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冰蝶(3)
“這家夥!撈到的東西還真不少!”
沈夢啧啧稱羨,他旁邊的匪徒卻在渾身發抖。
正在清點物資的時候,忽然有兩個戰士擡着一個巨大的籮筐到來,直接送到了劉鼎的面前,報告說道:“大人,這裡面有個女人。”
“女人?”
劉鼎疑惑的掀開籮筐一看,果然裡面是個女人,漆黑的頭發幾乎掩蓋了整個身軀。因為是背對着他們,看不到年紀,也看不到相貌,不過整體看起來非常小巧玲珑。秦邁、烏傑和沈夢都好奇的走過來,好奇的看着籮筐中的女人。難道孫大炮如此風流,居然舍不得這個女人,居然背着她千裡迢迢的翻山越嶺?做土匪做到他這個份上,也算是有特色了。
“怎麼回事?”
劉鼎自言自語的說道,伸手拍了拍女人的後背,發現沒有反應,于是幹脆将那個女人提出來,才發現這個女人其實不能算是女人,而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少女。這少女最多十四五歲,帶着明顯的稚氣,身體也幹瘦幹瘦的,兇脯和臀部都是平平,體重最多六十斤,唯獨臉龐還算俏麗。這少女被提出來以後,依然處于昏迷的狀态,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藥,身體軟綿綿的靠在劉鼎的懷裡。
沈夢詫異的說道:“孫大炮喜歡這樣的姑娘?倒是怪事!”
秦邁搖搖頭,表示以自己的思維能力,也很難理解。
烏傑皺眉說道:“這姑娘或許有些别的來路。”
這句話提醒了劉鼎,他指着剛才那個被秦邁踹了一腳的土匪,喝道:“你,過來!”
那個匪徒急忙爬過來,這時候,大家才看清楚,這家夥張德一副三角眼,尖嘴猴腮的,說有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任何一個清淮軍士兵看到他的模樣,一種相貌上的優越感都油然而生。他被秦邁踹了一腳以後,嘴角還在流血,但是臉上卻已經鼓起笑容,滿臉獻媚的樣子。
劉鼎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匪徒恭謹的說道:“小人孔乙己,嘿嘿,孔乙己。”
劉鼎說道:“孔乙己……你叫孔乙己?嗯,管你叫什麼!這姑娘是怎麼來的?”
那匪徒孔乙己媚笑着說道:“大人,這個姑娘是奇貨可居啊!您今兒是發達了!”
秦邁不耐煩地說道:“什麼奇貨可居!這姑娘到底是誰?”
孔乙己急忙說道:“各位大爺,千萬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且聽小人一一說來。這姑娘叫作馬冰蝶,是嶺南馬家的四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舒城,結果被我們老大……啊,結果被無恥的孫大炮請了回來。嶺南馬家名聞天下,财大氣粗,孫大炮肯定是想和嶺南馬家打好關系,隻是苦于一直沒有機會聯系,通過馬家四小姐這個渠道就暢通了。”
沈夢罵道:“什麼打好關系?綁架就是綁架!”
劉鼎說道:“嶺南馬家又是什麼來頭?”
孔乙己急忙說道:“那是嶺南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
沈夢呸了一口,冷冷的說道:“姓孔的,你說謊!不想活了是不是?嶺南豪富人家,哪裡有姓馬的?”
孔乙己微微一愣,一時間不敢接話。
沈夢冷冷的的說道:“嶺南道蔣宋孔陳,哪裡有姓馬的?想想你頭上的腦袋!敢騙我們!告訴你,老子當初也是幹這個的……很奇怪嗎?怎麼都看着我?”
孔乙己急忙說道:“是、是、是……小人記錯了,小人記錯了。那馬家在嶺南雖然不是豪富,但是家産殷實,卻也不在蔣宋孔陳等家族之下……”
劉鼎問道:“嶺南道馬家……都有些什麼人?”
孔乙己幾乎昏厥過去,結結巴巴的說道:“英雄,你連馬待封是誰也不知道嗎?”
沈夢往他頭上就是一拳頭,厲聲喝道:“你這個土匪,也跟我們老大說起文化來了?”
孔乙己被他一拳頭砸翻在地上,鼻孔裡面流着血,卻還強硬的說道:“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馬待封呢?你們怎麼能不知道馬待封呢?馬待封啊!馬待封啊!”
劉鼎扭頭朝沈夢說道:“馬待封很出名嗎?”
沈夢低聲說道:“玄宗時期最出名的能工巧匠,天下皆知,有指南車、記裡鼓、相風鳥等傳世。”
劉鼎點點頭,天下皆知,看來沈夢他們也是知道的了,唯獨自己不知道。
卻看到地上的孔乙己在搖頭晃腦的念道:“開元初修法駕,東海馬待封能窮伎巧,于是,指南車、記裡鼓、相風鳥等,待封皆改修,其巧逾于古。待封又為皇後造妝具,中立鏡台,台下兩層,皆有門戶。後将栉沐,啟鏡奁後,台下開門,有木婦人手執中栉至;後取已,木人即還。至于面脂妝粉,眉黛髻花,應所用物,皆木人執;繼至,取畢即還,門戶後閉。如是供給皆木人。後即妝罷,諸門皆閣,乃持去。其妝台金銀彩畫,木婦人衣服裝飾,窮極精妙焉。待封既造鹵簿,又為後帝造妝台,如是數年,敕但給其用,竟不拜官。待封恥之。又奏請造欹器、酒山撲滿等物,許之。皆以白銀造作。其酒山撲滿中,機關運動,或四面開定,以納風氣;風氣轉動,有陰陽向背,則使其外泉流吐納,以挹-杯斝;酒使出入,皆若自然,巧逾造化矣。既成奏之,即屬宮中有事,竟不召見。待封恨其數奇,于是變姓名,隐于西河-山中……”
秦邁不耐煩地就要繼續揍他,卻被劉鼎用眼色制止了。
孔乙己繼續在那裡搖頭晃腦,仿佛沉醉其中,絮絮叨叨的念道:“至開元末,待封從晉州來,自稱道者吳賜也,常絕粒矣。與崔邑令李勁造酒山撲滿、欹器等。酒山立于盤中,其盤徑四尺五寸,下有大龜承盤,機運皆在龜腹内。盤中立山,山高三尺,峰巒殊妙。盤以木為之,布漆其外;龜及山皆漆布脫空,彩畫其外。山中虛,受酒三鬥。繞山皆列酒池,池外複有山圍之。池中盡生荷,花及葉皆鍛鐵為之。花開葉舒,以代盤葉;設脯醢珍果佐酒之物于花葉中。山南半腹有龍,藏半身于山,開口吐酒。龍下大荷葉中,有杯承之;杯受四合,龍吐酒八分而止。當飲者即取之。飲酒若遲,山頂有重閣,閣門即開,有催酒人具衣冠執闆而出;于是歸盞于葉,龍複注之,酒使乃還,閣門即閉;如複遲者,使出如初,直至終宴,終無差失。山四面東西皆有龍吐酒,雖覆酒于池,池内有穴,潛引池中酒納于山中,比席闌終飲,池中酒亦無遺矣。欹器二,在酒山左右。龍注酒其中,虛則欹,中則平,滿則覆,則魯廟所謂“侑坐之器”也。君子以誡盈滿,孔子觀之以誡焉。杜頂造敬器不成,前史所載;若吳賜也,造之如常器耳。”
靜。
寂靜。
惟有山風吹拂。
劉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大一會兒才忽然說道:“完了?”
孔乙己茫然的說道:“完了。”
劉鼎說道:“你将綁架過程仔細道來。”
孔乙己不敢隐瞞,隻好将自己的所知全部傾倒出來。
事實上,孔乙己并不是職業的匪徒,至少在六天之前,他還不是匪徒,而是舒城内混吃混喝的老混混。說起來也有點可憐,孔乙己年輕的時候沒少念書,但是剛好遇到唐僖宗這樣的極品皇帝,科舉已經形成虛設,他既沒有雄厚的錢财鋪路,也沒有達官貴人作為自己的後台,任憑他多次進入考場,仍然落了個白丁,連秀才都不是。時間慢慢的過去,孔乙己也漸漸老了,又沒有錢讨老婆,隻好在街上招搖撞騙,冒充是達官貴人的親戚,偶爾有人上當受騙,他才能繼續活下去。
這一天,孔乙己聽說淮西軍要屠城,慌裡慌張之下,就跟着大群的舒城居民逃跑了,順便在路上賣他所謂的“平安符”,居然還給他弄到了幾百錢,不料前面一聲巨響,孫大炮就帶着匪徒們殺了出來,将逃跑的居民來了個大清洗,孔乙己靠着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總算撿了條小命,成了匪徒的一員。
孫大炮在舒城南邊的道路上做了兩天無本的買賣,賺的盆滿缽滿的,滿臉都是笑容,于是收隊回去大别山,結果半路上遇到一個小女孩,就是這個馬冰蝶。原本孫大炮也沒有怎麼在意,後來不知道咋的,居然被他認出了這個小女孩的身份。孔乙己也不知道孫大炮是怎麼辨認出馬冰蝶的,反正根據孫大炮的說法,隻要将這個小女孩抓到手,以後他們就衣食無憂了。
嶺南馬家是玄宗時期名聞天下的能工巧匠馬待封的後代,遷往嶺南以後,依然努力鑽研各種“奇技淫巧”,制造出無數非常精美的工藝品。嶺南道廣州是最大的對外開放口岸,每年到來這裡的外國商人不下二十萬,這些外國商人對于馬家制造的這些手工藝品,非常喜歡,經常花高價購買,馬家因此也累積了不少的财富,如果不是因為黃巢起義軍的沖擊,馬家極有可能成為嶺南第一富豪。當然,現在是沒有可能了,馬家的子孫在黃巢起義軍進入廣州的時候,已經被殺的七七八八了。
孔乙己豎起兩個手指,低聲的說道:“大人,這個小女孩至少價值兩百萬。”
劉鼎随意的點點頭,沈夢拖了孔乙己就走。孔乙己頓時驚恐的大叫起來,劉鼎揮揮手,沈夢才放開了他。劉鼎說道:“怎麼說,他也是個有文化的土匪,衙門那邊正好缺人,就讓他去當個寫布告的算了。嗯,其餘的人,就地處理吧!”
沈夢得令,朝後面揮揮手,殘餘的匪徒就被幹淨利索的處理掉了。
烏傑神色古怪的說道:“大人,這位馬姑娘……”
劉鼎看着他,一臉期待的神色。
烏傑頓時好像受驚的兔子,急忙跑開了。
誰願意接這個燙手的包袱啊?年齡又小,又沒有身材,還看得摸不得,真是麻煩!
所有被殺死的匪徒,全部被推到山澗裡面去,然後砍倒幾棵大樹,随便掩蓋了事。一行人收拾了戰利品,迅速下山。劉鼎抱着還在昏迷狀态中的馬冰蝶來到黎霏嫣面前,将小姑娘往她懷裡一放:“這個東西交給你了,好好保管。”
黎霏嫣低頭一看,皺眉說道:“你去哪裡弄來的娃娃?你怎麼有這個癖好?要不得!”
劉鼎撇嘴說道:“才不關我的事,是大别山的匪徒孫大炮綁架了她,剛好被我就了出來。她是嶺南馬家的四小姐,叫做馬冰蝶,你給他們帶個信息,叫他們派人來接她回去,免費的,不要錢!”
黎霏嫣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的背影,卻聽到懷裡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說道:“我要錢……”低頭一看,卻又發現她還處于昏迷中沒有清醒過來。她皺皺眉頭,隻好将她暫時收留了下來,正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又聽到馬冰蝶迷迷糊糊的在那裡冷笑,好像十分陰險毒辣的樣子,但是過去仔細一看,卻又沒有絲毫異常,饒是黎霏嫣聰敏過人,也不知道劉鼎抱回來一個什麼東西。
劉鼎在紅河灘重新整頓了一下隊伍,安排好潛伏在走馬崗的斥候以後,立刻率軍返回霍山縣。這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太陽已經被旁邊的高山所遮擋,整個紅河灘變得有些蒼茫,原本炎熱的沙灘,忽然變得清涼起來,甚至好像有陰風陣陣,有些迷信的戰士都深信,這是昨天交戰雙方的鬼魂在開始活動了。
“我要殺光你們……我要殺光你們……我要殺光你們……”昏迷中的馬冰蝶喃喃自語,黎霏嫣沒來由的覺得背後一陣涼意,急忙加快了步伐,拉緊了和劉鼎之間的距離,馬冰蝶卻已經平靜如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