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折戈的三叉戟(1)
“錢鏐目前到了什麼地方?”
“大人,義勝軍的前鋒已經過了長洲了。”
“丁從實哪裡如何?”
“他已經回到蘇州,正在組織防禦呢!”
“張郁呢?”
“他在拼命的攻打蘇州。”
指揮所裡面的氣氛有點沉悶,李怡禾的聲音也顯得有點怪怪的,機械的彙報着相關的情報。劉鼎坐在八仙桌的旁邊,一條腿搭到了桌子邊上,右手的食指無意識的輕敲桌面,眼睛看着牆壁上的地圖,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麼。艾飛雨靜靜的躲藏在角落裡,避過下午斜射的太陽,好像自己已經睡着了一般。
這是一場鷹揚軍沒有參與但是和鷹揚軍又脫不了關系的戰鬥,他們無法主動的指揮戰鬥,卻又要時時刻刻了解戰鬥的進展,免得因為别人的損失而造成鷹揚軍的被動。這樣的戰鬥自然是很無聊的,冬日的下午,陽光斜照,指揮所裡面顯得暖洋洋的,結果幾個人都明顯的出現了睡意。李怡禾在彙報情況的時候,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呵欠。
長洲在蘇州南部不到五十裡,錢鏐率領的義勝軍已經越過了長洲,随時都會出現蘇州的兩翼。張郁這時候攻打蘇州,顯然是不智的,極有可能遭遇全軍覆沒的命運,然而,張郁并不是劉鼎的麾下,劉鼎無法直接對其發布命令。而且,此時此刻的張郁,也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勸告。自從全家遇害以後,張郁就一直處于瘋狂的狀态,一心隻想着殺了丁從實為自己的家人報仇雪恨。
毫無疑問,張郁被丁從實深深的刺激了,他根本沒有想到丁從實居然下得了這般毒手,他下定決心,不殺死丁從實絕對不肯罷休,因此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帶兵圍攻蘇州。從理智上來講,現在不是和蘇州硬拼的時候,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然而,即使是在這個時刻,又有誰敢勸說張郁不要報仇?最起碼劉鼎做不到這一點。
事實上,在劉鼎的内心深處,還殘留有一份對張郁的歉疚。戰争雖然如此的殘酷,殺人與被殺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失敗者往往是抄家滅族的命運,可是,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加入,張郁的家人就不會蓦然遇難。盡管這樁慘案的罪魁禍首是丁從實,可是卻因為劉鼎引起,多少也得承擔一些道義上的責任。
眼睜睜的看着張郁被消滅在蘇州城下,這是不可能的,劉鼎無法作壁上觀。然而,鷹揚軍目前并沒有在蘇州城下和錢鏐援軍一決高下的實力,那裡距離鷹揚軍控制的地盤太遠了。收回去的拳頭才好大人,打出去的拳頭往往被人打,鷹揚軍必須積蓄足夠的力量,才能夠和董昌一決高下。可是,錢鏐出現在長洲,鷹揚軍不能不有所動作了。
最終,劉鼎下定決心,緩緩的說道:“我到前線去看看。”
艾飛雨似乎睡醒了,謹慎的說道:“大人小心。”
劉鼎點點頭,帶着鬼雨都很快來到前線。
蘇州城下已經成為一片鮮血的海洋,到處都是戰死者的屍體,斷裂的兵器,散落的旗幟。枯萎的原野上,完全被鮮血覆蓋了,濃郁的血腥味彌久不散,令人作嘔。因為天氣寒冷,地上流淌的鮮血很快就凝結了。那些沒有了主人的武器、盾牌、盔甲,都非常的寒冷。有人随手敲打了一塊盾牌,結果它居然好像粉末一樣的全部碎裂了。
張郁已經完全瘋狂,帶領部隊從常州一直追趕丁從實,一直追到蘇州城下,然後不間斷的對蘇州發動攻擊。他身先士卒,親自揮舞這長劍沖殺在最前面,雙眼都已經變成了赤紅色。沒有攻城武器,他們就用竹梯作為攻城武器。他麾下的鎮海軍大概是受到了主帥的刺激,同樣奮不顧身,悍不畏死,盡管人數遠遠不及蘇州的守軍,可是戰場依然十分的慘烈。
很少有這麼勇敢的鎮海軍,以前鷹揚軍遇到的鎮海軍,隻要傷亡超過三成,就會不由自主的後退,至于以劣勢兵力和敵人交鋒的情況,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充分說明,人的潛能其實是無限的,關鍵在于能不能激發出來,丁從實殺了張郁全家,正好激發了張郁的戰鬥力。丁從實完全是自找苦吃。從目前的戰況來看,張郁要攻下蘇州,是不太可能的,可是丁從實的部隊傷亡同樣很大,實力受到嚴重削弱的他,除了投靠董昌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出路了。
罡字營和忠字營在兩翼為張郁壓陣,卻沒有投入戰鬥。因為沒有攜帶足夠的攻城武器,蘇州攻城戰注定是沒有好結果的,鷹揚軍不能讓将士的性命白白的浪費在這裡,可是要讓張郁一個人孤軍奮戰,那也有點說不過去,畢竟别人都将常州讓給你了。過橋抽闆的事情是令人不齒的。李天翔和楊璧鱗也是好生無奈,進退兩難之下,隻好在旁邊給張郁壓陣。
丁從實惹不起劉鼎,可是對張郁卻夷然不懼,他甚至出城迎戰張郁。雙方就在蘇州的北門外原野展開激戰。雙方帶領的都是鎮海軍,都是昔日的友軍,裝備是一樣的,旗幟是同樣的,這時候卻打你死我活。有些鎮海軍殺起自己的同伴來,遠遠要比當日和鷹揚軍戰鬥英勇,看來心理作用還是很強的,知根知底的話,就完全不會懼怕對方。
劉鼎到達前線的時候,丁從實和張郁已經激戰了一整個上午,雙方的損失,都在三千人以上。為了表示自己複仇的決心,張郁下令所有官兵都在肩膀上綁上了黑紗,軍旗上面也繡上了黑邊,表示自己和丁從實不共戴天的決心。丁從實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也是躊躇滿志,指揮大量的亡命之徒,牢牢地擋住張郁的攻勢。
對于這樣的戰鬥場面,劉鼎已經視若無睹了,沒有什麼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他的目光随意的移動,忽然看到混戰裡面一員白袍小将,揮舞着一杆三叉戟,将周邊的敵人都全部打下馬去。他的手臂上沒有黑紗,可是被他殺死的鎮海軍同樣沒有黑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是他手臂上的黑紗在激戰中被撤掉了。他的戰鬥動作很快,三叉戟神出鬼沒,隻看到一團白影在戰場上左沖右突,所過之處,一片凋零,飛濺出蓬蓬血雨。
戰場上的丁從實部隊,都被這名白袍小将沖殺的極為悲慘,根本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被他反複沖殺過後,地上隻有密密麻麻的屍體,戰馬必須繞道而行。偶爾上來幾個騎馬的鎮海軍軍官,都被他狠狠的打下馬去。或許是因為過于勇猛的原因,不少的鎮海軍軍官都被他用三叉戟挑起來,然後狠狠的甩到好幾丈遠的地方,将其餘的敵人砸倒一片。每每他将屍體挑起來的時候,現場都是驚呼聲一片。
在戰場上,這種的動作看起來非常的威武,實際上卻是得不償失,純粹是需要發洩的時候才使用的,因為将一個人挑起來甩出去需要耗費太多的力氣,這股力氣足可以殺好幾個敵人了。一個冷靜的高效率的殺人高手,是絕對不會做這麼無聊的動作的,或許這個動作的确能夠震懾敵人的士氣。
然而,眼前的白袍小将,卻非常喜歡做出這樣的動作,幾乎每殺死兩三個敵人,就有一個被他挑起來甩出去,甩出去的時候,他還要怒吼一聲,的确是勢不可擋。一些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鎮海軍隊伍,也被他全部沖亂,隻要是他正面沖擊的方向,丁從實的軍隊都隻有避讓的份。他的白袍,基本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手中的三叉戟,也已經完全被鮮血滲透,可是,他依然在奮戰,仿佛是一頭永不知道疲倦的野豹。正是如此,張郁的部隊才能夠繼續奮戰下去。
劉鼎吃驚的說道:“他是誰?”
沒有人回答。
李天翔和楊璧鱗都搖搖頭,表示不認識此人。
良久,才有人疲倦的說道:“他叫秦萬超,死囚出來的。”
劉鼎回頭一看,發覺是崔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