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奴婢已經把您想要的絲線拿了一些。請格格過目。”夜罂端着一個圓形的簸箕,裡面放了五彩的絲線。
“夜罂,幫我拿着繡繃,去外頭的花園邊賞花,便繡吧。”尹氏穿了一身淡茜紅色的大褂,下面一條奶白色的襦裙。頭上輸了一個兩把頭,隻帶了鎏金的钗和幾朵淡色絹花,耳朵上挂着白色的水晶石耳墜子。
“格格,要不叫上綠珠,讓她帶着紙傘一起去。”夜罂見綠珠甚少來尹氏跟前伺候,心裡老早就對她不待見了。
“叫她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來幹嘛的。”尹氏手執一把樹葉型的貢扇,腳踏青鴉回巢鞋面的花盆底子,便要起身。
“格格等會兒,奴婢拿了紙傘就來。”夜罂是知道尹氏的性子的,便不跟她辯駁,隻好提着繡籃,拿了紙傘便跟了出去。
屋外,好一片盛夏的景象。濃密的不知名的大樹将太陽光擋掉了不少,人走在下面,隻見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在臉上和衣服上。
尹氏主仆走出西小院,便往最近的一處小花園去了。兩人走進小花園的涼亭,四周無人,便選了一個沒陽光的位置坐了。時不時有陣陣清風,倒也舒适宜人。
“格格,這裡倒是安靜,奴婢替您打扇?”夜罂扶着尹氏撿了一塊幹淨地兒坐下,便接過尹氏手裡的宮扇說道。
“不必,這裡倒也不熱。你替我穿針吧。”尹氏從那個簸箕形的籃子裡拿起自己刺繡所用的針布。
隻見一塊黑色布上,密密實實插着很多個細針。
尹氏從上面挑了幾根粗細不等的繡花針,比着從樹葉見漏出來的光線,迎着那光線看了看針眼。
“格格,您這眼睛,越發不好了,還是别做這些了。”夜罂知道在禁足的那一年裡,尹氏每日就是靠着刺繡來打發那漫漫且沒有盡頭一樣的日子的。因為那些奴才克扣她們的蠟燭油錢,尹氏就因為晚上點着蠟燭繡,硬是把一雙眼睛給熬壞了的。如今,她那雙眼睛已經不太會穿繡花針的針眼孔了,遇到風還會流淚。
“那日,爺說我繡的香囊好看,乘着他喜歡,多做幾個。”尹氏自小就跟着娘學的女紅,女兒家沒事的時候也都是刺繡彈琴的。她因為是庶女,父親就沒讓她跟着學琴,隻是一雙手倒是很精通于蘇繡。
“給主子爺繡也就罷了,您還要給三阿哥,給福晉繡,您一雙手怎麼做得過來呀。府裡頭又不是沒有繡娘!”夜罂從尹氏手裡拿過那些針,又從絲線裡挑了幾根線一一幫尹氏穿了。
“難得爺和福晉喜歡我的繡品,三阿哥的衣服鞋帽自然要多看顧着點,這樣他能到我身邊的希望也就多一些。”尹氏道。
“格格,昨日綠珠又跟奴婢說,正院那位又發脾氣了,說是南小院的讓吳大夫過去,結果又沒有看。據說還是蘇公公去喊的人。”綠珠壓低了聲音說。
尹氏将那些絲線一根根挽出來,聲音淡得如天邊的浮雲:“鈕氏得寵又不是一天兩天,想要不着痕迹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夜罂微微歎了一口氣,也跟着尹氏開始挽線。
“格格,這邊來,這裡涼快呢!”突然,一個嬌俏的聲音打破了尹氏與夜罂的甯靜。
金枝率先幾步,跨上涼亭,扭着頭對後面的顔玉說道。隻見後者正由着春桃舉着紙傘正緩緩移步而來。
尹氏微微一蹙,缺見金枝剛好扭過頭,發現了她們主仆。
“奴婢見過尹格格。”金枝飛快地行了一禮,還未等尹氏說什麼,便立刻站直了。
“你是哪處的奴婢?”尹氏含笑問道。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姐姐在這裡呢。”顔玉自然聽見了尹氏的問話,扶着金枝的手走入了涼亭内。
“奴婢見過玉格格。”夜罂連忙從欄椅上坐了起來,對着顔玉行了一禮。
“姐姐這是在刺繡?聽聞姐姐繡得一手好花,不知可否送一個兩個給顔玉的兩個孩兒。”顔玉自然是知道,尹氏靠着三阿哥和這雙手已然重新獲得了四爺的不少恩寵。
“妹妹不嫌棄,等我将這個香囊繡完,就給小阿哥和小格格各做一套衣裳。”尹氏見顔玉總是回避的。
“姐姐不光嗓子好,連手也這般巧,真叫人羨慕。不像我,笨手笨腳的,隻能穿繡娘做出來的衣裳。”顔玉穿着一身梅紅色的襦裙,外面罩着一身淡白色的大褂,故意抖弄了一下自己的袖擺,嘲諷地說道。
“妹妹剛來,這裡夏風吹拂,倒是很涼爽。姐姐想起來還有事未做,就不奉陪了。”尹氏見她話中帶刺,便放下繡繃,起身預想離開。
“聽說三阿哥常道姐姐那裡去,還說要歸入姐姐名下寄養。這可真是稀奇了,隻聽說過福晉養庶子的,沒聽過格格還能養孩子的。”顔玉好不容易逮住機會好好挖苦諷刺一番,齊肯輕易放她走。
“要說格格不能養,那妹妹這是做什麼,怎不見你将兩個孩子送去福晉那裡。”尹氏撥弄了一下手腕間的碧玺手串兒。
“你!”顔玉最讨厭人說起此事,因為她沒有晉位,此事就一直被下人們議論。此時,剛剛還蕩漾在嘴角的笑意瞬間就凝結為一個難看的表情。
“玉格格稍坐一會兒,姐姐現行走了。”尹氏見她語塞,嘴邊蕩起一抹為不可聞的笑意,然後不等她說話,就移步離去了。
顔玉的臉瞬間就紅了,朝着那對主仆的背影白了一眼。
“格格,您别生氣。她不過是個沒子嗣,還依附着福晉的格格。哪裡能跟格格相比。”金枝小心地睨着顔玉的臉色道。
“下賤的狐媚子,就會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勾爺。”顔玉恨恨地說道。
再說尹氏主仆,走出了幾步後,似乎還能感覺到後面那個狠狠的眼神。
“罂兒,看到了,前是狼後是虎。沒有爺的恩寵,其實都是虛的。”尹氏涼涼地說道。