:還是有呼吸的,隻是很慢、很弱罷了。
所謂藝高人膽大,目标就在眼前,他可不會小心翼翼,束手束腳,而是直接拔刀,揮起一片剛猛霸道的刀風,以劈山裂海的氣勢砍下去。
莫說血肉之軀,就是石頭,也被被他這一刀砍成兩半。
叮!
沒有血肉之軀被劈開的聲音,隻有金屬激烈相撞的聲音。
黑暗中,除了他刀光隐隐,還有劍光隐隐。
他心中一凜,對方居然是如此高手!
招架他的這一劍,論反應、速度、力量、技巧、經驗,未必在他之下。
因為這份意外與驚訝,他更來勁了,眼裡迸出嗜血的興奮,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好久沒遇到這樣的高手了,非得大幹一場不可!
叮!咚!锵!當!呼呼――
黑暗中,沒有人說話,隻有兵器快速相擊的聲音,以及兵器砍在各種物體上的聲音,以及揮舞兵器時産生的風聲。
這些聲音快而短促,頻率高,可見打鬥之慘烈。
約莫半刻鐘後,一個聲音不鹹不淡,不高不低地道:“連橫?”
連橫雖然沒落下風,但久攻不下,心情很不好,聲音惡狠狠的:“陰九殺?”
狩王道:“可以停止了吧?”
連橫道:“還沒弄死你呢。”
狩王道:“你想與我兩敗俱傷,讓秋夜弦撿便宜?”
連橫:“……”
他最讨厭别人跟他說這句話了,隻要聽到這句話,他就沒法打下去了。
于是他後撤,收刀。
狩王揮到一半的劍立刻止住,收回,這樣的反應速度也很令連橫火大。
緊接着,燭光亮起,狩王一襲白袍,手提長劍,靜靜的站在燭邊,美如幽魂豔鬼。
連橫愛色,但不戀色,他見過形形色色的美女,早就對美人擁有了強大的免疫力,但面對初次見面的陰九殺,他還是驚異不小。
這個男人,還真是跟傳說中一樣,美得不正常啊。
狩王似乎對自己的美貌沒有自覺,對别人的驚豔與注視也沒有感覺。
面對連橫的死盯,他隻是淡淡的道:“請坐。”
連橫收回目光,重重地坐下來,雙手抱兇,翹二郎腿,自以為比陰九殺有男子氣概地哼了哼,傲慢地道:“你其實是女人吧?”
問男人這種問題,基本上都是刻意污辱。
狩王坐下,單手支腮,淡道:“夜深,本王病重,無力與你閑聊,請連兄有話快說。”
連橫磨了磨牙,繼續挑釁:“這可不是閑聊。你長得如此妖娆秀麗,連京城四美都要甘拜下風,如果你是女人,我們就可以使用美人計,讓你去勾引和暗殺秋夜弦,絕對效率省事。”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看陰九殺非常不順眼。
是,陰九殺沒有害過太子殿下,也沒有幫過秋夜弦,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讨厭陰九殺。
陰九殺手握重兵,如果他肯幫助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應該不會死,也應該能坐上龍椅。
相較之下,他覺得鳳女還像樣一些,至少鳳女有立場有幹勁,不像陰九殺這般沒血性。
如果有機會,他真的想将陰九殺踩到陰溝深處。
這時,聽到動靜的鳳驚華從門外走進來,一眼就見證了他幼稚的表現。
這樣的挑釁和污辱,對狩王來說,什麼都不是。
果然,狩王隻淡淡地說了四個字:“連兄高見。”
連橫的臉立刻黑了:“……”
媽的,讀書人就是這樣,罵人不帶髒字的。
鳳驚華忍住爆笑的沖動,走過來,先給兩個男人倒茶,而後坐下:“看來兩位已經認識,我就不介紹了。連大人,事情辦得如何?”
已經過了将近兩月,想來那筆銀子已經落入連橫的手裡。
連橫道:“本大爺出馬,自然是馬到成功,至于那筆錢,一共三十五萬兩,全是現銀。”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撕成三份,拍在桌面上:“我把錢藏在一個很隐秘的地方,沒有地圖根本找不到準确地點。這就是藏寶圖,僅此一份,我們每個人拿三分之一,隻有拼在一起才有用。如何?”
鳳驚華盯着他片刻後,随手拿起一張殘圖,看了數眼後收起來:“就這麼辦吧。”
連橫的腦子,真的一點都不差。
但是,他的話能信嗎?或者說,能信幾分?
狩王沒有說話,隻是随手拿起一張殘圖,看都沒看一眼,就夾進一本書裡。
連橫惡狠狠地盯着陰九殺,這麼重要的東西,這裝死鬼竟然放得這麼随意?而且瞄都不瞄一眼,看不起他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和辛辛苦苦畫出來的藏寶圖是吧?
安靜。
狩王見他們不說話,便開口了:“連兄若是說完了,我有一事相求。”
“我沒說完!”連橫立刻大叫,而後陰笑,“不過我是紳士,讓女先說。”
狩王道:“我要你挑四個人給我。要懂得觀顔察色,要懂得收買人心,要具備領導才能。”
連橫立刻警覺:“你要這樣的四個人幹什麼?”
他手下的人,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甚至千裡挑一的高手,這樣的高手如果還具備陰九殺所列的三個條件,那可是不得了的人才。
這樣的人才,就是軍隊裡也沒幾個,陰九殺居然一開口就要四個,詭異!太詭異了!
狩王道:“本王病重,陰府侍衛不足,準備補充一批護院,我要從新招的護院中挑選四名可靠的人才作為侍從。而後,我會帶這四名侍從加入禁軍,把他們培養成将領。”
他說得簡短,連橫卻聽得暗暗心驚。
“你想在禁軍中培植自己的勢力?”連橫問,“你在軍中應該有很多親信和心腹吧?何必多此一舉?”
一個已經成名多年的大将軍,還需要挑選新人,放進軍中培養?這并不常見。
狩王道:“我不能完全确定我身邊的人,誰被收買,誰沒有被收買。即使能确定,我也不能把任何人帶在身邊。如今,隻有你的人最可靠。”
連橫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陰九殺帶在身邊的人都是沒有被收買的,那麼,秋夜弦就能看出他可能已經識破了自己的陰謀,形勢對陰九殺不利。
如果陰九殺把背叛自己的人帶在身邊,無異于在身邊安裝炸彈,形勢同樣對他不利。
在這種處境下,陰九殺選擇誰都不帶,另外挑選新人進行培植。
而血月兵團中沒有背叛者――如果有,哪怕隻有一個,早就團滅。
陰九殺,很會想,也很會做。
連橫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問:“你如何确定你一定能進入禁軍?”
狩王回京之後也許會在禁軍任職的事情,秋夜弦與衆臣讨論過,但尚未成文下旨,屬于朝廷機密,連橫不知道很正常。
狩王道:“我想做的,就會做到。”
連橫不想反駁這種言論,那太累了。
于是他又問:“就算我給你四個這樣的人才,你就不怕他們出人頭地之後會陰你?”
他跟陰九殺現在是盟友,但不代表他們将來也是。
如果雙方日後翻臉,這幾個人說不定會反咬陰九殺。
陰九殺搞這種投資,是有風險的。
狩王道:“到時再解決。”
連橫又盯着他半晌後,笑:“你願意為我培養将才,我何樂而不為?”
這四人若能成将,當然會成為陰九殺的助力,但,更是屬于他連橫的勢力。
狩王道:“三日以後,陰府開始招收護院,你讓那四個人做好準備。”
連橫道:“放心,我挑的人一定包你滿意。”
鳳驚華擔心他大意,便道:“那四個人成為王爺的随從後,秋夜弦也許會查這四個人的底,你一定要洗清他們的來曆,絕對不能讓他們露出任何破綻。”
“你把我當傻瓜嗎?”連橫不滿的瞪她,“這種事情,你以為本大爺不知道?”
鳳驚華一臉抱歉:“我是女人,難免小心眼,還請連大人包涵。”
連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哼笑:“一個說自己是病人,一個說自己是女人,裝孫子呢?”
鳳驚華微笑:“糾正一下,我裝孫女。”
狩王對寒暄沒什麼興趣,又道:“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請連兄幫忙。”
連橫嘲弄:“不要動不動就說兄,我不是你的兇!話說,你根本就沒有兇吧?”
狩王道:“我要你派人暗中盯住禁軍所有的将領,确定他們都投靠了誰。我隻有一個要求,不能讓秋夜弦的人發現。”
“喂!”連橫拍桌子,“你在指揮本大爺嗎?你眼瞎了是不是,也不看看本大爺是什麼人,憑什麼聽你的!”
狩王道:“我要将禁軍拿在手裡。分清敵我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獨自回京,人手有限,這件事就靠連兄了。”
他“蘇醒”以後,就命令送他進京的親兵全部返回北疆。
現在,他除了幾十名暗探,沒有别的人手可用。
“将禁軍拿在手裡?”連橫抽氣,“你的野心夠大啊。”
狩王道:“比起除掉秋夜弦,這點野心算不了什麼。”
連橫道:“那狩軍呢?你又打算怎麼辦?”
狩王道:“狩軍本就是我的。”
連橫:“……”
他還能跟這種悶騷狂妄的家夥說什麼?
半晌,他才悻悻的道:“行。我自己會安排。”
在現階段,血月兵團能做的,确實隻有收集情報了。
狩王面露疲色:“我說完了。連兄若是無事,請回。”
“你他媽的又裝孫子……”連橫很想罵到太陽出來。
但随即想想,他今晚就是來會會陰九殺,看看陰九殺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值不值得合作,現在他已經達到目的了,還留在這裡何用?
而且,他實在很讨厭陰九殺那張死人臉,不如早點走比較好。
于是他起身就走。
走了幾步,他停下來,看向鳳驚華,邪笑:“他一定不能滿足你,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而後他自以為很帥的消失。
鳳驚華沒說話,随後也離開房間。
浮雲閣裡發生的這一切,隻有他們三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