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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新年伊始(1)

漢鼎 南海十四郎 5150 2024-01-31 01:14

  第575章新年伊始(1)

  賴冬焯關上了了門,把這福州古城中千年不變的海風關在門外.脫下他那件以紫絨為面作成的紫貂鬥篷,挂在他左手一個用紫檀木枝做成的衣架上,轉過身時,右手已拿起一個紫銅火鉗,把前面一個紫銅火盆裡終日不滅的爐火撥得更旺些。

  火盆旁就是一個上面鋪着紫貂皮毛的紫檀木椅,木椅旁紫檀木桌上的紫水晶瓶中,經常都滿盛着紫色的波斯葡萄酒。自從鷹揚軍海軍封鎖了福州港口以後,來自波斯的葡萄酒,完全斷絕了供應,價格是越來越貴了,甚至到了有價無市的地步。

  當然,這隻是相對于普通的有錢人而言。

  在賴冬焯後面的酒窖裡面,至少藏着五百瓶他精心收集的葡萄酒。

  隻要他願意,陳岩還可以将府上珍藏的葡萄酒,都給他送來。

  他隻要走兩步就可以坐下來,随手就可以倒出一杯酒。

  他喜歡紫色。

  他喜歡名馬佳人華衣美酒,喜歡享受。

  對每一件事他都非常講究挑剔,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精密計劃,絕不肯多浪費一分力氣,也不會有一點疏忽,就連這些生活上的細節都不例外。

  這就是賴冬焯。

  他能夠活到現在,也許就因為他是這麼樣一個人。

  賴冬焯坐下來,淺淺的啜了一口酒。

  精緻華美而溫暖的屋子、甘香甜美的酒,已經把他身體的寒氣完全驅除。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

  為了籌備今夜的大典,這兩天他已經把自己生活的規律完全搞亂了。

  他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任何一點錯誤,任何一點微小的錯誤,都可能會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大錯,那時不但他自己必将悔恨終生,他的主人也要受到連累,甚至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會因此而斷送。

  至少,他不能讓陳岩在這次慶典中被刺殺。

  否則,他就跟着完蛋了。

  喝完了第一杯酒時,賴冬焯已經把策劃今夜這次大典的前後經過從頭又想了一遍。

  他的酒一向喝得很慢,思想卻極快。

  本來,陳岩的這個慶典,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舉行的。

  盡管福建是個大山環繞的地方,外來的軍隊很難從陸地上突然殺到福州古城。

  所以,陳岩從來不怕鷹揚軍的暗算。

  這也是他敢在錢鏐投降以後,繼續對峙鷹揚軍的原因。

  可是,誰都知道,在錢鏐投降以後,劉鼎和鷹揚軍的眼睛,已經注意到這裡,注意到了福州古城。

  這種注意,絕對不是好事。

  在強迫錢鏐投降以後,鷹揚軍将會用更加簡單,更加直接的辦法,解決福建的問題。

  所謂更加簡單,更加直接的辦法,不包括鷹揚軍最擅長的軍事行動在内。

  有消息說,劉鼎對福建的問題,根本不怎麼關心,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關心。

  他全權交給了謀士朱有淚來處理。

  朱有淚是什麼人?

  他本來就是三教九流出身,是挂着進士頭銜的文人地痞。

  劉鼎想不到的手段,他想得到。

  劉鼎不好意思采用的手段,他可以不假思索的采用。

  劉鼎不會做的事情,他會做。

  比如說,刺殺。

  賴冬焯很清楚,福建之所以還沒有插上鷹揚軍的軍旗,乃是因為陳岩的堅持,而不是因為長樂軍。

  事實上,長樂軍從上到下,幾乎都願意早早投降鷹揚軍,然後回家抱老婆生孩子。

  那些因為港口被鷹揚軍封鎖,而無法開展海上貿易的商人,更是恨透了陳岩。

  若不是懾于賴冬焯和雄獅堂的暗殺手段,他們早就起來造反了。

  隻要陳岩死了,福建馬山就會宣布投降鷹揚軍。

  這是肯定的。

  這是必然的。

  這是毫無疑問的。

  這是不容置疑的。

  因此,保住陳岩的性命,對賴冬焯來說,是重中之重。

  沒有了陳岩,就沒有他們這些江湖人的生存。

  沒有了陳岩,賴冬焯和雄獅堂,也就不存在了。

  鷹揚軍對于江湖中人,向來都是不怎麼友好的,劉鼎的身邊,就沒有出身江湖的人。

  在鷹揚軍的戰鬥序列裡面,也沒有哪個出身江湖的人身居高位。

  賴冬焯要繼續過着富貴的生活,就要保住陳岩的命。

  否則,他隻好黯然敗退。

  他隐諱的建議,陳岩不要續弦,最多納納妾就好了。

  畢竟,你都是六十歲的人了,能趴在女人的身上堅持半盞茶的時間就差不多了,還這麼在乎儀式做什麼?

  可是陳岩不願意。

  他平生最鐘愛的一個女人叫程丹雪。

  程丹雪不但人美,舞姿更美。

  看過程丹雪跳舞的人,都被她美麗的舞姿迷住了。

  陳岩的确是被深深的迷戀了。

  賴冬焯卻在調查中得知,程丹雪原來是淮西軍修羅殿的人。

  淮西軍修羅殿,原來有六個非常出色的女子。

  老大蕭緻婉,原來的修羅殿一姐,後來的大齊國皇後,現在……鷹揚軍首席軍師艾飛雨的情人。

  老二就是這個程丹雪。

  老三梅香幽、老四宣白筠,就是當初秦宗權派來勾引鎮海節度使周寶的兩人,外号“媚靈狐”、“玄天姬”,神魂颠倒,媚惑衆生。在鷹揚軍攻占鎮海以後,她們兩個就下落不明,最後出現在福州古城。

  老五就是薛茗兒,在她的勾引下,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德湮不顧一切投靠了淮西軍,在中原大地掀起了一番血雨腥風。至于現在……好像整天和李思妍出雙入對,時不時在街頭賣藝。也有傳言說她已經成了劉鼎的女人,還懷孕産有一女,但是賴冬焯無法證實。

  老六就是黎霏嫣,陰差陽錯的落在了劉鼎的手中,跟劉鼎産有一子。

  “淮西軍修羅殿的人……”

  賴冬焯對着程丹雪的情報,大皺眉頭。

  他曾經勸說陳岩遠離程丹雪,遠離這個極具危險性的女子。

  可是陳岩不肯。

  他完全被程丹雪迷住了。

  尤其是當程丹雪的兩個姊妹,梅香幽和宣白筠,相繼來到福州古城的時候,陳岩更是完全堕入到了紅粉堆裡面。梅香幽和宣白筠,自然而然的,也成了陳岩的入幕之賓。今晚的慶典,陳岩不但要正式娶程丹雪為妻,還要納梅香幽和宣白筠兩女為妾。

  如此風流,的确是羨煞旁人。

  隻有賴冬焯是例外。

  他不但不羨煞,他還覺得相當的郁悶。

  賴冬焯相信,陳岩的這個慶典,絕對是出于梅香幽和宣白筠兩個狐狸精的魅惑,故意給鷹揚軍創造刺殺陳岩的機會。

  結果,陳岩上當了。

  人老了,特别愛惜生命,特别愛惜生活,尤其是有美人相伴的生活。

  陳岩也不例外。

  這一點賴冬焯也可以理解。

  他也是這樣的人。

  随着慶典時間的靠近,賴冬焯身邊的人都很擔心,這次慶典上,陳岩很難逃過鷹揚軍的刺殺。

  人多眼雜,很難防範突如其來的襲擊。

  現在鷹揚軍的勢力非常強大,願意讨好鷹揚軍的江湖中人,很多很多。

  讨好鷹揚軍最好的辦法,就是送上陳岩的人頭。

  所以,雄獅堂無法準确的判斷,到底哪些人有刺殺陳岩的可能。

  或許,每個人都有刺殺陳岩的可能。

  甚至是,雄獅堂裡面的某個人,都可能刺殺陳岩。

  隻要将陳岩的人頭送到鷹揚軍的手上,下輩子的榮華富貴,就不用操心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這都是一筆做得過的買賣。

  但是,賴冬焯的想法卻不一樣。

  他相信這一次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鷹揚軍都休想動陳岩一根毫發。

  他有把握。

  這一次大典是完全公開的,收到請柬的人固然可以登堂人室,做陳岩的佳賓,沒有收到請柬的人,也可到大廳外的院子裡來看看熱鬧。人越多,刺殺的機會越多,發生意外的機會當然也越多。隻要混亂發生,他立刻保護陳岩退縮,外面如何混亂,都和他賴冬焯無關。最好是那些人自相殘殺起來,同歸于盡,免得他出手。

  賴冬焯建立的雄獅堂,門下的弟子中,有很多都是身經百戰殺人無算的好手。

  江湖中待價而沽的刺客殺手中,能在重重警衛中殺人于瞬息間的也不知有多少。

  這些人今天晚上都可能會趕到這裡未,混入人群裡,等待刺殺陳岩的機會。

  在大典進行的過程中,這種機會當然不少。

  但是賴冬焯相信大典還是會順利完成,陳岩還是不會受到毫發之傷。

  因為他已經把每一種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都計算過,每一個有可能會刺殺陳岩的人,都己在他的嚴密監視下。

  賴冬焯對此有信心。

  是的,他有信心。

  “那個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沒有特别的動靜。”

  “盯死他!”

  “明白!”

  “他來自鷹揚軍的轄區,最有可能出手的就是他!”

  “明白!”

  “如果他有什麼異常,先下手為強!”

  “明白!”

  ……

  賴冬焯溫聲細語的吩咐自己的屬下。

  屬下的回答簡短而富有信心。

  這讓賴冬焯感覺到很滿意。

  他提到的那個人,是一個年輕人,大約隻有二十來歲。

  想起這個年輕人,賴冬焯覺得有點被毒蛇窺視的感覺。

  他想起了和自己副手李觀魚的對話。

  李觀魚不會武功,卻懂得看人。

  賴冬焯向來都相信李觀魚的判斷。

  “是個年輕人,穿一身粗布衫,帶着一口劍,住在一家最便宜的小客棧裡,每頓隻吃一碗用白菜煮的清湯面。”李觀魚說:“他已經來了三天,可是除了出來吃面的時候外,從來沒有出過房門。”

  “他把自己關在那幢除了臭蟲外,什麼部沒有的小屋子裡幹什麼?”

  “我不知道。”

  “他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

  “他學的是什麼劍法?劍法高不高?”

  “我不知道。”

  賴冬焯的瞳孔忽然收縮。

  他和李觀魚相交已有二十年,從貧窮困苦的泥淖中爬到今天的地位,沒有人比李觀魚更了解他,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李觀魚。

  他從未想到“不知道”這三個字也會從李觀魚嘴裡說出來。

  李觀魚如果要調查一個人,最多隻要用三、五個時辰,就可以把這個人的出身家世背景習慣嗜好武功門派,自何處來,往何處去,全部調查出來。做這一類的事,他不但極有經驗,而且有方法,很多種特别的方法。每一種都絕對有效。

  這些方法賴冬焯也知道。

  “他住的是便宜客棧,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白菜煮面。”賴冬焯思索着說道:“從這幾件事上,你至少已經應該看出來他絕不會是個很成功的人,出身一定也不太好。”

  “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李觀魚說:“這個少年卻是例外。”

  “為什麼?”

  “因為他的氣度。”李觀魚說:“我看見他的時候,他雖然是在一家擠滿了苦力車夫的小飯捕裡吃白菜煮面,可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卻好像是位新科狀元坐在太華殿裡吃瓊林宴,雖然隻穿着那件粗布衣裳,卻好像是件價值千金的貂裘。如果不是他的身軀不太顯眼,我甚至會懷疑,是劉鼎到達了福州古城。”

  “也許他是在故意裝腔作态。”

  “這種事是裝不出來的,隻有一個對自己絕對有信心的人才會有這種氣度。”李觀魚說:“我從未見過像他那麼有自信的人,而隻有武功非常高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自信。因為,他沒有掩蓋自己是從歙州過來的,是來自鷹揚軍的轄區。”

  賴冬焯眼睛裡發出了光,對這個少年也漸漸有興趣了。

  他從未見過李觀魚這麼樣看重一個人。

  賴冬焯忽然笑了:“看起來這位李先生倒真的是個怪人,如果他真是來殺我的,那麼今天晚上就很好玩了。鷹揚軍的人,敢明目張膽的來到福州古城,一定是非常人。”

  李觀魚并不覺得好玩。

  他愁眉苦臉的退了出去。

  “來吧!”

  賴冬焯舉起自己的雙手,用力的握緊了拳頭。

  當天晚上,福建觀察使衙門,正式舉行慶典。

  年過六旬的福建觀察使陳岩,正式迎娶年僅二十芳齡的程丹雪過門,陪嫁的則是梅香幽和宣白筠。

  看着三位嬌滴滴的新娘子,很多人都替陳岩擔心。

  他們擔心,興許不需要刺客,隻需要三位新娘子柔情似火,連番纏綿,明早陳岩就起不來了。

  甚至連賴冬焯都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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